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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醒狮-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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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
    雪后晴天,分外寒冷。行人稀落的空旷的大街,街两旁的店铺,店铺前面的枯
木疏枝,都沐浴在清冷、恬静、明朗的白日雪光里,冷凝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蓝的阴
影中,一切都是那么寒气凛凛,那么雪白、洁净而又凝滞和坚硬。万里无云的天空,
晶蓝而又深逮,像一块巨大的蓝色弧形玻璃似地笼罩着大地。蓝天,雪地,白日,
交相辉映,凝聚成成千上万数不清的闪闪烁烁的光点,凝聚成数不清的发亮的晶体,
在天空中飘舞嬉戏。
    考究的马车,扬腾着雪尘,沿着街面直向中南海新华门驶去。
    车里坐着北京大学教授刘申叔刘师培先生。
    刘师培教授是段祺瑞派人送帖子请他去吃饭的。
    堂堂国府总理段祺瑞段大人派人送帖子给一个文人教授,请他去总理府吃饭,
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是石破天惊之事。
    刘师培诚惶诚恐地坐在车内,心在胸腔里凶猛地大幅度地咚咚咚狂跳着;一会
儿,猛跳起来,悬挂在了嗓子眼儿,堵在那里,堵得他气都出不来,窒息得他都快
要昏死过去;一会儿,又猛地跌落下来,沉落到了胸腔最底处,使他又感到一阵空
落失重的酸楚般的疼痛和眩晕。
    这此时此刻的心的狂跳是因为什么?
    是意外的狂喜,还是摸不着虚实的惊恐?
    对于他刘师培来说,似乎这二者都有。他此时此刻既感到得意忘形的狂喜,而
同时又感到疑疑惑惑的惶恐。
    刘师培想起,听人说,这段大人行伍出身,性情刚烈,眼睛里容不得半粒砂子。
谁要是惹了他,哪怕是不小心惹了他,或。者无意中不知不觉地触犯了他,都必定
没有你的好果子吃。让你上午死,你沽不到下午,让你今天死,你活不到明天。他
南下镇压武昌革命军,北上镇压“二次革命”和白朗义军,后又先扶后打,致辫子
军张勋于死地,其心肠之黑狠,手段之毒辣,无不令人发指。他的阴险狠毒,比起
他的主子袁大头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他是袁世凯第二,其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
蓝。尤其是他颇有心计,在使用心机方面,比袁大头更胜一筹。
    刘师培想,这段大人心黑也罢,手毒也罢,有心计也罢,善用心机也罢,也都
是政界官场上的事,都是争权夺利的事,于自己这搞学问的文人教授无关。他心黑
手毒,也黑不到自己身”上、毒不到自己身上来。自己又不去招他惹他,又和他没
什么利害冲突。他当他的陆军总长和总理,我当我的教授,他搞他的政治权术,我
研究我的国故,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那怎么会突然想起请自己吃饭呢?
    这使得他刘师培心里又不得不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本来是两股道上的车,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可今天,这位段大人,哪条
神经出了毛病,想起请他刘师培吃饭。
    

    当然,堂堂的陆军总长兼国务总理请他刘师培吃饭,这个面子,这份荣耀,不
用说,是天大的,也是想都不敢想、梦都梦不来的,能够送上门来,那是求之不得
的,但是,大突如其来了,太令人惊诧不已了,那就不得不仔细地认真地掂量一下
了。
    想到这里,刘师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面揣着的一张登有他写的《民魂精
粹当盛说》一文的《国粹报》。据太炎宗师说,段大人请他吃饭,和他的这篇《民
魂精粹当盛说》的文章有关。
    那是几天前,就是在总理府派人来给他送帖子的前一天,章太炎来到他家里,
先给他透了段祺瑞可能要请他去总理府吃饭这个消息,当时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脸
色蜡黄,身子索索颤抖,手脚都有些冰凉,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章老先生,声音从牙
齿上下磕击中挤出:
    “你、你说什么?”
    章太炎哈哈大笑:“申叔兄,何以如此惧之?看把你吓的!人家段总理可能是
要请你去总理府吃饭,又不是要拉你去刑场砍头,何须如此慌乱惊惧?”
    “你说是段总理段大人可能要请我去总理府吃饭?”
    “是呀!”
    “宗师没弄错吧?他段总理段大人怎么能会请我去吃饭?”
    “没错!他就是要请你申叔兄,请你刘申叔刘师培先生,北京大学教授,去总
理府吃饭。”
    刘师培惶惑不解:“他段总理段大人何以知我刘师培,区区一文人教授?”
    “是从你给我的那篇《民魂精粹当盛说》的文章得知的。”
    刘师培和章太炎老先生交往已久。早年在日本,章太炎主编同盟会机关报《民
报》,就邀请刘师培去就任《民报》编辑。后来,刘师培与妻子创办《天义》、
《冲报》,极力主张和宣传否定一切政权,否定民族革命,鼓吹个人绝对自由,主
张建立所谓的“无命令、无权利、无服从、无制裁”的无政府状态的社会,由此而
离开了《民报》,与章太炎分道扬镳。后来,刘师培回到上海,投到了两江总督端
方门下,曾随端方入川镇压保路风潮。端方被新军所杀后,刘师培逃往成都,在四
川国学院讲学,后又投到山西大原阎锡山门下,给阎锡山当高级顾问。袁世凯积极
筹备复辟称帝时,刘师培参加了筹安会。这时和章太炎又相遇。袁世凯复辟称帝未
成而死后,刘师培被蔡元培先生聘为北京大学教授。’刘师培一直把章太炎老先生
尊为宗师,尤其到北大任教后,正好章太炎老先生对时事的看法又有所改变,两人
便旧交重复,来往密切起来。前几天,刘师培听到一件事:陕西省某府有一徐王氏,
是一节烈之妇。其夫患病在床已久,百医百药而无效,值弥留之际。徐王氏以中华
女子之贤淑美德,在其夫即将咽气的时候,吞金启杀,在全家老少哭天喊地之声中,
死在了丈夫的病床前。天下事无奇不有。徐王氏一死,在全家人的哭喊声中,奄奄
一息、行将断气的丈夫便被惊得猛地苏醒过来,还问:“出了什么事儿了?”自此
后,丈夫便不医不治而日渐康复。刘师培由此事为中华女子的美德而感叹不已,一
挥笔写就了《民魂精粹当盛说》一文,由妇德而谈到了孔孟之道,言孔学孔教是中
华民族精神的集中之顶峰,是华夏民族之魂的精粹,继而大声疾呼:孔教应当是我
神州中华的国教,决不可废止,当以盛行。文章写完后,刘师培把文稿寄给了《国
粹报》,三天后就见了报。刘师培把刊有他的文章的《国粹报》送给了章太炎一份。
老先生看后,对徐王氏节烈殉夫一事也不胜感慨,对刘师培的文章也极为赞同,连
连赞口不绝。想不到这样小小一篇文章,竟传到当今神州第二号人物、实际上是第
一号人物的国务总理段祺瑞段大人那里去了。
    “文章是老宗师呈送给段大人的?”刘师培知道章太炎近时期与段祺瑞交往也
很密切,三天两头往总理府跑,是总理府的座上客。
    章太炎笑笑:“好文章当以天下人共读之,当然也包括他总理大人在内了。尤
其是段总理大人是当今第一有识之士,与你我所见共同,对申叔兄的《盛说》之文
看后爱不释手。”
    想到这里,尤其是想起章老先生对他说的这后几句话,刘师培心里一下坦然多
了。惊恐惶惧之心绪也一下荡然无存,满腹竟被自己才识过人的洋洋自得和感到荣
耀无比的狂喜的激情所充溢,所塞满;高兴着,高兴着,在车里竟有些忘形地手舞
足蹈起来。

                                   二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段祺瑞特别迷上了下棋,下围棋。
    仔细想想,这和袁世凯不能说没有一点关系。
    说起来,可能也就是他在袁世凯跟前失意、被袁世凯冷落的那段时期里,迷上
了下围棋的。
    一九一四年,袁世凯用尽心计,巧取豪夺,从孙中山先生手中窃得中华民国临
时大总统宝座后,和历代夺得了江山的帝王一样,兔死狗烹,开始把刀刃对向了那
些曾经为自己出过力、卖过命的人。这也不奇怪,凡是大的独裁者,一旦大权集于
己手,无一例外地便会产生疑心病,深怕有人不服,遭人忌恨,而轻者大权旁落,
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下场,重则招来杀身之祸,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这
样一来,便使得那些亲信、部属、乃至亲眷子女,都无一例外地在怀疑之列中。疑
而生忧,忧而患疾;疑愈深,忧也愈深,疾便也加重,终日而不得松快。此种疑心
病何以能医治和根除?宁可我负天下人,而决不可天下人负我,这乃是此类英雄伟
人医治和根除自己疑心病的绝妙处方。兔死狗烹,可以说是这绝妙处方的第一剂灵
丹妙药。袁世凯思之则干,雷厉风行。先是逼走了曾为他立下有汗马功劳的唐绍仪;
后又密谋在上海车站刺杀了对他有威胁的政敌宋教仁;随后,参与刺杀宋教仁的江
苏巡查长应桂馨也死于非命;而继之,参与密谋刺杀宋教仁的赵秉钧,在天津直隶
民政总长的任上暴死;尔后,鞍前马后为袁世凯忠心耿耿效力二十多年的王治馨,
又以“贪污500元”之罪名,被袁世凯亲自批令“立即枪决”。与此同时,原北洋旧
部个个都提心吊胆,朝不保夕。连徐世昌、黎元洪、段祺瑞身边,袁世凯都安插有
眼线和密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袁世凯的眼睛下。
    就这时,当年号称“龙虎狗”“北洋三杰”中“虎”的段祺瑞,因在一份面呈
袁世凯的计划中提议:以后北洋军中旅长以上的军官由大总统任命,团长以下的军
官是否可由他陆军总长任免,袁世凯心中一个阴影掠过:“段祺瑞想要和我分权了。”
便让段祺瑞仍挂着陆军总长的名义,但安排在了总统府的大元帅统率办事处闲坐,
不过是个大办事员,排名还在王士珍之后;不久后,袁世凯又把段祺瑞叫来,劈头
就是一句:
    “你的气色很不好,想必是有病。怎么样,去休息休息吧?”
    大总统虽是问的口气,但目光冷酷,语句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段祺瑞望着袁世凯:“听大总统的!”
    袁世凯冷漠地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就这“你去吧”很冷漠的一句话,像吆赶一只已经再派不上用场了的老狗一样,
把他段祺瑞赶出了中南海,赶出了新华门。段祺瑞,这个心狠手辣的铁汉子,几十
年来,枪林弹雨中钻来钻去,死人堆里爬来爬去,从不眨巴一下眼睛,今天,他两
眼含满了泪水;他被轻飘飘的、而且是很冷漠的一句“你去吧”打发掉了。
    来到京郊西山“养病”的住处,终日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不尽的清冷、孤寂
折磨着他,慢慢地,便迷上了下围棋。
    围棋,过去他段祺瑞也下,但那也只是下下而已,只不过是在成年累月的跃马
横刀的浓烈的杀气和血腥气中自我调剂一下而已。而从此时起,是迷上了,真正地
迷上了。因为这是冲淡他的清冷、孤寂、空落的心绪的最好办法,而且,他还体会
到,这也是他孕育心计、演习心机的方式和机会。
    这期间,跟段祺瑞下过棋的人都知道,这位在袁大总统面前遭到冷落的失意的
陆军总长兼代理内阁总理,一是喜欢执白子,二是定要让他先出手。每次都是开始
时战局不利,这位老兄便借题发挥,弦外有音地说:“你看,你看,都尽是黑吃白,
黑杀白。暗无天日呀!暗无天日呀!”下着,下着,白子让围住出不来,他又连连
沮丧地说:“完了,完了。围住了,又被围住了。”再下着,下着,他就开始使用
心计了。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他疾愤地呼叫“暗无天日”和沮丧地悲呼
“又被围住了”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谋划心计了,已经开始在为以后的棋路子作
好铺垫了。你看他,一步一步,慢慢迂回着,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一子下去,
猛地峥荣突兀,使对方措手不及,惊愕万状。
    到以后,形势急转直下,袁世凯病亡,“府院之争”、辫子军闹剧,段祺瑞借
助这几个浪头的浪势,又纵身跃上了权力的顶峰。
    这时候,段祺瑞下围棋的迷恋程度明显减弱,但仍还喜欢下。时过境迁,心绪
大不相同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状态,段大人这时候下棋,一是喜欢执黑子了,二
是定要让对方先出手。可能是这位段大人,一,也想给别人给上一点“暗无天日”,
让别人也体验一下这“暗无天日”,同时也可炫耀一下自己的赫赫威势;二,想要
显示一下自己后来者居上,后发制人的高明吧!
    段祺瑞觉得他这一生中后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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