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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部分

如果这是宋史-第4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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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构把秦家的状元都往下挪了一名,状元改榜眼,美其名曰这是在显示皇权至高无上,可以随意决定任何人的功名利禄,哪怕是秦首相的子孙也不例外。

    这就是赵构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唯一一次正面反抗行为。

    综上所述,秦桧已经垄断了南宋帝国的军、政两项,后面是他的财。在这一点上,秦桧应该是很不好意思炫耀,因为实在没法做到独占。

    说实话,秦桧已经尽力了,可宋朝以钱财立国,哪怕只余残山剩水半壁之江山,所产出的财富仍然是其他王朝可望而不可即的。秦桧哪怕不管国计民生,尽一切手段折腾,还是没法捞尽做绝。

    国财即赋税,秦桧敛财自然是先从赋税下手。

    从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至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南宋共十五年不动刀兵,按说少了这块最大的国务支出,民间应该很轻松才对。事实却恰恰相反,秦桧密令南宋各路官吏悄悄地把各项赋税提升七八成,这样一来,每年从民间夺来的钱财比战时只多不少。

    这些钱,是不会进入赵构口袋的。

    赵构即使知道,也得装聋作哑,还得找各种机会给秦桧打赏。比如住宅,临安望仙桥是当时南宋帝国最高等居住区,赵构下令“别筑大第,穷土木之丽”,作为秦桧新宅。搬迁那天,有宫内宦官“押教坊乐导之”,特赐“银、绢、缗钱各一万,绦千匹,金银器皿、锦绮帐缛六百八事,花千四百枝”,连负责建筑的官儿们都升职发财了。

    史书留名的建康永丰圩每年收租三万石,赐给了秦桧。永丰圩被水冲了,赵构命令“江东发四郡民三万修筑”。每年秦桧的生日,“四方竞献奇宝、金玉劝盏”“州县献香送物为寿,岁数十万”,比北宋时著名的生辰纲的规模大得多。

    这导致了秦桧家的库房比赵构的左藏库的储量多出“数倍”。

    比赵构有钱,不等于是南宋第一富翁,因为还有张俊。这时中兴将领们除了他以外都已谢世。吴玠早死,岳飞冤狱,隔一年后刘光世死了,再九年后韩世忠也去世。仔细算来,当年的国之少年们,只有这位起步很晚的草根才福禄终生。

    张俊每年收的租米达到六十万石,一说是一百万石,抛去他家里其他项目的收入,光是这些就足以让他成为南宋第一财阀。

    关于张俊的奢侈有很多版本的传说,比如那次空前绝后的盛宴,光是那些琳琅满目几乎囊括世间除了人类以外全部生灵尸体的菜品就让人瞠目结舌,若一一罗列出来,只能揭露糜烂生活的真相,对南宋整体局势的剖析并没多大的意义。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秦桧这十五年以来遭受的唯一一次重大的打击,那次他差点儿当街丢了老命。

    南宋绍兴二十年(公元1150年)正月。这时距岳飞冤狱已经过去了九年,时移世易,英雄的尸骨早寒,权臣的气焰熏天,南宋早已是一潭冰冷混浊的死水。

    上至皇帝下至小民,每个人都在秦桧的压制下小心翼翼地活着,最大的奢望不过是平安。

    这一天晨光未露,冬季的天空还是黑暗的,上早朝的官儿们从临安城的四面八方向皇宫方向会集,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也出了家门,乘大轿从望仙桥出发。

    一路平静,直到途经众安桥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桥下的阴暗处跳了出来,持刀砍向秦桧的坐轿!这一刀是有宋以来仅有的一次,有人行刺当朝权贵闻名朝野的奸臣!

    这一刀不知积压了多少仇恨,有力且突然,哪怕秦桧的轿边有众多护卫,也没能在第一时间阻止。可惜的是这人不是要离,而是荆轲。他一刀下去只砍断了一根轿杆,却没能伤到轿里的秦桧。惊醒过来的护卫们一拥而上,这人寡不敌众,被生擒了。

    秦桧惊魂未定,立即回家私设公堂审问。这位刺客直言不讳,说了自己的姓名、职业。他是前殿前司的一名小军官,叫施全,至于为什么行刺,理由更是简单:“举天下皆欲杀虏人,汝独不肯,故我欲杀汝也!”

    不是什么私仇,为的是民族大义。

    秦桧恼羞成怒,下令在闹市中处斩施全,从此以后每次出门都带着五十个手持大棒的护卫,时刻防备被刺杀。南宋官方发布公文,严厉谴责暴徒行凶,置国家王法于不顾这件事很快就平息了,虽然余波久久荡漾,在民间越传越神,比如施全是岳飞的部将,行刺国贼既是为国除害,更是为忠心耿耿死于冤狱的岳元帅报仇云云,之后更有施将军庙、塑像与岳武穆神位毗邻,这种种殊荣,都体现了国人的堕落。

    中国历史悠久,刺客每代不绝,可惜越来越少。常见的局面是国家只有一二三四五六个尽人皆知的奸贼,他们祸国殃民无恶不作,但每个被压迫者都忍着受着,害到谁都老老实实地去死。

    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能给出答案,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施全行刺事件过后,秦桧大病了两个多月,再露面时要由自己的子孙们搀扶着才能上殿办公,在一段时间内很是萎靡不振。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刺客没有再出现,威胁不再出现,秦桧的气焰再次变得嚣张。长江以南仍然是一潭冰冷混浊的污水,直到宋绍兴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

    这一年秦桧的事业还是如日中天,就是不偏西,可身体却不成了,在九月时衰弱到了没法出门的地步。就算这样,他仍然在努力地工作着。

    他有个大计划,要一次性解决所有遗留问题。比如处死所有的政敌,像张浚、张光、胡寅等;处死所有政敌的子孙,如赵鼎、李光的后人。这个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赵鼎的儿子赵汾已经被抓进牢里严刑拷打,突破口就在他身上,由他开始,这些人犯的罪都是最恶劣的叛国罪。

    十五年以来,秦党操作这类事早就是熟练工人了。到十月下旬时,一桩铁案已经铸造成功,大理寺的判决书写好了,法定程序只剩下了最后一关,即秦桧签字。

    可是秦桧无暇顾及这些,他本人的判决书就快颁布了。他的健康成了他的死穴,病入膏肓时就是终点站。

    赵构蠢蠢欲动,秦桧真的快病死了吗?这需要试探——没等他试探,秦桧先来试探他了。秦桧几次上奏承认自己身体垮了没法工作,要求辞职。不仅自己辞职,还连带着儿子孙子一起辞职。

    真的吗?

    赵构没有轻举妄动,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决定亲自到秦府去探病,看看这位爱卿到底近况怎样。而秦桧唯有苦笑,被动会失势,主动会招灾,如今皇帝亲自来府探病,一个应付不对,立即全盘皆输。当此时,到底要怎么办?

    这一天是十月二十一日。

第467章 死亡的泥潭(1)() 
秦桧病骨支离,勉强穿上朝服与赵构相见。时间凝固在这一刻,这一天秦桧六十六岁,赵构四十九岁,距他们初相见时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

    距秦桧独相时已过去十九年,距岳飞冤狱时已过去十五年——这么久的光阴长河里,两个人是亲密还是提防,是制约还是死仇,万般关系交织在一起,真是满腹心事,欲说起却一字难提!

    他们两人长时间地互相凝视,赵构没有说话,秦桧也一反臣态,持续沉默。好一会儿之后,秦桧像是悲从中来,突然间老泪纵横。

    赵构也流了几滴眼泪,他拿出一条红色的手帕,却没有擦自己的腮边,而是递给了秦桧。这一幕让周围的人松了口气,往日里积攒下来的骄横放肆之心顿时复萌。

    秦家长子秦熺凑了上来,问了他最关心的事情:“陛下,谁是下一任首相?”

    这事儿的确很急,秦家之所以权倾南宋,是实际意义上的江南之王,都是因为首相这个位置。眼见着秦桧快死了,这个位置无论如何都要保在秦家人的手里。准确地说,就是秦熺的手里。

    可是没这么问的,如果秦桧还有劲,铁定一个耳光甩过去,这个白痴蠢才猪头,到底是姓王的种,哪有半点秦家人的脑子?

    皇帝亲自来探虚实,他病成这幅惨相,瞒都瞒不住,见了面勉强赚点眼泪钱,没想到刚刚见效换来条手绢,立即就被这猪油蒙心的蠢仔给破坏了。

    果然,赵构转瞬间就翻了脸,他冷冷地回了一句:“此事卿不当与。”这事儿和你没关系!这简直是一声霹雳,这不是在说谁当首相你没有决定权,而是在直接表态,首相没你的份儿。

    赵构转身出门。秦家鸡飞狗跳,秦桧失魂丧魄地倒在床上只等断气。秦熺跑出门去四下找人,把秦家控制多年的台谏官都召集了起来,要他们立即写奏章推荐他当首相。

    趁着老头子还有口气,一定要把这事儿办成!

    到底是个野种,没有半点秦桧的遗传。这败类把事情想得太童话了,赵构既然敢当面撕破脸拒绝他,当然不会再留情面。

    赵构回宫,连夜召见了直学士写罢官制。秦家祖孙三代,从秦桧、秦熺到秦埙全体退休,别说首相了,连公职都保不住。

    这份诏书成了秦桧的催命符,他在第二天咽下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口气。这个前所未有的卖国贼终于死了,这个作恶到中国历史上独此一人的卖国贼终于死了!

    却没法让人高兴。

    整个南宋先是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无论军政商务还是王爵庶民,每个人都酌酒欢庆,几天之后就都消停了。秦桧是死了,他家的官也罢了,可他家的人却没死。除了被王氏恨到了骨头里的林一飞被贬官岭南之外,没有任何人有什么后果。

    赵构还在正式场合声明,当初议和完全是他本人的主张,秦桧不过是个办事人员。之后十五年间的政府工作也完全由他本人领导,秦桧是个忠诚本分的公务员,如此而已。

    这样还让人怎么追究?还怎么判定卖国之类的卑劣行径?

    很多人不理解赵构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被不间断地欺负了十五年,终于熬出头了,却还替施虐者善后,难道他是个受虐狂吗?被秦桧压制了这么多年,对方死了还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其实很正常,赵构为了安宁是舍得付出任何代价的。可以杀岳飞,为什么不能忍秦桧?哪怕被欺负着、被禁锢着,哪怕对方死了,也要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所以,他必须宣布秦桧是好人,政策更是好政策,南宋和之前完全一样。

    从这个意义上说,秦桧的肉体死了,可精神还活着。

    作为一个中国人,无论谁都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擦亮我们的眼睛,从上至下审视历史,就会发现以秦桧为分割线,封建统治者对侵略者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他之前,哪怕再昏庸无能的政府如宋徽宗、宋钦宗等,也只是在抵抗之余逃跑,被抓住之后才无耐地忍受。

    秦桧之后,就算战场获胜,结局也是割地称臣。长达十五年的黑暗压制,让汉民族的精气丧尽,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了一股奴性。

    从这个层面上讲,他在中国的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堪称奴性开创者。

    这位奴性开创者的名声最近一段时间很受争议。有些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在为他翻案甚至喝彩。这些人举出一些例子证明秦桧是忠于宋朝的,所作所为完全合乎当时汉人的利益。

    比如两次议和宋朝所得到的土地等,与北伐之战前没什么两样,而每年的岁贡与没完没了的巨额战争支出相比纯属九牛一毛,等等。尤其是在杀岳飞的事情上,这些人以偏概全,以点压面,说岳飞是南宋稳定的障碍,不杀不足以立国

    这些话都是躲在阴暗的角落,确定了自己不必负任何责任,没有半点儿暴露自己真实身份可能性的人说的,其目的不过是标新立异,哗众取宠。

    秦桧于国取利之说极其可笑,每一个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国与国之间什么都可以交易,唯独土地例外。这关乎一个国家的尊严。而一点点丧失土地,会像战国时六国被秦灭掉那样,逐一被吞噬掉,更何况是把本国将士浴血厮杀夺回来的故土,再无偿地拱手送还给敌人,来换取所谓的和平!

    歪理邪说!

    历史已经证明,对这种行为最乐观、最轻描淡写的评价是——鸵鸟。当危险来临时,把脑袋藏进沙子里,看不到危险了,就相信自己安全了。

    至于岳飞怎样,根本不是可以用“利益”两字来衡量的。他代表的是一个民族的希望,这东西万金不易,千城不换,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之相提并论。

    所以那些试图给秦桧翻案的人可以闭嘴了,连国家之间的物价标准都搞不清,根本就没有发言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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