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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保卫延安-杜鹏程-第22部分

小说: 保卫延安-杜鹏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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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全有说:“不要说翻大山钻梢林过沙漠,党中央让我们到天边上去帮助劳动人民翻身,我们也不怕;要怕,还叫什么共产党员!”
  李江国说:“钻梢林过沙漠那唬不住人,可我也不同意到什么陇东分区和三边分区去。咱们先把胡宗南收拾光让党中央和毛主席回到延安再说。党中央和毛主席回不到延安,我们心里难受!”
  周大勇说:“我们在延安周围打运动战就行,运动到远处就不行!同志们,这算什么军事思想?”
  王成德说:“如果上级决定去陇东分区作战呢?”
  马长胜说:“那就坚决执行呗!”
  窑洞里挺闷气,没人说话没人吱声。王成德用拳头撑住下巴,忽眨着眼。
  周大勇双手撑在腰里,望望这个瞅瞅那个。他躁气了,说:
  “同志们,你们怎么连一点道理都闹不通!我们不能光看到陕北和延安,我们还要朝全国看,要有战略头脑呀!”
  周大勇讲罢,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嘟嘟哝哝地在议论。这工夫,王老虎悄悄地蹲在墙角,思量什么。像是,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人家不注意他。
  李江国喊:“老虎,说话呀!三个人里头有诸葛亮,大伙一讨论,就把这理弄明白了。说话呀,老虎!”
  王老虎磨磨蹭蹭站起来,低着头,用脚轻轻踢地下的石头子,说:“要是上级决定进行陇东战役,我们就舍命地去执行;要是上级还没决定,让大伙出主意、讨论,那……延安多会才能收复?……同志们,我也拿不定主意啊!”他不自在地微微一笑,又眯缝着眼睛,想算着什么。
  王成德说:“同志们!上级决定要进行陇东战役。我们向陇东分区进军去打马家匪徒。眼下看,我们是把西北战场最主要的敌人胡宗南放下了,实在呢,我们是把他箝制得更紧了。因为,敌人怕我们从陇东地区插出去,戳到他们后方去。所以,我们一动,胡宗南一定跟上我们转……再说,我们用零敲碎打的办法,把胡宗南的帮凶一个一个地敲掉,那胡宗南就孤立了,就好打了。说到敌人还占着我们延安,这不要紧,反正敌人要的是地方,我们要的是胜利。……”散了会,王成德坐在门坎上,双手捧住头,心里火热毛辣的。周大勇朝墙站着,用拳头咚咚地捶打墙壁。突然,他转过身,说:“今天的战斗动员会,就没开出个名堂!真他妈的窝囊,什么工作都不能干得称心如意,老是疙里疙瘩的!老王!咱们再召集支委会,从头重来!我就不信世界上还有作不好的事情!”
  第一连开罢第一次战斗动员会的第三天——五月二十一日夜里,风不吹草不动,一轮明月挂在天空,照得山沟如同白昼。
  安塞县真武洞前后左右的山沟、河槽里,挤满了马上要出动的西北野战军的部队。战士们集合在川道里,除了轻微的咳嗽声以外,什么声响也听不见。河槽里驮山炮的骡子,一排一排站着,都不叫唤。它们也像是懂得,现在需要特别肃静。
  部队临出发的时光,王成德接到上级的命令:跟团政治处的几位干部一块到黄河边去带训练好的新兵,补充部队。周大勇说:“老王,我说指导员跟连长的工作没有好大分别,你还强辩。瞧!现在不是连长跟指导员的工作都搁在我肩上了吗?”
  王成德说:“喊什么冤!我不用几天工夫就回来了。”
  部队出发了,像往常一样,开头走动的时候好拥挤哟!战士、担架队的老乡们,战马,驮炮骡子……南来的北往的,插过来穿过去,像是乱踏踏的没有次序。直到部队走出十来里路,那就利索了:这一路在这一条沟,那一路在那一条沟,一道道的人流,从不同的道路上向一个共同的目的地流去。天亮了,部队行列里红火了,荒山冷沟也变得热闹而有生气了。沿部队行列,每隔五六百公尺就有一个师政治部或团政治处的宣传员,拉开嗓子给战士们讲新战役的意义跟行军中应该注意的事项。山坡上,路旁边,每隔三五十步就贴着一张鼓动战士们行军的标语或图画。战士们上大山的时候,就能听到宣传员在山顶敲锣打鼓,用喊话筒呼喊:“上一山又一山,我们是铁腿英雄汉……”各连队的行列里更热闹:有的战士说书、讲笑话,有的说快板,有的唱民歌小调。
  晌午,部队进入到一条大川道里。
  周大勇走在第一连行列前头。他朝前看,前边是伸到远方的部队行列。朝后看,后边是望不见尾的队伍。路随山转,部队行列也弯弯曲曲地向前流去。他觉着,他是这人流中的一滴水,是这伟大组织的一个细胞。他要离开这个整体,他的生命就完结了。这许许多多的人,大半他都认不得,可是他们的欢乐、难过,就是他的欢乐、难过;他们是他的同志、亲人。他又觉得,部队行列像个大链子,自己的连队,只不过是这链子当中的一个小环子,可也是不能少的一个环子。这许多环子中的一个环子是不是结实,那就看自己的工作了。他觉得责任的担子沉重,而工作又做得不够强,心里着急、惭愧。可是他返转寻思,往上数有营长教导员,团、旅首长……往下数有排长、班长和战士,只要自己在这严密的组织中,努力向前,那么,自己就有学不完的东西,说不尽的快乐。他猛地抬头一看,前边部队已经伸入黑山森林里去了。二
  战士们经过了一夜又两天的行军。一天,太阳快压山的时候,部队在没有人烟的森林里宿营了。
  战士们依着一棵棵的大树,用树枝搭起了准备睡觉的小棚子。炊事班烧火做饭了,一股一股的烟,冒出森林伸展到天空。西边天上的红彩霞,把树梢抹成了红的。树上有各种鸟雀叫唤,像是比赛唱歌。黄刺玫花,散放着香味。遍地都是叫不起名字的小花,有的红艳艳,有的黄登登,有的蓝灿灿,有的红彤彤,实在是美。
  沟渠里,炮兵们在饮牲口。有的炮兵战士脱光衣服,在沟里的小水流里洗澡、唱歌;有些个战士绕树干追赶着闹着玩。一个骑兵通讯员背着手顺山坡朝上走,马跟在他后边。他蹲下,马就站住,他跑,马就跟上跑。他吹起口哨,那马的头就一摆一摆,有节奏地踏着蹄子,像是对它的主人表演什么。他猛地往地下一扑,说:“卧倒!”那马也就卧倒;他的头靠着马头,手还比画着,像是对那匹精灵的马,说什么蛮有味道的事情。
  森林中,到处是战士们欢乐的笑声;到处是雄壮的歌声: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警卫员们,给团首长用树枝在一棵大树下搭起一个棚子。这棚子比战士们的棚子阔气多啦:三面还用被单遮着。团参谋长卫毅,盘着腿坐在团首长住的棚子里,跟他弟弟卫刚谈话。
  卫毅摸摸自己的左腿,那左腿膝盖下边的伤口还没痊愈。他说:“羊马河战斗中我负伤以后,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一个月。现在总算赶上了部队!往后,我负了伤,愿意坐上担架在前方转,可千万再不去医院压床铺了。躺在床上老是惦记部队,心像油煎!这一回来,碰巧赶上打仗,我可真有这份福气!卫刚,怎么着,你连队工作搞得很起劲吗?你还是冒冒腾腾地凭一股子热情办事?”
  卫刚把手里的一根小树枝折来折去,赌气地说:“我只有一股蛮劲,再没别的能耐。工作也只能做成现在这个样子!”
  卫毅亲热地望着他的弟弟,他打心眼里喜欢他。他觉得他太年青,得到的表扬已经太多;经不起表扬的人,并不是没有的。他说:“只有一股蛮劲还行?听说,你不想作政治工作而想作什么‘单纯的军事工作’。奇怪啊!”
  卫刚觉得他哥误会了他的意思,蛮抱屈地说:“我是说,不想作指导员,想作个指挥员,比方,当个排长也行。”
  卫毅说:“这想法并不坏呀,可是为什么不想当指导员?
  太麻烦,是不是?”
  卫刚用树枝在腿上轻轻地敲打着,不吱声,像是有满肚子牢骚似的。
  卫毅从马褡子里抽出几本书,说:“这几本书,是我在山西给你买的。你再忙,学习总是不能放松。”
  卫刚把书往胳肢窝下一夹,站起来就准备走。
  卫毅问:“就走吗?”
  “我还有工作。”
  “你还需要什?”
  卫刚一脚踏出了棚子,说:“什么也不需要!”
  卫毅走出棚子,赶上了卫刚,跟他并肩走着。他问:“你怎么啦?”
  卫刚憋了两三分钟才说:“你对我的看法不全面!”
  卫毅笑了,望着数不清的参天大树,说:“卫刚,让我怎么说哪?战斗中,我看见你把战士们带上去了,平素看到你在工作中做出成绩,我就比别人更高兴。可是你为什么做出芝麻大点的事情,就要让人看见呢?这不好啊!看看我们的战士,他们都是些朴实稳厚的人,完成惊天动地的业绩,也不作声。卫刚,你我不论作出多大的功绩,也不需要向人显示,因为那是我们本分以内的。”他双臂帮在胸前,凝视着树上归窠的鸟雀,思量了一阵,又说:“我常想,就算我单枪匹马消灭了上万的敌人,立了大功。但是这比起党教养我的苦辛来,比起共产主义事业来,又算得什么?卫刚,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这说法还有错?”卫刚的声音平和了。
  卫刚迈大步走开以后,卫毅还双手撑在腰里,在原地站立了好一阵。他回想着他的弟弟,微微耸动肩膀,自言自语地说:“还太年青啊!”
  团政治委员李诚,从下面山坡上走上来。他一走近棚子,就看见卫毅找来几个刚从连队上回来的参谋,汇报今天行军中的各种情况。他想:“卫毅的腿真快!半点钟以前我还看见他在二营,转眼他又回到团部来了。”
  李诚看见棚子很小,里边挤得人太多,就蹲在一棵大树下。
  卫毅看见政治委员,他轻轻耸了一下肩膀,微微一笑。李政委也随便地扬起手向他打招呼。
  团政治委员李诚,高个儿,脸有点瘦。不论谁一见他,就觉得他那肌肉并不丰满的身体里,像是储藏着使用不尽的精力。
  李诚翻开放在膝盖上的小日记本,边看边思量。
  部队今年三月临过黄河的时光,他就跟旅政治委员到晋绥军区分“建军会议”去了。他离开部队三个来月,觉得自己对部队情况有点生疏。因此,他回来的这五天工夫,成天在各营、连跟干部、战士谈话。他要具体掌握部队情况,特别是思想情况。
  他反复分析了他了解到的各种情况,看到,随着战争的发展,政治工作者面前摆下了繁重的任务。不错,那种勇往直前、信心百倍的战斗精神,非常旺盛。但是,现在斗争特别艰苦: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大兵团作战,没有房子住;粮食少,战士们常是饥一顿饱一顿;长途行军,整天翻山过岭;特别是,战斗残酷、复杂而又频繁。因此,那些软弱的东西也就暴露出来了!李诚想起团党委会讨论过的几个人。这些人的错误思想,虽然表现为各种式样,但是归结起来就是:向困难低头,畏缩不前。他站起来望着身旁什么地方,望了好一阵,然后,把右拳提到胸前向下击着,独自说:“要朝这些坏思想开火!哪怕这坏思想是一星星一点点,也要肃清它,彻底肃清它!”
  李诚的举动显出:紧张的战斗生活,不光把人平时举止态度上的细节磨掉了,就连人那些迟缓柔弱、犹豫不定的脾性也磨掉了。它让人作风雷厉风行,性情果敢爽直。
  李诚穿过灌木林,走到团政治处的宿营地旁边。
  政治处的电话机就安在一棵大树下。组织股的一个干事,正在电话上和二营教导员谈工作。另一个干事,在文件箱里翻寻什么材料。一个戴近视眼镜的保卫干事,坐在草地上,把手枪放在两腿中间,正审问一个混入部队的特务。有一个年青人,趴在地下,画着明天鼓动战士们行军的图画。一棵大树旁边的文件箱子上,趴着一个刻小报的油印员。他刻的文章多半是快板、诗歌和“顺口溜”。油印员刻着刻着就把头搁在手背上睡着了。李诚轻手轻脚地走到油印员对面,蹲下去,把钢板、蜡纸和铁笔挪过来,帮油印员刻了一小段,又摇着头独自说:“我当宣传员的时候也刻过钢板,可是我刻写的技术比这小鬼差远啦!”他亲切地望着油印员那孩子式的脸颊,那脸颊被太阳晒得起了一些白色而透明的簿皮。
  李诚朝一棵大树跟前走去。那里团政治处杨主任,召集了十来个干部正在开会。
  团政治处的那些干部,都是每天行军时候,杨主任派到各个连队上去的。他们和战士们一道行军,帮助连队工作,了解战士们的思想情绪等。每天,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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