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定律-红尘胭脂梦 作者:尹筱然(晋江2012-7-22完结)-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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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不觉一惊，虽然姑姑做了那样的事，可是，她毕竟还是我的姑姑。一咬牙，我跟着小雨向前厅走去。
☆、烟雨不知世人愁（回忆最终章）
我在路上听说了事情的大概，小雨说，跟我说具体的我也听不懂，总之，就是姑父认为姑姑背叛了他。
……
意识依旧一片混沌，我闭着眼睛，从那个梦境中抽离出来，一时间记忆混乱不堪。脑袋沉得像是灌了铅，恨不得再次睡去，可是，纷乱的记忆碎片却如同风暴般再脑海中冲击盘旋，让我无法沉静下来进入梦乡。
朦胧中，感觉似乎有人打横抱着我，一步步向前走着。被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风吹来一阵寒冷，我本能地往那个怀抱里缩了缩，竟感觉到了一丝那样熟悉的气息。就像……就像是那一夜小先生背着我回家时，他身上那种清新好闻的气息一样……
记忆里狂乱的风暴渐渐平息下来，我竟然一下子想起了好多事情。那是十岁时的一些日子，在其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大病一场，忘记了很多事情，只是，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姑父一家，爹娘对我的解释是他们去南方经商了。
如今想起来，我才记得是那件事在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姑父受不了流言蜚语，举家搬走了。姑姑那日回来之后，进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便流血不止，家里的大夫来看过之后，说她小产了。可是，姑父却说，他已经四个月没有去过姑姑那里了，而那个孩子，才两个月。也就是说，姑姑曾背地里与人私通。
姑父大发雷霆，拿来皮鞭，险些打死姑姑。最后，还是那个叫悠儿的女人在一旁劝解，这才作罢。那个时候，悠儿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笑，里面似乎包含了许多不明的意味，可那时只有十岁的我丝毫没有看懂。
我依旧闭着眼睛不想睁开。整理过后的记忆顿时清晰起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我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那个梦境，携裹着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汹涌而来。
……
我被姑父赶了出来，他却没有将姑姑也赶出家门，说什么要让她受到比死还严酷的惩罚。我在门口跪着乞求他，让他饶了姑姑，放姑姑跟我走，向他保证我们再也不踏入这个家门，可是，他却令家仆狠狠地砸上了大门。
夜色浓得令人窒息，仿佛再也不会有天明。我一路走一路哭，这里离家还有好远，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少了，我又担心又害怕，看见路旁一家客栈亮起的温暖烛火，不由走上前去。竟然是那家庆瑞客栈，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先生的地方。
看着客栈里那近在咫尺的温暖烛火，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心里所有的委屈、惊吓以及无助铺天盖地地涌来，我坐在路边不住地哭，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嗓子都哑掉了。
“你还就这么点出息。”一个声音淡淡地传来，我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小先生，别走……听我说……”我有些泣不成声，慌忙抓住了来人的衣袖，“今天的事……不是我……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对不起……”
“起来吧，地上冷。”他沉默半晌，对我伸出了手。
“没有告诉你，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出来见你了。”马车中，说完这句话，他望向我，“想必你那个姑姑已经告诉你我的身份了。祁壬作乱，在边境生事，父皇决定发兵，这一次，他要御驾亲征，明日就会出发。而我，在他返京之前，都要在母后的协助下担任监国，所以，不会再有出宫的机会了。”
我半天没有说话，被原谅后的喜悦在一瞬间被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刷得无影无踪。
“小先生，你知道吗……”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深深地吸气，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决心与勇气，声如蚊呐却又坚定地说道，“其实，如果说是让我长大后嫁给你，我是愿意的。我也不懂大人们说的喜欢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只是在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快乐……我知道，真正的喜欢要互相都喜欢，也许，你并不喜欢我，又或者，我们都还小，可是，我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一刻，我忘记了姑姑一直教我的什么“矜持”与“三从四德”，说出了这些在大人们眼中足以被认为是“没有家教、有失妇德”的话，然而，我已不在乎。此时此刻，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只是不想让他走，我想他陪我玩，一直和我玩，玩一个月、一年、十年……一辈子。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不喜欢的就是权贵人家，你说过，你一辈子都不要嫁给那些名利缠身的人。”他淡然地笑了笑，神色中却有着几乎轻不可觉的一丝怅然，“而我深处的那个地方，是世界上最可怕、最肮脏的的。我的身份，注定了这辈子都要被困在那个地方，永远无法在那片黑暗中独善其身。”
“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你都是小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想要和他玩一辈子的人。”我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下定决心道，“我愿意陪你一起待在那个地方，我们就在那个地方玩一辈子。”
他缓缓回握住了我的手，力道慢慢收紧，眼眸一片幽暗。半晌，他放开我，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对前面驾车的赵言吩咐道，“赵言，出城！”
我有些不可思议，都这么晚了，城门估计已经关了。可是，看着他冷峻的侧颜，我也没有多问，只是内心的直觉告诉我，跟着他走，不会有错。
马车的速度一下子加快，顺着洛安城的主干道，向正南的朱雀门疾驰而去。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小先生拿出一只金色的铃铛，将它栓到了马车车盖的一角。随着马车的颠簸，铃铛发出一串清越急促的声响，本已关闭的厚重城门缓缓打开，马车如同一只利箭般冲了出去。
这时，车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小先生脸色一变，低声对我道，“快蹲下，低头。”我急忙按照他说的做，下一瞬，他把外袍脱下来，罩在了我身上。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子殿下，您的行踪已经被皇上知晓，皇上特意让微臣来护送您回宫。”
“从明日起，我就再也不能出来了，父皇难道都不允许我享受一下这最后的自由吗？”小先生的声音淡漠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皇上也是为您好。”那人的声音也是没有什么情绪，“再说了，都这么晚了，殿下一个人出城，也不安全。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臣也无法向皇上以及皇后娘娘交待。”
“其实我挺好奇的，父皇、母后，还有你，以及宫里所有的人，你们担心的究竟是我的安全，还是害怕一旦我出了什么事，大凌就没有了太子、没有了监国？”小先生的语气中染上了一分自嘲，他说的这番话让我很是难过，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藏好，不要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殿下何出此言，皇上和娘娘还是很关心您的，臣也一样。您的安危，关系到整个大凌。”那人倒是训练有素，就像一个回话工具一般，机械地说着得当却又虚假的措辞。
“你说的还真是好听。”小先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下一瞬，该在我身上的衣服被揭起，他的声音也在瞬间冷冽下来，“那就让你们的‘关心’见鬼去吧！”
那件飘逸的外袍在瞬间被缠到了那个人的头上，衣服的料子应该很珍贵，那人不敢直接将它划破或是撕开，一时被困在了那里，他一边揪着衣服，一边揽着马缰，速度慢了下来。
我转过头，看到了面前高耸的山峰以及苍翠的树林。小先生一把揽过我，轻声说了句“抓紧了”，便携着我纵身飞出马车，借助山坡上大块的岩石为踏点，向山顶掠去。
我只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有些飘渺得不真实。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那日他也是这样带着我飞上了屋顶，可是，我从来不知道，轻功还可以这样使。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无数树木在视线中飞速后退，我下意识地抱紧他，闭上了眼睛。记得书上记载过，洛安城南面有一座山，宛若一道天然屏障，对整座城起着防御的作用，这应该就是那山的一部分了。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片刻，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山崖边上。举目眺望，我看到了十年来都未曾见到过的景色。
整座洛安城在霎时尽收眼底，四方的城墙，绵延地亮起一串橘色的灯火，宛如一条美丽的链子，而四角的角楼上灯火更为耀眼，像是链子上点缀的珠玉。外郭城的居民区大多已黑了灯，而贵族所居的皇城以及兴安宫所在的宫城还是亮如白昼，仿佛是在黑暗中向世人宣告着它们的至尊与璀璨。
四面群山环抱，暗绿的山脉连绵起伏，将繁盛的都城包裹其中，如同尽职的卫士般，守卫着那片祥和、歌舞升平或是醉生梦死，让人们可以在世俗中安然沉睡。远处，是辽阔的旷野，一望无际，一直蔓延到天边，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黑色的大地厚重而又深沉，吸引着万物沉睡在它宽广的怀抱中。
天空如同穹庐般罩了下来，今夜星光有些暗淡，但是，天空的颜色那样纯粹，天幕很低，仿佛触手可及。
这一刻，我如坠梦境。直到小先生的声音传来，让我从出神中醒来，“看清了？”我点点头，他又道，“美么？”我连忙又点了点头，然后，便听到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要守住什么样的美丽，同样的，就要付出多少代价。而这，只是大凌方圆千里国土的一小部分。你说，你想要嫁给我，但你可知道，我的妻子要做的，不仅是和我一起欣赏这大好河山，还要与我一起扛起它，让它世世代代这样美丽下去。而你，能做到么？”
他的语气中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冷漠，我还未来得及仔细体味他方才说的一番话，便被他揽着，又一次飞一般地从茂密的树林以及嶙峋的山石间掠过。
我们停下来的地方已不是起初上山时的那里，那儿停着另一辆马车，而驾车的也不再是赵言。
上了马车，小先生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兀自道，“以为我会傻到从原路返回么？宫里那群笨蛋，自己愚不可及也就罢了，还把我想得和他们一样蠢。”
我听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这就是最尊贵的太子所过的生活，即使是出一次宫，还要这样费尽心机。不像我，想出来玩就能出来，从来不需要这样费力。
马车依旧跑得飞快，这个车上同样有一个金色的铃铛，靠着它，我们通过东城门回到了城中。又驶了一段路，车速慢了下来，然后，缓缓地停了。
“你的家到了。”小先生开口道，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车进不了巷子，你自己去吧。”
我一慌，最害怕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我不觉失声道，“小先生，我……我不想你走……”
“时候不早了。”他不动声色地切断了我的话，岔开了话题，“即使是笨蛋，也是有个限度的。那个笨蛋估计很快就要找到我了，不要让他知道你和我之间的牵扯，否则，你会有麻烦的。”
他不由分说牵起我的手，迫使我同他一起下了车，走到了靠近我家的位置，然后，缓慢而又坚决地，放开了我的手。不知何时，天空已飘起淅淅沥沥的雨，雨丝越来越密，雨点也越来越大，朦胧的雨帘中，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潜意识里告诉我，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和他见面。
可是……我不要，我不想这是诀别啊……提起裙摆，我开始追着马车跑，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我终于失去平衡，摔倒在了泥水里。
“小先生，你不要走……你说的事，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做到！”雨声把我的声音切割得七零八落，最后一句，我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像是在宣誓一般，坚定着自己的决心，只是……他还能听到么……
冰冷的水从衣服里渗了进去，方才的喊话像是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趴在泥水里，任由豆大的雨点如擂鼓般击在自己身上，心中竟是绝望了。或许，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了。如是想着，泪水就淌了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