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3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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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巨大的吸力,她的努力根本无济于事。这怎不让她心急万分,且忽然又记起当日自己和严八姐一同追踪兴盛商号的船结果遭遇爆炸,也是险些命丧水中。当时的害怕、绝望、痛苦,本来已经淡忘,此刻却全都涌上心来。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白猿谷的河里,还是运河之中。而就这么一恍惚的功夫,她又被水流卷着,飘萍一般向下游漂流了好几丈。几乎要窒息的时候,猛地撞到了一件事物,她本能地伸手抱住——好像是一棵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死也不松手。意识才又清醒了,可以看到水面上的月光。她果然是抱着一段倒卧河面大树的树枝——这可比“救命稻草”要结实多了!她连忙攀着树枝爬出水面。
好险,好险!她心中暗叹,这看来是浅浅的溪流,谁想到会有暗流漩涡呢?堂堂霏雪郡主要是命丧于此,也太过不值。
“比翼鸟啊比翼鸟,你就不能领我走一条好路吗?”她自语,伸手去摸竹篓,这下,不由心凉了半截——就在她奋力从暗流里求生的时候,竹篓松脱,被冲走了!她急忙向上游和下游张望,可是,一则天黑,二则水流湍急,哪里看得到竹篓的影子?这鸽子应该不会游泳,如果没有从竹篓里脱身,只怕是淹死了!她不由急得哭了起来:没有了比翼鸟的指引,茫茫山林,她要去哪里寻找程亦风呢?而公孙天成和程亦风之后要如何联络呢?
既然哭开了头,心里的各种情绪便好像开了闸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她本是无忧无虑的金枝玉叶,怎么老天爷要这样开她的玩笑,让她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真希望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醒过来时,她睡在康王府的软床上,等着试新衣服、新首饰,等着去宫里施展魅力俘获太子的心……唉,可那样也不好,她一点儿也不稀罕太子的心,她怎么就迷恋上程亦风这个既不英俊也无威势的酸腐书生?偏偏这个书生从来都没有对她表露出半点非分之想!冤家!冤家!她怎么一头栽进去,害自己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样自怨自艾了许久,哭得没有力气了,心情才渐渐平复。
其时月到中天,夜色更加清明,山林都镀上一层银色。
反正程亦风就在这山里,反正比翼鸟方才也是指示她往东南方走——那边也许会有敌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樾楚对峙之中,若是樾军抓到了她这个金枝玉叶,还不用作要挟?那程亦风、冷千山绝无置之不理的可能,岂不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想着,她站起身来,继续沿着河水向南走去。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月已西斜,沉到山后不可见,前路越来越黑暗,她的腿脚也犹如灌铅,再也难以迈动,而且因为周身衣衫湿透,被夜风吹拂,真真饥寒交迫,就打算坐下歇歇。但偏偏此时,随风传来一阵香气——好像是刚出笼的馒头!
她登时精神一振,但随即又是一慌:山谷里既然有巡逻的樾军,明目张胆蒸馒头的应该不会是楚人——难道是敌军?虽然方才也自暴自弃地想,被俘虏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但真的遇到敌人,又害怕起来——如果是吃人肉的刘子飞,那岂不麻烦?
她不敢大意,也不愿坐以待毙,便强打精神,悄悄寻着那香味过去。没多久,便看到一片通明的灯火,也看到了全副甲胄的士兵——果然是樾军!
可恶!她急忙隐身到树丛里,屏息不动。
从她那角度,也瞧不清敌军到底有多少人,倒是看到有一个土灶,上面一口大锅,“突突”冒着热气——正是在蒸馒头了,而旁边还有几只竹簸箩,白花花的馒头在上面堆得冒尖。白羽音全天都未吃过东西,看得几乎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心道:好你们这些樾寇,来到这荒山野岭,还这么会享受。姑奶奶却在这里忍饥挨饿,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她已饿极了,看炉灶旁并没有许多士兵守护,便大着胆子慢慢挪了过去,一直到了那竹簸箩跟前,就迅速抓了两个馒头塞进怀里。再要拿第三个时,见有士兵走过来,便忙缩回灌木丛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今晚已经蒸了多少笼了?”一个士兵问同伴。
“这是第三批,每批五笼。”那同伴计算道,“每笼有三十只,所以……”
所以就是四百五十只,蠢材!白羽音暗骂,又想:敢情这是樾寇军中的厨子,蒸这么多馒头是要给士兵们当作早饭么?四百五十只,也就马马虎虎够两百人吃?所以这山里只有两百个敌人?其余的敌人却在哪里?
她一边思考,一边大口啃着馒头。虽然只不过是最普通的食物,但对于长久以来以野果充饥的她来说,已经是天上美味,几次被噎住了,她也自己捶着心口,硬是咽了下去。之后又觉得意犹未尽,趁着樾军不备,又偷了几个馒头藏在怀中。
“咦,这馒头怎么少了?”忽然传来责问声,“这最上层原本是五个、三个、一个的排列,怎么只剩下两个?”
糟糕!白羽音心中暗叫,早知道从不同的簸箩里偷了!谁晓得樾寇堆放馒头还有讲究?不过幸亏藏身之处尚属隐蔽,她也不担心被发现。就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没少吧……也许是放错了?”一个士兵道,“要不……山里的猴子多,是被猴子偷了去?”
“混帐!”先前发话的应该是个军官,“啪”地打了回话的士兵一巴掌,“什么猴子!我看就是你这死猴子偷的!你是没吃过馒头还是怎样?你看你嘴边还有馒头屑呢!偷吃也不晓得擦嘴!”
哈!白羽音暗暗好笑,偷偷瞄了一眼,果然见到那挨打的士兵抹了抹嘴——真的是他偷吃了馒头,正好替白羽音背了黑锅。
“大哥,这一路过来,我还真没吃过馒头!”士兵委屈道,“他娘的程亦风把粮食都烧光了,咱们那点儿从北方带来的口粮,省着省着,哪里够吃?也都是麦麸豆饼——好不容易才从坪山缴获了粮食,自己弟兄没吃上,倒要烧给楚国人吃,这像什么话?”
咦?烧给楚国人吃?白羽音好不奇怪。
“不是烧给楚国人吃!”那军官道,“聂先生昨天不是已经交代清楚了?这是为了诱惑楚国人!他们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出路已经被咱们封死,除了山里的野果,还有什么吃的?即便他们当初带了些粮食来,也坐吃山空。程亦风的那群乌合之众见到这香喷喷的馒头,还不立刻动摇?聂先生说了,要恩威并施。楚人以前只听说刘将军会屠城,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条,自然会死守到底。但是如果刘将军释出善意,请他们吃馒头,有些人就会把持不住,背叛程亦风了。所以这馒头是咱们的兵器——你懂不懂?”
士兵嘻嘻一笑:“大哥,虽说是兵器,但也用不着都给他们真馒头呀!真假参半就好了嘛——咱们放点儿白石头在下面,上面放几个馒头。然后弟兄们围坐在这里,大吃二喝,叫楚人看见,还不狂流口水。”
“你这臭小子!”那军官骂道,“不过这个点子倒不错,等我让他们去找点儿石头来!”说着,呼喝着手下,走开了。
好阴险!白羽音切齿,暗想:程亦风是何等人物?臭穷酸都是“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他为了大义,高官厚禄锦衣玉食都视为粪土,岂会为了区区几个馒头就投降你们这些蛮夷?不过跟着他的那些揽江百姓就难说了……这群樾寇实在是狠毒……单单在此地蒸馒头,莫非吃准了楚人会于附近出现吗?要怎样破坏他们的奸计才好?
她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时近黎明,天开始渐渐的亮了。周遭的景物变得清晰。白羽音担心躲在灶台附近距离敌人太近,没有了黑暗的掩护难免被发现,就悄悄地朝敌营外退。一直退到数丈之外,有一处山石滚落的乱石堆,旁边灌木丛生,可以隐人行藏,她才停下了,继续静观敌人的动静。
此时已听不见敌人的对话了,只看到士兵们来来去去。有的还是在张罗着蒸馒头,有的则在河边捡卵石。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着大家,将卵石用簸箩装了,上层放几个馒头,一直装了十几二十个簸箩,在营地里一字排开。
倒是给谁看呢?白羽音纳闷。营地的北面就是天江支流,对岸一片缓坡——原来那陡峭的峡谷到了这里已经地势平缓。想来樾军是从此地进入峡谷,倒比白羽音从西面攀山而下方便得多。营地南面的山岭依然险峻,竟好像只巨大的石壁直插地下,上面虽然也有些裂痕,但无一处好像白羽音的来路那样,可供人攀爬。几丈高处,有怪树突兀而出,枝桠交错,形态可怖,竟好像是嘲笑下面的人,绝无跨过此山的本事。
程亦风和冷千山藏身于此倒也安全,白羽音想,光是从上面扔石头下来,已经让樾寇无从招架——就不知他们是怎么进山去的?
时间缓缓流逝。她又啃了半个馒头。还是不见敌营有异动。唯听到山林中鸟语啁啾,间或也传来猿猴的啼叫,在浓浓的秋意里显得万分凄凉。她不由得想起以前被父母逼着读书时,也读过好些讲述战场的古诗,应该有一首可以形容眼前的景象。只不过,她并不好学,当初只求应付,现在自然一首应景的也想不起来——程亦风这呆子,会不会正对着同一片天空吟诗呢?白羽音眯眼想象着程亦风的模样,不由吃吃笑了起来。
又过了个把时辰,敌营之中起了喧哗之声。有樾军士兵大声嚷嚷着馒头如何好吃,又说自己吃了太多馒头,肚子都快要胀破了。还有的两手都抓着馒头,像傻子似的手舞足蹈,还叫着:“哈哈,楚国的白面可真不错。大米应该也很香,可惜都被一把火烧了,简直是作孽呀!”
这是在诓骗楚人?白羽音乍舌,简直比最拙劣的戏子还要糟糕。却不知楚人在哪里?她伸长脖子张望,山林、峭壁毫无动静。
真是奇怪了!她皱眉头,若非确定楚人就在附近,他们小丑一般跳来跳去,有个屁用?又留心观察四周,仍然没看见任何异状。
樾军似乎也没有见到他们所想要的。吵闹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安静下去。有的又去折腾那炉灶,有的则在原地操练拳脚。白羽音看得无聊,竟瞌睡了起来。不过到正午,见缓坡那边来了另外一队樾军,好像是来换岗的,和这边的人叽叽咕咕一番,就分成小队。一个军官模样的比手划脚,似乎是吩咐大家巡逻的方向。白羽音唯恐他们发现自己,忙趁着他们未出发先行向西撤退。她休息一夜,又吃了好几个馒头,气力恢复,原本不太灵光的轻功此刻倒变得得心应手了,一气奔出几里地,看到竖直的石壁上距离地面丈许高处有一条巨大的裂缝,里面生出一棵树来,将缝隙遮得甚为隐蔽,便纵身一跳抓住树枝,攀进那缝隙去。那空间倒也宽敞,刚好容她躺卧其中。她侧身睡着,看外面的动静,巡逻的樾军士兵经过了,完全没有留意。
这可好!她索性就在缝隙里闭目养神。饿了就吃馒头,渴了就下来去河边饮水。一边养精蓄锐,一边考虑怎样寻找程亦风。到夜间馒头都吃完了,她又再去樾军营地里浑水摸鱼——见敌人还是打算以食物引诱,今日改成了大饼。她自然将次日的口粮都拿足了,才再找个隐蔽之处观察敌情——和前一夜差不多,樾军晚上炮制食物,白天就在石壁下嚷嚷,到中午又换班。
如此过了三日,完全没有任何来自楚人的反应。白羽音虽然昼伏夜出,不忧食物也不忧安全,却渐渐有些不耐烦了。樾军士兵可想而知更加沉不住气。到了第四天,正午换班的时候,白羽音看到刘子飞亲自来了——这时的刘子飞,再不是当日临时替罗满上城指挥的“阶下囚”,恢复了他南征“统帅”大将军的威风,比当日白羽音在城头所见更加杀气腾腾。小郡主远远看见他走过来,已经打了个寒噤,急忙想要撤退,却又担心动作大了反而被人发现,唯有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刘子飞到了跟前,便有这边当值的军官上前去汇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刘子飞的面上阴云密布,大骂“蠢材”。“我早就说你这是个馊主意!”他冲着身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说道,“楚人一时半会儿不会饿到极点,怎么会被你们的馒头所吸引?应该立刻运那藩鬼火油来,将这地方给炸了。”
“将军……”那文士似乎是在低声分辨。刘子飞听得颇不耐烦:“郭先生历来神机妙算,这一次在青蛇沟吃了亏,好像变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一定是因为罗满疏忽了,才被楚军偷走了火油。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只要重兵押运,楚军怎可能得手?”
文士又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