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21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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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涂满了宁静和祥和
整个骨架和血脉像苦累了的人
一副休息的样子
皮毛比生前要滑润一些
它有病像人一样休养过一段时日
经常劳作的人只要一休养就会表现
出与以往不同的气色来
它身上的鞭痕已经养好
它和马不同
它没有奔跑的梦
它的眼睛半睁着像人一样
它还放心不下一些事情
这是个干旱的季节
谁能轻易走过和离开
一头牛死了
它的身边围着与它共事的人
像围着远去的亲人
整个村子都十分的疲惫
马车轧过村庄
马车轧过村庄
马车像团火球轧过
马车把大地轧出白烟
马车的刮木叫着口渴口渴
马车不回头
家在马车上颠得支离破碎
被马车轧乱的村庄
被鸟群飞离的村庄
被干旱诅咒的村庄
被家抛弃的村庄
被泪水打湿的村庄
我们像分子一样在太阳下
乱飞
马车轧过村庄
鸟群把影子集中着投下
却把水气分散着带走
村庄背过身去
太阳蒸发了村庄
眼角最后一点水光
在西海固 在2000年
太阳正系统地蒸发着我们的村庄
血 缘
一朵花
毛绒绒的对我笑
我给她取了个名儿
她就是我的女儿
一棵树
枝枝桠桠地绊我
我给他取个名儿
他就是我的儿子
一头牛
在草地上凝视着我
然后长哞一声
我叫了声兄弟
在土地上
只要碰到的东西
我就会想到血缘
我想看看春天的模样（外二首）
■ 王耀东
一条河横在对面
到了春天这个季节
就想看看
河边春天的模样
残雪还在岸上坚守
牛群却出来了
连我也难相信
这样的时刻草在那里
无法预料的事情
在于你停下来一看
那一群白鹅拍着翅膀
早就带她的娃娃了
有一点尖利的风
切割着皮肤
但在崖下静谧的地方
野花早已撒欢了
在我之 上在天之下
小草 小鸟 都是这样
渴望和悸动
正在推翻原有的节气
树芽伸出了一半
阳光温暖了一半
谁家的姑娘
在窗下裁着一件最亮眼的衣衫
趟 河
我把娘背在背上
在河中 身子弯了下来
我的爱心愈走愈重
小鱼在摇头晃脑开始吃它们了
姥姥就在对面的小村
鸽子有时越过炊烟临近家门
小时我趴在娘的背上
而今她也学我童年的样子
河水是我和姥姥
往来的枕木
姥姥一手抓着那头
娘一手抓着这头
当我知道了这枕木的亲情
我的脊背竟是更加宽大
河里的浪弹起来
像娘和姥姥的手
轻轻推了我一下
对一枚树叶的注视
小树从不自卑
在我那忧伤的时候
举一枚枚小扇子
也许你看不出岁月
在它肩上流过的痕迹
它不像某些人
握着一张名片
随风张扬
但我发现
它手上举着一片阳光
用沉默告诉你力量
三少女颂歌（组诗）
■ 金 山
蓝色的花朵
光亮劈开天空 房子倒塌
花开得很多很乱
她找不见草坡上的花朵
那花朵顶着一头蓝色 倒在乱花中间
叫作蓝色的花朵
你也在深深的地方哭泣
风很大花开得很乱
灰色的房子到处倒塌
你叫作蓝色
你要不要回家
乱花灿烂 光亮劈开土地
那一头蓝色在天空下面轻轻拍手
花很多风很大 仿佛歌唱
原野在摇荡中灿烂一现
她依旧伸着一双寒冷的小手
围住那花朵 那叫作蓝色的花朵
三少女
三少女从高高的河岸落下
头插草叶云彩和鸟翼
三少女坐在清清的水边
撩起水滴擦洗手脚和脸
落在水面短暂歇息 三少女
流水抬着她们装满青草的篮子
风吹稻禾 车轮滚过无边的田地
我的姐妹嘴唇咬着草茎轻轻点头
把牛羊牧在她们面对的草坡
独自一人我放开手中的鞭子
这是怎样颤抖而疼痛的鞭子啊
仍在跳舞的鞭子
走进她们合抱的光环里面
落脚草坡默无一言
夕阳滚过无边的田地
我的脚下牛羊散失
我的脚下青草全无
三少女围住仍在跳舞的鞭子
一个摸着草茎低唱
一个用枝丫在地上划痕
一个托起头颅似有所思
风吹雨打 我的姐妹
高高的日影落向低矮的屋顶
灯盏上升
灯盏上升 树梢的灯盏上升
孩子睡眼里面的露水灯盏上升
星星贴近脸颊 雪花 灯盏上升
灯盏上升 窗台的灯盏上升
独守春日的豆油灯盏上升
光晕飘逸而去 谣曲 灯盏上升
灯盏上升
大地之上的光亮上升
弥漫大地 水和岩石 透明的灯盏上升
山诗三首
■ 查 干
空 山
谁说有明月有钟鼓的夜晚
就一定不会有
松子败落空山
既然哲人们都倚风而去
箫声清洌的六月里
就必有孤独的舞者出现
晚上好？醒在午夜里的石头们
晚上好？醉卧幽径上的剑客们
晚上好？愈期不归的相士们
晚上好？斗胆争鸣的昆虫们
有约于空山就请提酒而来吧
与自由与空气对饮
你就是知了了
是知了 你就得叫
不叫 你不是知了
登太行山采悬崖菊
你策杖你行于悬崖
你伸手你采到了山菊花
只是你不具备红泥小炉
来煮茶也无对弈的人
不比人家唐人王维
动辄给山水制造一些童话
你闻到了崖庵空空的木鱼
声声敲落晚秋的寂寞
你看到了香火盛处的一位
小尼 正把一轮山月
用力推上山崖去
夜鸟瞅啾 正复读你身后
水与火的
故事
登云蒙山
系一双千层布底儿鞋
你就可以攀岩采药了
竹杖
是一个总不服老的伙伴
侠意一旦涌上心来
就执意拉你去远行
而鸟歌又总是暖人心怀的
借得一山映山红
雾谷云崖为你掌灯
有灯的山路真好
有诗的人生真好
有药草采的云蒙山真好
何况还有一头白发
潇洒成溪流在你身后
飞着 飘着
大海（外三首）
■ 缪佩轩
我祖屋所面对的，是一匹激荡的黑绸
它遮盖住许多我所热爱的山石田土
那里，深藏着我的祖先们生火取暖的器具
我祖屋所面对的，是一口沸腾的洪炉
它时刻不停地酿造激扬我生命的盐水
我肉身里的铁，源自它不畏激流冲溅的礁石
我祖屋所面对的，是一张日月的禅床
它以阔大的胸襟收养了一大群敢于破浪的
船只。看哪，一队又一队扬帆的渔船
吐纳着带咸腥气味的风，生生不息
我祖屋所面对的，是一片沉默的风暴
风暴来临前夜，一只醉心于寂静的小螺
伏在宽坦的滩涂上，感受着波涛的激涌
七 月
天空涂满蓝灰
兄长的赤背，坚实
黑亮。像任凭烈日烘烤的
石墩。具有使泥土沉陷的分量
风在回收大地的血
母亲的鬓发，无休止地
泛白。她躬下腰去
默默捡拾从她身上抖落的
树叶。待至硕果
滚满她儿子的双掌
她还没有从风中直起身子
早 晨
我原本想用梦延缓黑夜的步履
但一只鸟的喊叫，逼迫我缩短了睡眠
窗外，天色由暗转明。适合我的场所
依旧只有这张嘎吱作响的木床
我用双腿撩开包裹隐私的被单
张开全身的毛孔，去呼吸
从窗口涌入室内的青草的气味
我知道，今晨的湿地只属于四月
阳光含着雾气，开始在微风中翻滚
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我的耳朵
仅仅接受了一次鸟鸣的淘洗
没有什么能拒逐我梦醒之后的倦意
除了那些能够穿透云雾的晨跑少女的足音
春 天
1
始于云雾的升腾。果树喷涌新绿
引领着大地在向前翻滚。田野春情荡漾
飞鸟与天空发生有力的撞击，像一只山楂
闯入我内心的院落嘎嘎作响
2
当油菜花争相绽开浓郁的青春
是否有一场巨大的阳光，从一片竹林里
倾巢而出？吠犬在驱赶四溅的露水
树木的针叶充满欲望，散发着雨水的气味
3
石头擂响大地的鼓声。草根发出尖叫
敲碎篱笆般凸现的月令。我被微风的抚摸
撩得心醉。犁铧想翻开泥土
将沉默的黑牛颠摇得更加沉默
4
我的耳朵内，雷霆在涂写
梨花吐焰。我的黑眸里，河流穿过
大地的掌纹。我是一根稳住天空的树桩
在花茎踮起脚尖的土地上，支起眺望的高
度。
村里的人和事（三首）
■ 丛 桦
老 人
北方的村口无非
是这样 阳光铺下金色的苇箔
墙根下总少不了老人
老人们下棋 说话
或者干脆默默蹲着
影子贴着脊背 脊背贴着墙壁
吃了一辈子草
他们在最后的冬天反刍
除了时间
没有谁把他们当作对手
傍晚 他们站起来
慢慢打开身体
投下瘦长的阴影
这些被日子用过的人
把老了这件事始终摆在
村里最显眼的位置
他们大抵黑衣、黑脸
头顶一片白茫茫的乡愁
使出门在外的人不敢轻易回家
村长的四亩玉米
谁把村长的四亩玉米打了“一扫光”
那些玉米很绿，很年轻
年轻得对谁都无比信任
“一扫光”是一种灭草剂的名字
作为化学制品，它六亲不认
玉米一夜之间衣衫褴褛
额前垂下枯发
孩子在怀里夭折
村长把六百户人家过了十八道筛子
羊在挤奶 牛在反刍
它们全都目光温顺 人们也是
风大声喊着 村子窃窃私语
而真正的无辜者从来不说一句话
玉米们站着死去
一个铁匠的婚礼
堂弟要结婚了 这年轻的铁匠
四婶的儿子
槐树 草垛 篱笆高举喜字
红着脸夹道欢迎
厨子开着三轮车
拉着一摞铁盆两筐碗三口大锅进村了
妈戴着绞丝银镯子
三婶戴着雕花金镯子
四婶、五婶、小婶细细地洗
男人们杀鱼、褪毛、排席
爹、三叔、五叔、小叔走马灯一样亮着
这是新婚前最后一个晚上
死去的四叔好像也
回来了
新娘是个绣花女工
喜欢照着春天的样子
绣她的鸳鸯蝴蝶梦
然后巧妙地藏起开始和最后的线头
拜天地 拜高堂 拜夫妻
总是会有老太太当众抽泣
这是一生中最动人心魄的时刻
鞭炮炸响
天上立刻抛下彩色的阳光和奶糖
四十个铁匠全来了
整整一个锻工车间
堂弟的工友们剃着板寸
像码放整齐的扳手或者锤头
铁的分子式
铁锈的分子式
这些复杂的问题他们从不去想
他们双手抱着肱二头肌
最想做的就是
向新娘吹一声口哨并且
祝福自己的弟兄
打铁要趁热
生活的底片（组诗）
■ 郁 葱
紫茎泽兰
我告诉你一些名字
都是一些
植物的名字
都是一些
好听的名字
紫茎泽兰、微甘菊
互花米草
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