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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梦_杀-第39部分

小说: 梦_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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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架底层有个上了锁的硕大方柜,不知怎的,以前从没留心过。翻出钥匙打开的一瞬,戚少商不是不好奇的。他一直以为顾惜朝是不用锁的人,他甚至以为,他从不企图挽留任何东西。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原来半年还真是不短的时间,他们在一起,居然可以积聚这么多的纪念。或是垃圾?
一幅拼图,蓝色海边,一片蓝色的小花,半空中勾出白色英文: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上千块深深浅浅的蓝,他们两个抱着头奋斗了四个晚上,才拼好挂在墙上的。不知什么时候被取下放在这里面。
墨色的牛骨梳子。他的头发一直稍长微卷,自己专门买了来给他,说是防静电,却被他嘲笑说他鸡婆。之后也忘了,原来一直放在里面。
一些蓝色的白色的编织手链,印象里,是那次扯他去大溪地露营,旁边帐蓬里一个小姑娘送的。那时他还挺嫉忌地说这人实在生得太好,往往几个笑容,便能让不相关的人晕陶陶起来……
一套印着他俩照片的杯子和陶罐,是他某一次心血来潮后的试验产物。杯子上的顾惜朝还没睡醒,头发凌乱的贴着前额,也没有打理,脸上表情略嫌冷淡。
一堆五彩斑爛的石子,也源于那次大溪地之行。
一叠手写的便签。以前贴在冰箱上的,大部份是他难看的蝌蚪文,“惜朝,我值班,晚归。”“惜朝,玻璃又被那帮小子打碎了,麻烦你。”“亲爱的,沙发已经睡足三天了,拜托……”他静静地看着,以前这些只字片言叫做信息,现在自然要在前面加一个“旧”字。
一些肖像、速写、线描,有些甚至是用圆珠笔在笔记本上随便画的。大部分是他头发竖着,嘟着脸在洗碗,或拖地。画的空白还用漂亮的小楷写着:戚督察变形记。
球拍,手套,护膝,零零碎碎的东西,统统都是白色蓝线条的。还有脂批版的石头记,里面有他戚督察某天边吃早餐边看书时不小心滴上的番茄酱,他记得那时怕他生气,还赶紧藏到书架最角落里……
最下面是顾惜朝的大背包,墨绿色的帆布包。他用它把枪会里稀奇古怪的枪支零件带回来改装,也带回各种各样的食品,CD,和书。现在,它又帮戚少商把这些旧物件统统装在一起。
戚少商背着那个偌大的包,带上门,跟清洁工人告别,跟溜狗的老领居告别,跟他们曾经的乐园告别,跟他的过去告别。然后,抬头一直望天。
天空并没有蓝天白云可看。只是,只是某种液体不受控制的,快要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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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得跟死去了一样

而他睁着双眼,清醒得像白天。
世界是一片灰矇矇的光,不再有春夏秋冬,不再有轮廓细节,只是一片空蒙蒙的灰,在他眼前无穷伸展。他想,原来时间是可以看到的,既不如逝水般流动,也不像树叶飘落地面,更不如日月交替般辉煌。那不过是一片灰蒙蒙的光,时而深浓,时而浅淡。
他想傅晚晴躺在床上的两年又四个月零十一天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眼看着那团无边无际的灰色,像慢性疾病一般侵入身体,一寸一寸,缓缓侵蚀精神和意志。
她的精神因为始终不能得到他完整的感情而跌得粉碎。
他知道她的感觉,可是,他没有办法帮到她,他也没有办法帮到自己。
他不能肯定晚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是想惩罚他,还是想释放他。但他想,她在知道自己可以死去的时候,肯定是松了一口气。
留下他,余生里都得适应这种绝望。

最初几天的意识混沌里,他以为自己会发疯,但是没有。
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平静的处理了后事,找到她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寄去警局,然后搬离了这个街区。
伦敦的天那么阴暗,是一个适合沉眠的城市。但他很久很久都不能入睡。一闭上眼,就会感到那股略带茫然的,却几乎要席卷全身的疲倦与昏眩。于是白天黑夜,反反复复地,他都睁着眼,研究天花板的结构和街上的人群。不读,不写,不说话,零零碎碎,想一些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也不容易饿。只是他的手越发的不稳,有时候想喝一杯水,手腕却一直震,一直震。
他想他这一生都无法再握枪。

事情平息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才把她的骨灰带回了布里奇诺斯,葬在了城里最老的墓地里,和她的祖父,父母,表哥以及许许多多从这个小城里挣扎出去又最终回来的人呆在一起。
葬礼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举行,陆续有镇上的人前来致哀。慈悲的男声在朗读葬歌,他静静地坐在人群里听,拉丁语在这片小小空地上那么优美。那些音韵,那些词,那些寂寞的青春里最美的一部分,终于回归了最初的宁静。
葬礼结束后,他没有多留,只在她墓碑旁种了一树梨花,就离开了。
他的过去正式灰飞烟灭。

之后,好像在欧洲辗转了很久。
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地方,英语,法语,德语,他麻木地使用他能懂得的所有语言,在欧洲大陆上漫无边际的迁徒。
很多东西他都不记得了。因为很少睡,也就更少做梦。他似乎成了个扔掉记忆的能手,是非因果,前世今生,就这样惯性地,冷静地,随着他的步子,每分每秒,缺失,遗忘,空白。
他为自己有这种非凡的能力而阵阵冷颤,心里像钉了颗钉子似的痛得抽搐,却眼睁睁的无能为力。
记忆很近,但在消散,在瓦解,在坠落。
双手的情况时好时差,在冰岛的时候,他还能彻夜不停地吹风笛,到了耶路撒冷,他的右手已连一杯水都无法拿稳。
由春入冬,由南到北,不过一个弹指。
他到达翡冷翠的时候是一个冬末,这里仍然有全欧洲最好的蓝天,还有,最华美的教堂。大概天气转暖了,他又开始慢慢记起一些事情,比如记起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和黄金麟一起……任务近乎完美地被执行,他们走在创世纪的穹顶下时,黄金麟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最后审判的时候,神会把我们分到他的右边。
最后的审判。他站在那幅著名的湿壁画前,抬头凝视耶酥的手。
温柔而怜怋的手,坚定地分开众生。左手是天堂,右手是地狱。
他沉默的凝视,不动声色,不发一言。插在外衣口袋里的右手,却有什么在轻轻硌着手指。他低下头,把那张很硬的纸片拿出来。
Dr息 心理咨询师。
很奇特的,他几年后再一次明明白白地想到戚少商,居然又是因为这张卡片。
冥冥中什么都注定了,一切的起因都是那个酒吧昏暗灯光下的刹那交接。如果戚少商没掉这张诊所的卡片,如果他没有在那个阳光猛烈的午后走进那间诊所,或许故事会有个不同的结局:他也许会继续驾车在世界各地游荡,或许偶尔还会在任务完成后,和黄金麟去非洲打狮子。而戚少商和雷卷依旧会在每个无所事事的周末去那间喧闹的小酒吧,坐在同样的位置,一起喝酒,一起唱K,一起发香港政府的牢骚……
只不过,这些都只是如果而已。
一个开始很简单,结局却会顺着命运的轨迹自顾自滑行,谁都掌控不了。
心里像开了一扇门,哗啦一声,从前的日子,熟悉的名字和笑脸,好像一步就可以跨回去。但是那双温暖的手掌,已经遥远得像上一辈子的事情了。平和的温度,隐隐的脉搏,掌中的皮肤交替在一起共同呼吸。那时他以为好歹总算抓住了些什么。现在想来,一双握在一起的手,其实什么也不能证明。
他感到疲倦和软弱,并且突然想到了死的温柔和静默。
为了抵抗这种诱惑,他在一家修道院住下,在全然的静寂里,度过了整个温暖的春天。
房间很小,每天的晨光和暮色会准时蹑手蹑脚地钻进来。四周非常安静,但奇怪的是他一直能听到风声。突如其来的,呼呼地刮过。然后心就像被单独拎了出来,寂静的声音清晰可见。
他不记得自己住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的草坪由黄转绿再转黄,每天都会有个修士送简单的食物进来。
直到那天,那个修士无意间留下了一本书。安徒生,锡兵的故事。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童话。
他久久地看着那本书,像一艘沉入了海底的船,腐朽着,永生着,但已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初冬的时候,他终于离开修道院,前往巴伐利亚。
雪堡还是像个童话,湖里还是游着那一对天鹅。当然那不会是几年前的一对了。
他在大雪的午后,走进了红色尖顶的小教堂。外间广场正在举行一场儿童音乐会,清脆的笑声那么大,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万福玛利亚。你说,在天父的完满里,无所谓幸与不幸。那么,并请宽恕我所带来的一切不幸……” 
烛光摇动,教堂里有离世的寂静。
“爱到底是什么呢?天父,为什么爱会让人这样痛楚?是不是因为人的爱都残缺不全?”
“全能而永生的天主,我的眼前一片黑暗。除了黑暗,我一生一无所得。”
告解室非常安静,恍惚间还有鸽子拍翼和孩子们欢笑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头抵在木雕花的窗棂上,慢慢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过了好一阵子,可能外间的鸽子拍拍翅膀飞走了,也可能是神父走进隔间的声音,或者,是广场上砰砰的轻响惊动了他。
他抬起头。隔间的人看到了一双古井似的眼睛,似有波澜,又似无。
“全能而永生的天主,你是忧苦者的安慰。请你指引我,并原谅一个被我背离的人。所有的罪,请加诸于我身。”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来,没有等神父的祝祷,推开了告解室的门。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即便无人的夜里,他那样的想念戚少商。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曾为他舍弃的一切,那是他一生中最光明最温暖的记忆。但是,他也记得一个人跟他说过,人是经不起这样的反复遗忘和背离的。以血为证。戚少商不会对他失去戒心,就像他自己也不敢依赖任何人。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选择重新开始。
重生。
他们将背负着缺憾,在思念和回忆里相濡以沫,然后各自死去。
有些惆怅的,他推开教堂大门,突然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同时自己的身体因为某种外力而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奇怪,平生第一次,他不那么厌倦那声轻微的“噗”响……

————————我是再次提醒亲妈回头的分割线’’———————


戚少商是在那一年初秋辞的职。
铁游夏拧起眉头看他,“少商,你已经满三十岁了,现实一点吧。你现在经验既足职位又高,正是警队里的黄金年龄……”
他微笑,“我不想过了六十岁只能数自己肩膀上的星。”
他不知道他会面对些什么。但他从容不迫地,背起行囊,在寂寞林立的欧洲,如一滴水,汇进了海洋。
奇怪的是,当他离开香港,那些让他几年里头痛无比的被禁锢的片断,都开始清晰地浮现出来。包括多年以前的小事,某人的侧脸,某个平淡相对的傍晚,原来以为早已无法想起,此时却纤毫毕现。
初秋的阳光下,莱茵河泛着蓝绿色的波。戚少商和所有初到欧洲的东方游客一样,站在湛蓝天空下的风信子面前,对着自己的相机愉快地微笑。只是,他知道自己笑得不符合逻辑的难看。微醺的空气,像洪水一样,不可阻拦的浸湿了远离的一切。有时,天鹅飞过,忽忽悠悠,也像某个下午,风吹起了某个人的白衣,带着不知而动人的诗意,成为无法归类的人……
他的内心分裂成好几个人。一个忧伤失落,不能笑,也无法笑。一个告诉自己要接受现实,要像牙膏广告上的黑人那样,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还有一个袖手旁观,象东邪西毒里的欧阳锋,一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边看自己露出古怪的笑容。
最终在他自己也无法忍受那个笑容后,从德国走到了英国。到了伦敦他找到那个传真的地址,一间格林威治区的三流画廊。
画廊在一年内已数度转手,他自知问不出什么,就租了那间画廊的地下室住下。
两间的地下室只有一间出租,另一间用木板钉着,房东说里面死过人。他倒不介意这个,只是地下室永远光色昏暗,惟一的窗户在头顶,深夜永远有高跟鞋走来走去。他彻夜难眠,通常凌晨就起来磨咖啡豆,煮特浓的咖啡,加威士忌。
伦敦的清晨冰凉透心,没有铺地板的水泥地,站久了会微微昏旋。开门走上去,门口陈旧雕像下丢着染血的针管,树影斑驳,黑壮的男人正在拥吻,看到他,飞扬地大笑,“欢迎来到伦敦。”
伦敦。这里是地狱,这里是天堂。然而,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在伦敦看了很多博物馆,也读了很多书,有艺术类的,也有音乐类的。过去拥挤喧嚷的二十多年好像都被尽数抛却,有时候他在深夜里,睁大眼睛,怎么都想不起来在自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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