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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漂洋日记:一个涉及同性恋和禁忌的故事 作者:小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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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对不起,刚才。”

  她说:“为什么对不起?不怨你嘛。”

  我低头看着脚尖,两个人的影子已经缩成了小小两团。

  “你很想念刘伟吗?” 我突然问出口来。为什么这样问呢?我自己也有些诧异了。

  可是她的回答却很平静:“是的。我很想念他。非常非常地想念。小冬,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多亏有你在这里。”

  我不敢抬头看她。我突然感到无比的惭愧。

  她竟然一心一意地觉得,我是为了我和伟之间的友谊而照顾着她。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她和伟相识到结合,我从未曾祝福过他们。而就在刚才,我甚至在判断和她在一起会不会快乐。似乎,我在利用她而验证我对父亲许下的诺言了。所有这一切,和友谊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和伟之间,难道存在着友谊么?

  那是友谊么?我其实一直是憎恶着伟的。

  我原本就是没有原则的人。很久很久以前,当我第一次读到澜和辉的故事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替梅考虑过。我一直一心一意地盼望着,辉能够为了澜而放弃梅。

  我想,也许我还是应该丢掉阿澜的日记。

  即使把它藏在皮箱的最底层,也依旧是如此的不安全。

  但是即便将它丢掉了甚至干脆烧掉了,我就果然安全了么? 
 
第二十一章
 
  转眼间,佳慧到美国已经一个月了。

  我和她的交往,远远比我预先估计的要频繁。

  每周,我们都会一同开车去买菜。有时,我们还会一同去饭馆,或者去Mall(购物中心)闲逛。我原本不需要这么频繁地买菜,更不需要如此频繁地光顾购物中心。我一直以为,去购物中心,自然是为了采购,以我的财力,又怎能每周到这些华丽而昂贵的地方采购呢?

  然而除了这些去处,我们却似乎无处可去了。其实,仔细想来,这里的业余生活也不见得如此贫乏:学校的体育馆是随时对学生开放的,可以进行各种球类活动,健身,游泳,还有一个巨大的铺着橡胶跑道的室内田径场。除此之外,安阿伯也很有几家电影院,大多数是放映最新的片子的,票价不斐,要八九元一张;但也有放过时片子的电影院,一张票只要一两元。 即便不去体育馆,也不去电影院,据佳慧说,中国学生会也有很丰富的活动,每逢中西大小节日,都会有各种聚会,陆敏夫妇就常去参加,佳慧的许多小道消息便都是从他们那里得知的。

  然而我与佳慧的单独外出,又如何能够只是为了看一场电影呢?我只不过在替好友照顾妻子。“照顾”的概念是不该包括一同娱乐的吧?

  与佳慧一同去参加中国人的聚会呢?那就更加不合适了。更何况,我与中国学生会也是久无往来的。

  但一同去逛Mall却是有接口的:佳慧经常会需要些零碎的小东西。当然那些小东西最终都是从Walmart买来,但就像佳慧说的:“去Mall里看看嘛,说不定有降价的呢?”

  Mall里的确经常有降价的东西,可那往往不是我们根本不需要,就是降了假仍是天文数字。所以去逛Mall,十有八九是要空手而归的。

  尽管如此,佳慧仍是兴致勃勃。她拉着我光顾Mall里的每一家店铺,好像家家都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她会指着塑料模特身上苗条的套装问我好看不好看。

  我若说好看,她便追问我哪里好看。为了省事,我干脆不置可否。

  这时,她便小声嘀咕着:“阿伟一定会喜欢我穿这套衣服的。”

  我随口回答:“那你就去试试吧!”

  她于是立即兴致勃勃地躲进试衣间里去了,她的果断,令我感觉似乎中了一个圈套。

  有不少顾客从店门外走过,他们大都悠闲自得地漫步。偶然也有打着领带,步履匆忙的,似乎正忙不迭地赶去什么地方赴约会。

  等待了许久,我的腿有些发酸了。我心里突然生起报复的念头。

  她终于神采奕奕昂首挺胸地走出来。

  我皱起眉头,抚摸着下巴,挑剔地注视着她,却不发一声。她于是有些慌张了,转头对着镜子搜寻身上的不是。

  当她开始由疑惑而变得绝望的时候,我终于舒展开眉头,微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不过,多难看的衣服,你穿了,刘伟那老色鬼也会眼前一亮。”

  她会向我挥挥拳头,骂我一句“小滑头”。有时,那拳头也会果真就落到我肩膀上,软绵绵的。

  我心里的确是释然的。甚至是有些快乐的。有一刻,我甚至觉得,为了这快乐,丢掉那本日记也是值得的。我于是有些惊讶了。我惊讶的,并不是为何这样想;而是为何这样想了,却不似以往那样惭愧了。

  然后,她就笑着跑回试衣间把新衣服换掉。我知道她是舍不得买两百美元一套的时装的。她的资助也并不充裕。

  我知道,我们的确是很熟了。就连她的房东夫妇,也时常拿我们取笑:“别人家的夫妻,也不如你们这样形影不离呢!”

  在这个与故乡相隔一万公里的小城里,我遇到她。 我们来自同一个国家,我们曾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我们开着彼此都心领神会的玩笑。有一天下午,就在那年迈的丰田车里,我们甚至共同高唱: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风把战舰轻轻地摇。。。”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当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轻轻飘荡。。。”

  唱到这一句,我们开始争论。我说是“小船儿轻轻飘荡”,她却说应该是“红领巾随风飘荡”。

  我们争执不下,却也无据可查。我们互不相让,我们用各自的版本唱下去,唱到最后,终于变作“啦啦啦啦”的合唱。

  我想女孩子也许天生就很容易被最细小的事情所打动。况且她又正身处这举目无亲的异乡。 想必她也是惧怕孤独的,所以如今,她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接纳了我。

  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把我当作伟?

  我果然是没有原则的。我毫无原则地接纳愿意接纳我的人。然而佳慧是不可以随便接纳的。因为,她是伟的妻子,很久以前,在伟的宿舍门外,我曾蔑视她而憎恶伟。

  也就是一瞬间吧,在这“啦啦啦啦”的瞬间里,我却似乎把这一切都临时地忘记了。

  然而,她毕竟是伟的妻子。我知道,她每周还会同伟通电话。

  但仅仅通通电话又能说明些什么呢?她几乎每天都会与我通电话。她会打电话到实验室来,她从不担心Steve会接听。

  想到这里,我稍稍安心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她只不过是给一个合得来的朋友打打电话而已。 其实,我又如何会了解佳慧呢?佳慧她又如何会了解我呢?

  她也曾深夜打电话给我。 我告诉过她,我每晚十二点以后才回家,我还告诉过她,我和房东的电话线是分开的。

  尽管我不是每夜都准时到家,但是她似乎每天都有很多新发现,要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如果我回家晚了,她会从午夜12点整开始,每隔五分钟打一次电话,直到我接听为止。

  凌晨的电话,总有新奇的事情要发生了。

  比如这一晚,她兴奋地告诉我,就在这个周末的下午,密大的中国学生会将在休仑河边举办一个烧烤派队,庆祝中秋佳节。

  “这礼拜天是中秋节吗?”我问。

  “好像不是,哪有那么巧?”

  “不是中秋庆祝什么?”

  “是星期天呀! 大家总要都有时间吧?快点儿,去不去?”

  “有什么好去的呢?一大帮人在一起能干什么?就是吃几块烤肉?”

  “有很多事情可做啊!陆敏说,可以打球,可以跳舞,还可以打牌,下棋,应该还有好多好多别的活动吧?再说,河边的风景多好啊!”

  “我不喜欢跳舞打牌。风景好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啊。”

  “可我从来没去过,每次都是路过。。。”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又说:“对了,芝加哥领馆的人也会来呢!”

  “领馆的人?呵呵,我见他们干吗?”我忍不住笑了。

  “见见有什么不好了?就算什么都不做,多认识几个人不也好吗?都是中国人,以后总要有个照应吧?”

  “不去,我忙,要背GRE单词,还要。。。去实验室干活。” 我终于找到一个借口。其实,星期日 STEVE 多半不会到实验室来,我自然也就无活可干了。

  “那。。。我也不去了。 ”她有些沮丧。

  “你去吧!我送你去好了!送完你,我去实验室,忙到五六点,我再去接你,咱们一起。。。吃亚非(晚饭)?”

  我笨拙地用我所谓的“上海话”讲出最后三个字。

  她终于也笑了,可听上去有点失望似的。

  星期天中午时分,她在河边下了车。我又向她重复一遍,说下午五点准时来这里接她。她冲我微笑着摆摆手,兴致勃勃地转身向派对的方向走去了。

  我把车开往实验室。

  其实,实验室里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不过至少可以上上网,也许果真背背单词。GRE是非考不可的,而且应当尽量考好。我仍旧是打算离开安阿伯的。

  星期日的下午,实验楼里异常安静。教职员工们当然都不用上班,但博士研究生们竟然也不见几个。难道,他们都去庆祝中秋节了?

  美国人自然是不会庆祝中秋节的。不过这里的博士生,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大陆,台湾或者香港。他们想必都有过中秋的习惯吧。少了他们,这里果然清冷了许多。

  我走在楼道里,地面很光滑,反射着我的倒影。

  离着几十步的距离,我突然看见那实验室的玻璃门敞开了,Steve 从里面走出来。他回头对着玻璃门稍微拢了拢额上的发,迈开大步走远了。

  他为什么会到实验室里来呢?是来取东西的?还是来加班的?而现在他要去什么地方?穿着合体的西裤和油亮的皮鞋?我的内心突然燃起一股好奇。也许今天,我终于可以见到他的女友了。

  我远远跟随着他穿过几条楼道。

  他最终从实验楼另一侧的大门走出去了。门外是空阔的停车场,并没有几辆车停在里面。我站在楼门内,隔着玻璃,目光默默地跟随着STEVE 的身影。

  他径直向停车场的角落走去了,那遥远的树荫下,泊着一辆花花绿绿的车——是一辆警车,只不过车顶的警灯被摘掉了。

  警车的门敞开了。一位戴着墨镜的年轻警官,迎着Steve走过来,他身材并不高大,却很结实。他胯上那黑色的皮带表面,什么东西在闪闪发着光。

  我突然就想起给“原著民”送行的那一夜了。那一夜,也曾有这样一位年轻健壮的警官,他曾命令我抱着头趴在地上。他曾仔细搜索过我的全身。他的双手划过我双腿的时候,我感到了他掌心的温暖。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古龙水的味道。

  这就是他了,走在Steve身边的警官!我这样顽固地想着。其实,我距离他们那样遥远,他又戴着墨镜,我如何能够识别出他是不是我某一天晚上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呢?

  他们正一起走向那警车。他们并未寒暄,只是并肩走着。彼此仿佛很熟很熟,又仿佛完全陌生。

  然而,我看到了。毫不经意而且异常短暂地,警官牵起了Steve的手。只一秒钟,便放开了。

  但一秒钟,已足够被我看到了。

  警车悄无声息地开走了,没有掀起一丝尘土。

  我走回实验室。

  这个寂寞而漫长的下午,我无端地烦躁起来。 我依然没有见到Steve的女友。我想也许我永远也不会见到了。我很后悔,为何要跟踪着他,一直到停车场呢?

  我一直以为,我对Steve的观察是安全的。如今,我不再这样认为了。为何突然间,似乎全世界都是如此的危险呢?

  为了躲避这个危险的世界,我每晚凌晨以后才回到住处,而且,留言机也被我关闭了。

  然而很多夜里,我仍然梦见辉,他穿了奶白色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裤,打了黑色的领结,满脸十六七岁少年般的微笑。

  我原本以为,我是快乐的。和佳慧一起卖菜或是逛商店,就是快乐。我原本以为,为了这快乐,丢掉那本日记也是值得的,关闭留言机也是值得的。可为何此刻,我的思绪却突然变得如此苍白了呢?为何每天夜里,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变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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