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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部分

落菩提-第102部分

小说: 落菩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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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渊瞧着那圈圈点点,抹得乱七八糟的画面,喉间不由噎了一下,无语道:“那你说说,这画的是什么?”

    “你。”苏雪禅理直气壮,煞有其事地拿墨渍斑斑的手指头在上面指指点点,“喏,龙角、爪子,还有鳞呢画多好。”

    黎渊:“这就我啊。”

    “没错。”苏雪禅兴致勃勃地又拾起一旁的笔,在勉强能看出一点空白的地方补了俩黑点,“看看,这龙眼珠子活脱脱一副画龙点睛图!”

    黎渊被他生生气笑了,嘴唇衔着他的耳朵尖道:“小东西,三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

    “哎哎!”苏雪禅这才慌了神,忙不迭地叫了一连串,“我那天还没好,后腰疼,不是别别别!”

    苏雪禅被黎渊压在宽大的桌案上,背后就抵着那张“画龙点睛图”,还不等他再开口,黎渊就俯下身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此时已是入夏,即便是夜色沉沉的晚上,空气中也仍然弥漫着一股将至未至的热意,然而檐上凝出的露水却依然不肯消停片刻,从玉铎下坠着的铃舌上滴滴涓流,将廊下的花木沾湿一片,犹如一场四季不歇的春霖,连绵落在一对爱侣的窗棂外。

    与此同时,东夷属地。

    无论外界如何风平浪静,鸟语花香,似乎都不能影响到十万大山中分毫,一个竹青色的身影正站在其间,从后看去,唯见其身姿清疏,两条雪白飘带无风自动,垂在腰后。

    不远处,封北猎垂手站在高处,指尖萦绕着缕缕环绕的微风,将下方的人团团围拢,仿佛一个人造的隔离区域。

    底下的人抬起头来,一手持笔,一手捏笺,那清润乌黑的眉眼,俊秀如许的面容,正是苏雪禅于此世间的模样!

    ——东夷雨师,天然雨泽之身,能于一面中化三千面,非至圣所不能识破。

    “你当真要这样做?”他缓缓开口,连语气和悦耳温缓的嗓音都与苏雪禅别无一二,“在我看来,这个计划着实瑕疵颇多,难堪大用。”

    封北猎低声笑道:“不,他一定会上当的,你大可放心。”

    “为什么?”羽兰桑反问道,顶着菩提木的容颜,就连不甘的质疑似乎都可以变得温和柔韧起来,“在此之前,我们从未与月神打过交道,他和日神也从未插手过下界的战争,你这般冒然,不免太过招惹是非。”

    “更何况,他本身亦是月宫魁首,只怕你我二人加起来也难敌其手,若他半途发觉,你我又待如何?”

    封北猎微微一笑,眼神中充满一种势在必得的光芒,他凝视着不知名的虚空,犹如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

    “我说了,他一定会来的。”他缓缓重复,“因为我已经知晓了他的结局——或者说,是他和日神的结局。既然要闹,为什么不闹得大一点呢?他是最好的人选,毋需再犹豫了。”

    羽兰桑定定看着他,道:“还有一点。”

    “什么?”

    “应龙宫的印玺,可不是那么好伪造的,就连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唯有尽力一试。”

    封北猎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些许嘲讽之意:“尽人事,听天命吧。”

    良久,羽兰桑终于将手中的笔高高抛起,在信笺上落下了第一道刺目的墨痕。

    天边忽起一阵波澜。

    风乍起,云乍还,苍穹浓云如滚,乌风四啸,顷刻间便将盛日的阳光挡在了层层阻霭之后,恰似一个黑云压城,长夜将至的景象,沉沉笼在坤舆上方。

    风雨欲来。

    广寒三十三天,此刻,望舒已经驾着月车逡巡于九天之上,月宫中清寂无比,花落无声。

    一名衣袂翻飞的仙娥从漫天繁盛的金桂中翩翩而来,手中平举着一封书信,降落至一群女侍之间。

    “云笺这丫头,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一名仙娥眼尖,率先看到云笺纤细飘渺的身影,“莫不是又向女官偷了懒,跑回来纳凉来了?”

    望舒虽为月宫之主,可性子温柔矜善,与羲和雍容威严的风格尤为不同,因此月宫中的侍女们也格外亲厚,不若其他仙宫那般等级森严。

    云笺闻言,不由蹙起淡如扫烟的蛾眉,轻啐了那女娥一口,眉心一粒秀气的红痣也像生气一般闪着微光,“谁偷懒了,是有人给大人送信,女官姐姐叫我送回来而已,谁又与你们一样了?”

    被她这样对待的宫娥也不生气,反而伸出玉葱样的手指头,指着云笺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瞧瞧这丫头,平时偷懒得还少,今儿被我一说,反倒正儿八经地拿起乔来了,谁和我们一样,那天谁在树下睡得被花盖一身,谁就和我们一样!”

    云笺气急:“你!”

    又见其他宫娥也纷纷掩口而笑,喁喁打趣,她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不由恨恨地一跺脚,就要跑到殿里去。

    “哎!”另一个急忙叫住她,“傻丫头,回来!你还没说是哪送来的信呢,怎么能就这样直接送到大人那里!”

    云笺不情不愿地转身,抬手看了一眼,瓮声道:“应龙宫!”

    闻言,一仙娥疑惑道:“应龙宫?怎么会是应龙宫,那位龙神素日不与其他神祗来往的,今日为何冒然来信?”

    “我还没说完呢!”云笺瞪着一双潋滟妙目,“是应龙宫那位小殿下。”

    她说得含糊,可在场的仙娥在愣过一刹后,皆纷纷反应过来,惊讶不已地相互对视。

    “那位小殿下”一人难掩诧异道,“不是应龙神的红线情缘吗?传言应龙神将他看得忒紧,半步都不肯放松的,他为何会给大人写信?”

    另一人紧接着道:“可别了!应龙神那个冷情傲慢的性子,整个洪荒谁人不知,你倒把他说得情圣一般模样,也不知是听谁传的。”

    先前那仙娥顿时不服气道:“我听谁传的?我听羲和大人亲口与大人说的!婆娑盛宴上,应龙神可是唱了一曲绸缪给那位小殿下当众示爱,依我看,龙神冷心傲慢也罢,总归他只对一个人深情,比其他那些三妻四妾的男子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好了,别争了。”一女子忧虑道,“既然是应龙宫来信,我们也不好多嘴,云笺,你将信交予我,待我验过印玺后,就将它放进大人的书房罢。”

    云笺依言上前,将手中的信递予说话的女子,女子摸了摸光润封皮,扬眉道:“咦,怎得没有印玺加盖?”

    “是不是印在里面了?”一人道,“那位殿下初来乍到,怕是不太了解九天书信往来的规矩罢。”

    女子踌躇了一下,到底不敢私拆寄给望舒的信件,不禁犹豫道:“这可如何是好?”

    望舒素日宽和,即便有宫娥犯了错处,也不会施以什么严苛的刑罚,因此,一位宫娥轻声道:“不如就打开看一眼,想必望舒大人也不会多加责怪。”

    女子进退两难,既不好玩忽职守,将一封未经验明的书信放进望舒的书房,也不敢擅自退回这封据说是来自应龙宫的信,最后索性咬牙道:“算罢,就看一眼,大人就算责怪,我也无话可说了!”

    谁知她刚一上手拆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妖风打着她的耳畔擦过,她一个不稳,那墨迹斑斑的帛页便呼啦一下翻进了桥下的溪水里,逐渐洇开了一片。

    “天要亡我!”那女子叫苦不迭,众人亦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广寒三十三天的水乃极寒弱水,自然与凡水不同,待她们七手八脚地跳下小溪,将书信捞出来之后,旁的都还好说,依然能看清字迹,唯有印玺处被墨痕浸得模糊不清,就算吹干,只怕也难以复原了。

    仙娥们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苦兮兮的神情。

    清晨,望舒驾驭月车,一回到主殿,就见殿前侍候了一群低头不语的宫娥,为首一人看到他回来,急忙奔到眼前,如实向他说明了书信的事。

    “小殿下私自给我寄来的信?”望舒疑惑地抬眼,“湿得严重吗?”

    “回禀大人,不严重的,就是应龙宫的印玺被墨染了一半婢子们”

    “拿给我看看。”望舒道。

    信件很快就被呈上来了,他展开帛页,上面传来几许微不可闻的草木气息,清澈明润,一如那个温和的少年。

    是他没错。

    望舒微微一笑,见那些侍女还胆战心惊地立在一旁,于是挥了挥手,道:“好了,都下去吧,打湿了一点,不碍事。”

    侍女们心里是如何松一口气的,他现在已经无暇在乎了,他望着信纸上的内容,目光已经产生了些许变化。

    “前日一别,观君面相有恙,唯恐不祥之兆”他眼皮一跳,“今夜约见?”

    望舒皱起眉头,转脸看着远方纯明无暇,空净澄澈的苍穹,眼神中涌动着旁人难以揣摩的深意。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 .() 
黎渊拿到帝鸿氏传召的旨意时;苏雪禅还在书房里翻阅古籍,全神贯注地做着批注。

    不知是出于对苏雪禅处境的顾虑;还是黎渊野兽一样的直觉感应到了什么,他始终不愿意告诉苏雪禅第三个条件的具体状况;任由苏雪禅百般软磨硬泡;猜测套话,黎渊依旧岿然不动。苏雪禅也不敢将话里的企图显露得太过;唯恐黎渊起疑;只有把自己泡在书堆里;期望那些古老的典籍能给自己指点一下迷津。

    唯独一点;黎渊本来就与他寸步不离,在出了他被封北猎暗算这一事件后,如今更是黏得紧。稍微分开一会,便要进来瞧瞧他在做什么,后来;苏雪禅委实不堪其扰;唯有和他约法三章;让他只能一个时辰找自己一次;黎渊虽然不甚情愿;看到苏雪禅侃然正色的神情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苏雪禅手中拿着一卷金石镂刻的竹简;正艰苦地阅读着上面生涩的文字;一旁还摊着一本对照古籍语言的辞典;黎渊走进来时;他额头上已经微微见汗,丝毫没有听到衣袍拂地的声音,还是黎渊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才恍然惊醒,受惊了一般扭头看他。

    “怎”嗓子干涩,他忍不住咳了一声,“怎么了?不是说一个时辰”

    黎渊举起手中玄锦作底,金线刺绣的旨书,目光沉沉,甚至隐约带着一丝不悦的怒火。

    “帝鸿氏传召。”

    苏雪禅一怔,不禁重复道:“帝鸿氏传召?他召你做什么?”

    “不是召见我,”黎渊道,“是召见我们。”

    苏雪禅更懵了。

    他瞅着黎渊,活像是还没从书本中回过神来一样,这些天以来的困惑终于在今日达到了顶峰,他转过身去,将竹简妥善安放回原处。

    帝鸿氏何时传召过他?在前世的记忆里,他从未与帝鸿氏正面交流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指名召见过自己。他这些天一直在细细回想,无论是娲皇在南柯海旁劝阻他的话语,还是封北猎出现了偏差的梦境,亦或是黎渊对他言明的三个条件,现在帝鸿氏突如其来的召见无一不充斥着异样的剥离感。

    娲皇说已经发生的结果不可更改,可她展示给自己看的前世记忆却与现在发生了微妙的偏差;黎渊说已经发生的结果不可更改,但他却立即就告诉自己改变的三个条件

    他遍寻古籍,无从寻找时间的奥秘与突破轮回的关窍,然而他心中清楚,两条并行轨道上前进的马车,有一辆,已然驶离了原定的规划。

    “黎渊。”他轻声唤道,“我问你一件事。”

    他站在高大的落地书柜间,雪白的面容上落了一线从层层阻碍中流泄出的阳光,犹如洒落的一道金线,点亮了他原本就澄净清澈的眼瞳,黑檀雕就的魁梧立柜就像重重山峦,围住了他这泓不知所措的泉水。

    在那一刻,黎渊忽然觉得他变小了,就像一把钥匙,一个行走在苍茫原野上的旅人,在漫长的踽踽独行中追寻着终焉大门的锁孔,永恒时间的答案。

    “你是怎么知道那三个条件的?”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祈求地望着黎渊,“告诉我吧。”

    黎渊没办法拒绝他用这种眼神说出的请求。

    他望着莫名固执的爱侣,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低声道:“为何要对此事坚持至此?”

    他叹了口气,道:“这只是一个猜想。”

    苏雪禅吞了吞沙哑刺痛的喉咙,闷不做声地伏在黎渊怀里,嗅着他身上清沉深邃的气息。

    “早年圣人论道,众仙旁摩。有一位圣人看见下方尘世中的纷扰,于是提出了一个几近天方夜谭的问题。”

    “他说,‘一啄一饮,絮果兰因,众生皆因不可圜转的抉择而陷烦恼喧阗,若有一道,能回溯时光,改换起始,能否令众生如意,解脱孽障?’”

    苏雪禅立即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且不说人这一生做出的抉择有多少,就说“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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