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第3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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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夫人的意思是,刺杀本王的不是反贼,是这个甘州泼皮?”玉旈云感觉曹非攻所布下的迷网就快被解开了。
“这赵胜泰并非馘国人,怎么可能是复兴会反贼呢?”张氏道,“赵老太跟妾身说,当日是先夫可怜她年老体弱无人扶持,才特准赵胜泰在原籍以苦力服刑赎罪。后来又给赵胜泰改过自新的机会,来郢城谋生,他……他……”这一次张氏真是下定决心,一咬牙,道:“赵胜泰他……他告诉他母亲,他在来郢城是……是给先夫办差事的。”
“什么?”玉旈云拍案断喝,吓得张氏瞬间僵化。“曹夫人,照你这么说,赵胜泰是给曹大人办差的,当他是刺客,那是冤枉了他?但他刺杀本王,被本王亲手缉拿。难道本王瞎眼了吗?”
“不……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张氏吓得瑟瑟发抖。
“那是什么意思?”玉旈云逼问,“难道是曹大人收买泼皮假扮复兴会刺杀本王?你可知道刺杀议政亲王等同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张氏终于又哭了出来,身子瘫软,跌坐在地,“妾身听了赵老太的话已经没了主意……先夫又……又死于非命……妾身……妾身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尤其后来又见到这本手札……见到赵胜泰的名字……”她说不下去了。
玉旈云才放缓了语气:“曹夫人不要惊慌,方才是本王失态了。不管此事真相如何,都与你无关。你将这本名册交给我,又跟我说了赵胜泰的事,足见你对朝廷忠心耿耿,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本王向你承诺,日后无论查出真相如何,都不会牵连你的族人。”
“多谢王爷……”张氏抽泣,“不过王爷……先夫……先夫他绝不可能谋逆……”
“本王知道了。”玉旈云道,“我会查清楚的——那个赵老太——你可知如何找她么?”
张氏点点头,跟玉旈云说了城北的一个住处,玉旈云记下了,搀她起身:“今日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也是为了夫人的安全。夫人好生保重,明日出殡,还有好些事要操劳。”张氏哽咽着谢过,才送玉旈云出来。
不远的地方,郭庭轩和丫鬟仆妇还是跟来了,正等着。唯玉旈云表示不再逗留,由着他们送出来,和乌昙跨马而去。
“王爷现在是要去找赵胜泰的母亲吗?”乌昙问。
玉旈云点点头:“找到这个赵老太就能揭穿曹非攻的嘴脸。我想岑远也很想找到她。说不定他那个能干的夫人已经向他报告赵老太的事了。”
“啊!”乌昙一怔,“我方才没有留意……不知外面有没有人偷听……”这样说着,他一方面感到自责,另一方面又有些奇怪:他在风口浪尖上打滚已经好多年了,几时会“不留意”?哪怕心思在旁的事上,总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才郭庭轩和丫鬟们明明已经等候在门外,他却不晓得她们是何时来的——难不成这些女子个个都身怀绝技?可怎么看也不像……
“咱们得抢在岑远之前找到赵老太。”玉旈云催马向前。
“曹非攻已经死了,再去揭穿他,还有什么意思?”乌昙不解。
“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意思,但是对于岑远来说,却是个的机会。”玉旈云回答,“虽然现在他已经是平北公爵位唯一的继承人,但之前有好些支持曹非攻的——譬如岑家军的人,心里都不服他,还颇为曹非攻感到惋惜。若揭穿曹非攻的真面目,等于斥责其支持者有眼无珠,此后,谁还敢再怀念曹非攻,或者拿曹非攻来和岑远做比较?”
“我明白了!”乌昙道,“曹非攻只是‘身败’,岑远还要让他‘名裂’。对个死人都要落井下石,岑远也够狠毒。”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狠毒怎么行?”玉旈云笑道,“咱们只怕得比他更狠毒,才能斗得过他。”
乌昙哈哈大笑:“比凶斗狠,天下间好像只有你我可以较量一番,哪儿有他岑远的份?”
“好大的口气!”玉旈云也笑,“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比他更狠毒。”
乌昙愣了愣:他只是随口一说,还真没仔细考虑过。
玉旈云见她语塞,笑着伸过马鞭来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一下:“你最多就是凶狠,那个‘毒’字却沾不上边儿。虽然是一个打打杀杀的海盗头目,骨子里却和梦泉一样,是个烂好人。这话若是我问郭先生,他恐怕说不如直接杀了平北公嫁祸岑远,既除眼中钉又轻松拿下岑家军,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你想得到这些吗?你做得出这些吗?”
乌昙脑中瞬间闪过师父责备的神情。从小到大,虽然况师父不曾教导他忠义仁孝的大道理,但是非黑白他还分得清楚。他也不是没有违逆过师父的意思。但玉旈云现在说的这些,他自问还做不出来。只是嘴上不认输:“有什么做不出的?你下命令,我便去做。”
“当真?”玉旈云盯着他,随后又笑道,“你做得出,我却下不了这样的命令。”
“那是你不够狠毒了!”乌昙终于找到了在这场斗嘴中反击的机会。
“非也,非也。”玉旈云道,“是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岑远就是杀害曹非攻的元凶。当日府衙里的复兴会逆贼,无论真假,应该都是岑远的同党,否则怎么曹非攻一死,岑远便来,岑远一来,乱党都销声匿迹?不仅如此,便是铁山寺也应该是个贼窝。不然怎么刚好岑远会在陨星雨那一夜来到郢城?必定是那个无念和尚算准了日子,让岑远实施计划。”
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乌昙想,但也不是无懈可击,一切可能只是巧合。没有真凭实据,怎么能治岑远的罪?
“岑远娶了个馘国贵妃,暗地里勾结复兴会,行刺议政王,毒害叔父,残杀手足,罪大恶极!”玉旈云道,“这些罪名,他死十次也不够。”
“可是……”乌昙迷惑了,“行刺你的是曹非攻找来的假刺客……”
“死无对证。”玉旈云冷笑,“只要把活着的也控制住,不让岑远利用,谁能说那些刺客是假的,是曹非攻找来的?难道张氏夫人会说出来?难道张材毅和他的手下会自掘坟墓?”
“所以你才要抢先找到赵老太?”乌昙明白了。
玉旈云点点头:“最好把其余的假刺客也都找出来。只不过我们光有名册,并不知道谁是假刺客,也不知道哪些死了,哪些还活着,又不能去问张材毅……”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片刻,才笑道:“曹非攻可真是个人才,找些囚犯来给他卖命。朝廷养兵,要花多少银子,囚犯只需要些小恩小惠而已。倘若我也能招募一批亡命之徒做前锋,大概会把敌人吓得屁滚尿流吧?”
“哪里有那么多亡命之徒?”乌昙道,“你是要去樾国全国的牢房里招募吗?”
“那倒不必。”玉旈云道,“西北边境本来就是我国流放囚犯之地。让他们选择一直在严寒之地做苦役,还是从军一战建功立业,多数应该选择后者吧?说起来,楚国也有许多囚犯流放在雪雍关附近,如果这群人能为我所用,就好像放了一群饿狼进楚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囚犯凶恶,让他们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扰乱敌军肯定游刃有余。但是打了胜仗之后要如何?”乌昙挠头,“难道还给他们加官进爵?”
“就算是兵部下辖的兵队,也不是每个人打了胜仗都会加官进爵。”玉旈云道,“这些囚犯若是建立奇功,自然有一两个可以得到封赏。其他的嘛,则要看看他们的表现,如果还是只懂得打家劫舍……嘿嘿……”玉旈云抬手指自己颈间做了个杀头的动作,“我大樾国兵士,绝不扰民。将他们军法处置,合情合理,我也不心疼——反正不是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士兵。”
“这……用完即弃……好像……有点背信弃义?”乌昙惊愕。
“和大奸大恶之徒还说什么信义?”玉旈云道,“你和蓬莱国、伽倻国的人也讲信义吗?倘若你联合伽倻人去打蓬莱人,之后会和伽倻人讲信义?”
“我和他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乌昙道,“我可不屑联合伽倻人去打蓬莱人。”
“我和楚人之间也只有你死我活。”玉旈云道,“且不说这个了。用囚犯来打仗,我就随口说说而已。真要这么做,必然有许多要考虑的。有一点儿不周全,就给自己找麻烦——你看现在这个赵老太就成了让曹非攻身败名裂的关键。”
乌昙听她语气变化,觉得自己好像是扫了她的兴,哈哈笑道:“其实,我海龙帮一众盗匪,若是被官府捉到,还不是沦为阶下囚?如今我们都追随王爷,可见用囚犯打仗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计较起来,咱们海龙帮横行海上杀人越货,官府却一直抓不到咱们,咱们可比普通囚犯更加凶恶呢!”
“哈哈哈哈!”玉旈云大笑,“你这烂好人不必设法逗我开心。用囚犯打仗,我真的只不过是突发奇想罢了。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要是和梦泉说,只怕他以为我当真要用此手段,会大大的生气吧?虽然你们都是烂好人,还毕竟还有不同。”
只能跟你说……毕竟还有不同……乌昙玩味着这几句话,不由心襟荡漾——她是什么意思呢?将自己如此和石梦泉比较,莫非是他已经在玉旈云的心中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吗?
一时痴迷,忘记催马,落在了玉旈云的后面。他们正经过旧时馘国皇宫附近,没有百姓在此居住,也没有商家于此经营,隆冬的街道空无一人。玉旈云策马在前,挺秀的身影让人着迷。
他的这份思慕是无望的吗?从东海来到西疆,也算是追随着她从海角到了天涯,就没有可能真的得到她吗?光是这样远远看着,有什么意义?咫尺天涯的感觉让人发狂!
心中不知何处迸出一个火花,随即将他全身都燃烧了起来。他好像着了魔一样,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中只有前方策马奔跑的身影。脑中也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得到她!无论用什么手段,就是想要得到她。
明明知道这个念头是错的。可不知怎么,他完全不想去思考。四肢百骸力量澎湃,若不能实现这个愿望,他恐怕自己会炸裂成无数碎片。
就在此时,就在此地,非要得到不可!
癫狂的**支配他的身体。忽然从马上一跃而起,飞纵一箭之地,将玉旈云抱起。
“你……你做什么?”玉旈云大惊。
乌昙却不回答,只是紧紧将她抱住,又四下里望望,即向馘国皇宫的方向奔去。
“有刺客吗?”玉旈云问,但见乌昙双目通红,像是要找人拼命一般,且呼吸粗重,烫着自己的脸颊,她开始感到害怕:“你……你疯了?中邪了吗?要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乌昙却是不放。反而抱得更紧。让玉旈云觉得骨头都快被捏碎,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愤怒惊慌又无助的样子格外使人心动——乌昙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相遇,就是在翼王的画舫上,当时玉旈云被翼王胁迫,也是这般又气又急的模样——嘴唇咬破了,一丝血红,让人心驰神往——如果不是他出手破坏,翼王已经攫取了这诱人的双唇吧?
当日是他带走了她。如果没有把她送回来就好了!
**再也按奈不住,他几乎粗暴地环抱住玉旈云的头颈,将她拉向自己。不过这时候,忽然感到肋下一疼。低头看,竟有一把匕首插在自己肋间。他一惊,放松了掌握,玉旈云便利用这机会猛力一推,挣脱了出来。不过,这点儿小伤还阻止不了乌昙。玉旈云甚至还没跑出一步,就已经又被他抓住了胳膊。
他的力气极大,似乎是折断玉旈云的手臂也在所不惜。玉旈云确定他真是疯了。偏偏这旧皇宫附近人烟稀少,连个呼救的人也没有。她被拽得脚下失去了平衡,摔倒在结冰了路面上。乌昙也跟着摔倒了。但立刻翻身将她压住。两人便在这冷硬得路上纠缠,也不知滚到了什么地方。忽然身下一空,向下坠落。接着听到“喀嚓咔嚓”的碎裂声,刺骨的冰水将他们淹没——原来是跌进皇宫外面的护城河里了。
先时,乌昙还是不放松。抱着玉旈云一起向下坠。玉旈云挣扎不断,就快要窒息了,忽然感到乌昙松开了自己,就拼命向上泅游。在这西疆严寒的冬季,河水常常冰封尺余厚。常人若是想从水下击穿冰层,即使手持铁锤也不可能,何况赤手空拳有几乎筋疲力尽的玉旈云。她勉力支持着,摸索了好久,才找到当时落水之处的冰窟窿,用尽全身力气爬上河岸。惊恐与寒冷让她几乎无法动弹。所以,当她听到身后“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