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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部分

德川家康-第448部分

小说: 德川家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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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德川家康、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前田利家、宇喜多秀家等人,不管他们是否同意,秀吉都逼迫他们写下保证:“向丰臣嗣子秀赖终生尽忠,永不变心。”

此时秀赖还只是一个被秀吉抱在膝上、咿呀学语的婴孩,可是因为他,无数人的鲜血已经流成了河。秀次的侧室一御台之父菊亭晴季,由于帮着关白把黄金送到宫里,被流放到越后;伊达政宗、宗义智由于频繁出入关白官邸,也差点家破人亡。

家康为了让政宗免遭灭顶之灾,可谓大费苦心。他告诉秀吉,若现在处决政宗,奥州势将陷入大乱。眼下和大明国的谈判还没有结果,一旦如此,恐只会引发日本内乱。秀吉终于接受了家康的谏言。

“好,我暂且把你的头留着,这可是第二次了,再有第三次,先摸摸你的脑袋吧。”秀吉口无遮拦,把政宗斥责了一顿,这让政宗从心底站到了家康一边。

如今的太阁致力于制造恐怖之气。北政所的劝诫、家康和利家的阻止,他根本就听不进去。“照此下去,日后必会为秀赖带来灾难。”甚至连这样的劝诫,他也充耳不闻。

萧瑟的秋风吹遍京城的大街小巷,秀吉最终还是于八月初二,令人把秀次的妻妾及子女共三十余人押赴三条河滩。若秀次还活着,看到被押赴三条河的妻儿,不知会作何感想。他定会恨得咬牙切齿,后悔没看清亲舅父的心肠。

从前的秀吉强大而果断。他有强大的自信裁决一切,支配一切,毅然挺立于波涛之中。然而,他自从被不安笼罩,就完全暴露出了弱点。

“唉。太阁竟连那些不懂事的孩子都要杀掉?”

“不会吧,那些天真的孩子怎能杀呢,他们一定会被转移到某处看管起来。”

“是啊,你看,孩子们多天真……”

秀次嫡长子仙千代方五岁,次子百丸四岁,三子于十丸三岁,四子土丸尚在襁褓中。便是长女也很幼小,连东南西北还分不清。可这些孩子却和身着盛装的三十三个女人一样,从上京一带,经一条被带到三条,再被赶到河滩上。一路上,美丽的花草纷纷飘落到他们身上,每个女人都不约而同数着念珠……此情此景,不免令世人哀伤不已。

观者如云,挤满了河滩,人们都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这些无辜的人。由于是处死妇孺,防守并不严格。可是,他们面前,分明挂着一个已开始腐烂的头颅,那是秀次的头。

对于此次处决,可谓众说纷纭。有人说,秀吉想让京中的地痞流氓记住这场血腥的屠杀,好让世人永不敢生谋叛之意。在秀次头颅前边,十多名刽子手在白刃上浇上水,一字排开。他们开始叫罪犯的名字,先从孩子开始,让他们个个依序坐在地上。

坐成一排时,年幼的孩子脸已变色。即使是畜生,被拖进屠宰场时,也会本能地生出恐惧,何况是人?悲鸣之声不绝于耳,惨不忍听。

此时,河滩上响起一片诵佛声。不只是孩子们的母亲,所有等候处决的女人都喊了起来,这是她们所能作的最后抵抗。围观众人也不约而同叫了起来。人们的憎恨理所当然直指前来监斩之人——在河西岸设下帐篷、并排而坐的石田治部少辅和增田右卫门尉。

孩子们都被处决完毕,监斩官高喊起一御台的名字。菊亭晴季之女一御台今日一身纯白。她正了正身子,用细柔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诵读早就备好的绝命诗:

浮生悠悠如一梦,临别尘世复何言?

次被叫到的是小上腊阿妻夫人。她乃三品中将之女,今年才十六。她里边着一件紫色夹柳青薄纱衣,外披丝绸披肩,满头的黑发剪掉一半,披散在肩。她向秀次的头颅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也诵起自己的绝命诗来:

花上露水命虽短,薄命红颜死亦甘!

绝命诗刚刚读完,这个女子已身首异处。

第三个乃是秀次长女的生母中纳言局阿龟夫人。她生于摄津小滨的真宗寺院,她不忍看面前女儿的尸首,用念珠遮住眼睛,念起诗来:

阿弥陀佛显慈悲,渡我愚顽去极乐……

次后被处斩的为仙千代的生母和子夫人。她乃尾张武士日比野下野守之女,今年仅十八。和子夫人被处斩后,百丸的生母也被斩首。

看来,每个人都作好了准备,一个接一个念完绝命诗,从容受死。可是,此时人们已经听不到她们的诗了。没有人认为被处决的人有罪。她们的遗体,却由招来的贱民掘坑埋葬。观者无不义愤填膺:“怎会有如此残酷的事!”

“就这样给埋了,连一般老百姓都不如啊!”

“为他们祈祷吧,可怜的人。”

“太阁的天下就要结束了。他如此作孽,神佛绝不会饶过他!”

愤怒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刽子手们愈发紧张。在处斩土丸生母阿茶夫人、于十丸生母佐子夫人、阿万夫人、与免夫人、阿子夫人、伊满夫人时,声讨暴行的怒涛已彻底淹没了整个刑场,直令地动山摇。轮到世智夫人时,才处斩了十六个女人。少将夫人、左卫门夫人、右卫门夫人等紧随其后。接着,一御台的女儿阿宫、阿菊、喝食等十三四岁的年轻夫人也被斩杀。当刽子手站到年仅十二岁的阿松身后时,终于有人忍无可忍,飞出一块石头。

右卫门夫人之女阿松抱住母亲的遗体痛哭不止,弄得刽子手有些手足无措,一把揪起阿松披散的头发,硬生生把她拽翻,慌忙抡起了鬼头刀。但大刀没砍着脑袋,而是砍进肩膀,顿时,撕心裂肺的悲呜响彻天空。吓得刽子手连忙对着埋葬尸体的贱民们大喊起来,贱民慌忙把还未死掉的阿松扔迸了葬坑。即将受刑的佐伊、古保、假名、竹等人起身就要逃跑。她们还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女,自然被吓破了胆。现场一片混乱,三条河滩在青天白日下描绘着一幅人间地狱图……

围观人群中有当场昏倒的,也有呕吐不止的,还有掩面而逃的,也有一丝不苟把当时情形记录下来的。没有一人不觉得天昏地暗、血雨腥风。行刑时间不到半个时辰,可是,从头至尾看完的恐怕没有几人。所有看到今日情形的人,在有生之年,恐难忘却这一幕血腥。

“太阁太可怕了。”

“不,那不是太阁大人的指示,全都是石田治部那个恶鬼的意思。”

“唉。一旦秀赖主宰天下,治部就可为所欲为了。

不仅是京城百姓,就连武士,也有不少人把这次惨剧的责任推到三成身上。人们都在怀念从前的秀吉。三成的处境变得甚是尴尬。在百姓眼中,他是一个势利小人,其桀骜不驯招致了庶民的巨大反感。

“您都听见了吧,治部如今是千夫所指。”监斩的三成等人离去后,一名在河滩上一丝不苟把整个过程记录下来的武士走到桥下,抬抬头上的斗笠,对另一名主子模样的男子道。

“是啊,他借为太阁立威的幌子,滥用权势。”男子答了一句,向寺町方向走去——他便是来观刑的酒井忠胜,武士便是家臣杉原亲清。

“虽说他处心积虑为主人树立权威,也算忠义之举,可因此遭万人唾骂,实不合算。”

“是啊。所谓忠义……咱们德川氏中,本多正信算是最招人恨的了。不,或许我和井伊比正信有过之而无不及。算了,不说这些。好不容易把今日的情形记了下来,赶紧回去向大人报告吧。”说完,忠胜吐了口唾沫,“战场上倒也无所谓,可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大开杀戒,真让人看不下去。”

“尸体就那样被踢到大坑里。”

“简直是畜生的坟冢,令人恶心。”

“咱们大人平时可连条虫子都不肯杀。”

“先不说这些。亲清,你打算撰文责备谁?天、地、太阁,还是治部、西丸夫人、秀赖公子?”

亲清啧啧道:“大人真是慈悲心肠。”

“这么说,你还是要写三成?当然,不这样写,百姓也不会答应。百姓拥戴太阁啊。”

“可太阁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否则今日的事也不会发生了。”

“这才是症结所在,人的眼睛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年龄的增长固然会导致这种悲剧,可对权力的欲望也是原因之一,况且,太阁还是晚年得子。这次事件之后,大人就会进京了。”

忠胜仔细向家康汇报具体情形时,家康却不发一言。忠胜很想知道家康的心思,便诱他开口:“太阁和关白都很不幸。”

但家康含混地说了几句,第二日,便去了伏见城。

其实,家康确实觉得无话可说。人因欲望产生冲突,孰善孰恶难以区分,即使区分清楚也无意义。任何一方都有责任,又都值得同情。只有当秀次与其妻儿都被处决,人们才意识到秀吉的老朽与性急。秀次切腹之后,秀吉忙上奏朝廷,要求罢免秀次关白之职,并严令拆除聚乐第。刚一决定让前田利家任秀赖的辅政大臣,他就忙不迭地大宴宾客……更可笑的是,他得知大明国使者李宗城已从北京出发赶赴釜山,竟高兴得手舞足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战事终于有了结局。哎呀,我以前提到的那桩婚事……”

秀吉回头把家康叫到面前,不管家康是否乐意,硬是把茶茶之妹塞给了秀忠。达姬以秀吉养女的身份出嫁,虽说德川氏并未拒绝,可指定这门婚事时,从秀吉身上,既看不见昔日把朝日姬硬塞给家康时的大胆豪放,也感觉不到无所畏惧的魄力,相反,他令人觉得倒像是故意在取悦家康,有些卑躬屈膝,似是家康在施舍他。

婚礼在九月十七举行。秀吉的不少近臣并不为此高兴,可秀吉却备觉安心。只要家康一直作为亲戚辅佐他,诸大名就不敢作乱……婚事尽管有强迫的意味,可秀吉的如意算盘还是成功了,他不禁喜上眉梢。

太阁真的老了,家康认为,加速其衰老的直接原因乃是秀次之事。从前的秀吉,一提到作战打仗,立时精神百信,可是骨肉之间的纷争却从不曾这样让他身心俱疲。十一月初,秀吉病倒。

此时,釜山的小西行长等人正与沈惟敬密议,欲寻找一个糊弄大明国使节李宗城的办法,妄使议和成功。伏见城里则谣言遍起,说聚乐第被拆之后,运出的器物上附着秀次妻妾的亡灵。秀吉自此胡话连篇,他似神志不清了……

第十二章 议和真相

文禄五年三月,丰臣秀吉大病初愈,刚下病榻,他就忙着让年幼的秀赖进宫谒见天皇。当然,性急的不只秀吉,五奉行也在鼓动他这般做。他们乃是想让秀吉把注意力从大明谈判转移开来,这或许是体恤主君的善意之举,可是,让秀吉一生蒙羞的“明使来朝”之事,正在不知不觉迫近。

到八月,秀赖才满三周岁,可秀吉已等不及了,五月十三,他便让秀赖初次参见了天皇。为免非议,此前五日,五月初八,秀吉奏请朝廷,任命前田利家为权大纳言,德川家康为内大臣。这次升迁,可说是为秀赖谒见朝廷作准备。

六月初九,刚正不阿、忠心耿耿的加藤清正竟接到敕旨,说他妨碍议和,不宜继续待在朝鲜,令他即日起离开釜山。此前,已抵达朝鲜京城的大明国使者李宗城发现谈判乃是骗局,大惊之余,慌忙逃离了朝鲜。小西行长、宗义智和石田三成等人,把李宗城逃跑归罪于清正的恫吓,并向秀吉报告。秀吉信以为真,勃然大怒,严令清正回国反省,甚至不准他晋见。

秀吉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应当在清正回国时就去慰问,然后将朝鲜的事情一一询问清楚。那样做,便无异于为年幼的秀赖构筑起一座慈爱的堡垒,其效果远胜于让人写数百份誓书。但他却未能如此,由此可见,旷世枭雄丰臣秀吉已垂垂老矣。

闰七月十三,一场罕见的大地震突然袭击了从伏见到京都的广大土地。

伏见城内未来得及逃跑的女人死伤无数,京里的北野经堂和壬生地藏堂也纷纷倒塌,惨状让世人不寒而栗——把天灾人祸混为一谈,乃是此时世人的习惯:“看来这是关白及其家人在作祟。”

“不,不是,这是在朝鲜海战中死去的人发怒了。”

“无论如何,最近太阁行事确有违天道。这样下去,恐给秀赖公子带来不幸。”

流言甚至传到了堺港,就在世人纷纷议论时,纳屋蕉庵在乳守宫的别苑意外迎来了木实的马车。

“你还好吧。听说伏见妇孺遇难的不少,为父一直担心不已。”

看到一反常态出迎至大门外的父亲,木实笑着走下马车,“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女人,怎会轻易死去?”

“哦,那就好。快进来吧。”好久未曾见到爱女,木实虽仍这么好胜,蕉庵还是放下心来,道,“德川大人一家也都平安无事吧?”

“是。最幸运的,便要数德川家的少夫人。”

“少夫人……是西丸夫人的妹妹吗?”

“是。若还待在伏见城,肯定也和大家一起归西了,因为被嫁到德川家,反而捡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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