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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昙花梦-第57部分

小说: 昙花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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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一个庶务长,因为双目失明,在医院医治无效,想到孤身无靠,想到来日的痛苦,

萌了厌世之念,悄悄跑到贮藏室上吊自杀了。同时,特号病房里的一位女同学,因患严重肺

病,也在当天晚上气绝与世长辞了。
  一天内,一个小小的医院,一连死了四个人,死亡的恐怖气氛笼罩着整个空间。入夜阴
风惨惨,灯火不明,屋上的松风,伴奏着猫头鹰的悲号,使人毛发悚然。我想念着映雪,整夜梦萦魂回。
  死不在其侧,殓不凭其棺,实在有负知己。映雪死后第三天,我的伤口还没有拆线,就
悄悄地避着护士,艰难地来到落凤窝。只见新冢一堆,想到中秋之夜,两人还在此相对谈心,
而今玉人归黄土,不禁呆若木鸡,凄然感叹人世之沧桑!
  在医院休养期间,我曾几度到她坟前,这时坟墓已用青石堆砌起来,成为一座完美的青
冢。墓前方丈之地,铺上水泥,再加水磨,平坦光滑,家中一块青石墓碑。朱字隶书。刻着:
“林映雪女士之墓”。
  从此后,落凤窝成为断肠地,每到星期天,我常独自悄悄地来到这里凭吊亡魂!
  时间过得真快,第二年秋天,我毕业了,奉命到四川重庆深造。我牢记映雪的遗嘱,临
行的当天早晨,我采了秋花,造了一个花圈,到她坟前。只见流水潺潺,秋风瑟瑟,白杨萧
萧,坟旁的青草黄了,不禁悲从中来,心酸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过脸颊。我从布挎包里郑
重地拿出香烛纸钱。我点亮蜡烛,毕恭毕敬地供上三炷香,化了纸钱。蜡烛跳跃着火焰,香
烟缭绕墓台,焚化的纸箔,像一只只灰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我想起了《梁山伯和祝英台》
这出戏,我多想坟墓能突然爆裂开,映雪从里面飘升出来啊!
  我凭吊一番后,向她的灵墓鞠了三个躬,念告道:“雪姐有灵,随我入川!”
  忽然金凤陡起,黄叶狂飞,似是旋风,又不像旋风。
  这时,只听号角呜呜,催促人启程。我虽依依难舍,但又不得不行,频频回头,无比惆怅。
  我们乘长途专车,顺川黔公路北上,渡乌江至遵义,越娄山关到桐梓。这个黔北的重镇,
就是古称夜郎自大之国,离桐梓往北行到松坎。中午饭后,准备到四川赶水过夜,想不到在
川黔交界处,汽车故障,屡修不好,不得已在螺丝田投宿。
  晓宿荒村茅店,长途困顿,倒头即睡。
  朦胧中梦见映雪,还是生前模样,对我嫣然笑道:“出蛮荒入天府了,前途珍重!”
  一觉醒来,方知是梦。这时三更残月,月影西斜,清光照在床头,客枕凄凉……
  程科长说完这段痛苦的回忆,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杨玉琼。她展开
一看,原来是林映雪的遗书,只见字迹隽秀,文辞哀艳。她回环朗诵,不忍释手。深感程科
长对映雪爱恋深沉。她虽去世多年,然而程科长对她的遗书竟然一字不漏地背诵如流!
  玉琼把信折好,放进信封里,交还程科长,感叹道:“她有黛玉之才,兼有黛玉之姿,
不该再有黛玉之命。实在可怜,实在可惜!这个奇女子,真值得人想念,令人钦敬!”
  程科长说:“那天夜里逮捕飞贼时,我全部精神贯注在王存金身上,偶尔看到黎丽丽坐
在床上赤身露体,含羞低头,我实在没有闲情去留意她。以后押解她回局,拘留看守室,她
总是低头不语,没有机会着到她的真面目。当她进入审讯室的,我才比较清楚地看到她的面
容,我的心禁不住怦怦作跳,几疑映雪复生,想不到世间上竟有这样相似的人。的确,黎丽
丽当时的撒泼、无礼,旁观者都忍受不了,我想到映雪,实在不忍给她难堪,这也难怪你生
疑。在招待新闻记者的前夕,我要准备翌日的发言,因此得整理案件材料,看到黎丽丽名字,
想到林映雪,所以拿出映雪的相片来看,不意悲怀悼念,精神恍惚,却把她的相片夹在材料
里面,忘了收起来,被你看到。因为爱屋及乌,的确有意成全她,发表新闻时以芳桂之名,
代替丽丽名字,把无关紧要的事实稍加更改,保住她社会上的名誉,这是实情,不过此中丝
毫没有邪念存在。”
  他略停一下,又接着说:“映雪柔中有刚,为报杀父之仇,不惜舍身而事振武,明大义,
识大体,恩怨分明,这种精神值得钦佩!黎丽丽‘棉里藏针’,她的性格与林映雪相似,但
她的动机不纯,因报拆散姻缘之恨,自愿失身于大盗王存金,明珠投暗,这种做法实在划不来。”
  杨玉琼听了,前嫌顿释,感到心情舒畅,故意向程科长开个玩笑,她说:“映雪属意于
周廷芳,结果便宜了你。黎丽丽原先因误会报你,现在知道刘振亮人面兽心,又得你成全的
好处,她识破之后,一定会感恩图报,最终岂不是又便宜了你?”说到这里,她调皮地以目传情,哧哧而笑。
  程科长见她得意洋洋,笑着回击道:“那你前嫌既释,又便宜了谁呢?”
  这句话搔到杨玉琼的痒处,她不觉羞红满面…… 

第二十一章
 
  程科长见杨玉琼不好意思,旋即转个话题,认真对她说:“玉琼,飞贼案件你不要认为
已经结束了,我看里面还有文章,案中有案。”
  杨玉琼愣住了,急急问道:“飞贼案从头到尾已经搞个水落石出,还有什么文章可做呢?”
  程科长目光深邃,分析道:“王存金的行窃,虽然出于报复,研究他的行窃过程,可分
两个阶段,开头,他不谈策略,对警方的管辖范围,他不熟悉,只择要人公馆,随便乱偷,
有的越到一区,有的越到三区,变成责任分摊,各打一百板,对四区还没有致命的打击。到
了后期,他的战略转变了,所盗的是外国大使馆、美军顾问团和外交部长公馆,甚至还在壁
上留言:‘其奈我何’。他居心叵测,要促使外国人激愤,出来干涉,对警厅施加压力,加
速我的垮台。这个阴谋,手段毒辣,而且相当内行。王存金是个老粗,黎丽丽毕竟是个女流,
都没有那样的水平,也不会摸得那样准确,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幕后策划者,可能是警界内部的人物。
  “当我用‘柔术’审讯王存金的时候,饮酒间,我曾经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他没提防,
不禁一怔。我注意他的表情,非常尴尬,期期不能答复。最后说:‘程科长,你所求的目的
通通达到了,何必再来吹毛求疵,节外生枝呢?我什么话都说完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没
有二话好说。’当时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含糊自语道:‘士为知己者死!’
  “王存金这个人的脾气,我已经摸透了,江湖义气十足,讲肝胆,硬的他不怕,所以我
也不便再追下去。但是,主攻既不下,我只好迂回包抄,另择途径,而求达到目的。
  “在招待新闻记者会议前夕,我整理王存金的全案材料时,看到黎丽丽这一部分,触动
了心事。我把她改名‘芳桂’除了想念映雪,爱屋及鸟的原因之外,主要是想留个人情。来
感动她,希望她能把那个幕后阴谋象和盘托出,攻破全案的最后一个‘堡垒’。”
  杨玉琼完全想不到案中有案,核里掏仁,她感到十分奇妙,便心急地问:“那怎么办呢?”
  程科长笑道:“怎么办,还是要你出马。”
  “我?”杨玉琼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不解其意。
  “对!”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把昨天的报纸检三份出来,一份是《中央日报》,
一份是《新民日报》,一份是《大刚报》。这三份报纸对飞贼王存金案件记载得十分详细。
你带着到特别拘留室找黎丽丽谈心,趁机把林映雪的相片和遗书给她一看,总的目的要达到

她在感恩之下尽情相告。不过运用之奥妙,当看你见机行事。你是聪明人,我非常安心,我

相信你一定会出色完成任务的。”

  杨玉琼已消除了误会,又激起了工作热情,内心跃跃欲试,欣然接受任务,怿怿说:

“好!科座,你暂把你心爱的东西交给我,我来试试看。”

  自从审讯之后,黎丽丽整天沉浸在悔恨交加之中,她恨刘振亮人面兽心,悔不该为他报

仇,以清白之身,心甘情愿任大盗王存金恣意蹂躏。一失足成千古恨,由于自己的谬误,前

途毁于一旦,理想成了泡影。报纸一发表,名誉扫地,她的一生幸福全完了,数年苦心练就

了金嗓子而争得“秦淮之花”、“金陵歌后”的称号,都将在人们鄙笑讥刺的声浪中湮灭。

  正当她被忧愁烦恼包围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开锁的声音,杨玉琼推门进来。

  黎丽丽认得,她是陪审的书记官,记得被捕那天晚上,就是她拿了一件狐皮大衣给她遮

羞。为此,她对杨玉琼很有好感,见她进来,不觉肃然起立。

  杨玉琼走到黎丽丽面前,按按她肩膀,叫她坐下,态度非常温和。两人并排坐在床沿,

并不拘束地漫谈起来。

  通过谈心,杨玉琼对黎丽丽的看法有了很大转变,感叹她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为她的失

足感到惋惜。黎丽丽原是一个好女子,她高中毕业,爱好艺术,专长音乐,琵琶算是她的拿

手,二胡也堪称绝技;嗓子尤好,音色美,音域宽,发音清晰、准确,曾经一鸣惊人,誉满

京都。她有理想,有抱负,心情恬静。为了生活,为了艺术,她虽然曾在灯红酒绿、纸醉金

迷之中,但是她厌恶烦嚣。许多人对她献殷勤,表关心,颠倒,崇拜,而不轻易被染。不幸

的是,刘振亮闯进她的生活,使她着魔了,不能矜持,为痴“爱”而做出无谓的牺牲,以致

走上犯罪道路。

  她担心新闻发表后,当年拜倒她石榴裙下,而达不到目的之人幸灾乐祸,看到她迷恋拆

白党,失身江湖大盗,必定乘机兴风作浪,骂她无耻、下贱、卑鄙、淫荡,将身败名裂,成

为不齿于社会的人。

  心病要用心药医。杨玉琼了解她的沉痛心事后,掌握时机,便笑着说:“黎小姐,请你

不用耽心,昨天警察厅举行各省新闻记者招待会,由程科长主持,向他们介绍了王存金全案

内容,今天报纸已经发表了。你看着就放心了。”说完,她把三份报纸送给黎丽丽。

  黎丽丽手颤颤地接过报纸。看着它,久久不敢打开,感到恐惧、窒息。她想,报上肯定

揭露了她不可告人的无耻勾当。但又转念,杨小姐为什么要叫我放心呢?莫非有什么奇迹出

现?她鼓起最大的勇气,翻开社会版。她无心观看盗窃内容,一目十行寻找自己的部分,但

找不到黎丽丽的名字,也找不到“金陵歌后”、“秦淮之花”等字眼,连“苏庐”两字也没

见到,而且刘振亮的名字也没提起,更谈不上为复仇指使行窃的事实。关于她一部分,却登

着“剧盗宿秦楼,名妓李芳桂窝存飞贼,“夜战兰花院,大盗被擒获”。她怕这份报纸失实,

马上又找第二份,事实差不多是相同的,连看三份都是一样。黎丽丽心脏噗噗直跳,仿佛跳

出喉口似的。她用困惑的眼神怔怔地看着杨玉琼,欲言还止,最后迸出一句话:“杨小姐,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报纸上都没有出现我的名字?”

  杨玉琼背靠棉被,斜倚床架,两手枕着手悠悠地说:“有人同情你,可怜你,暗地里拉

你一把。”说着,她柳眉一挑,以俏皮带点轻浮的神情,懒洋洋地继续说:“那当然罗,你

是‘秦淮之花’,‘金陵歌后’,有人看上了你,爱上了你,暗中替你出力。”

  杨玉琼的话含有几分酸意,机灵的黎丽丽已经听出话音,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哎,

什么都完了。我是残花败柳!”

  “世间上有误会的恨,没有无故的爱。你知道我们科长的名字吗?”

  “知道,他姓程,名慈航。”黎丽丽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过去和他认识吗?”

  “闻名已久,但是没有见过面。”

  “你说话不老实!”杨玉琼边说边坐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林映雪的相片,递给黎丽丽,

说:“这不是你给程科长的相片吗?还说过去不认识?”

  黎丽丽接过相片,定神一看,呆住了。心想,相片中分明是自己,但是自己从来没有照

过像这样姿势的相片,照得好极了。她翻转背面看,的确是送给程科长的,因为上首写着:

“给航留念。”但是下面署名是“映雪”,而不是她,她感到莫名惊诧,偶然说:“杨小姐,

玄妙极了,我怎么答复你呢?”

  杨玉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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