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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欢喜冤家 (明)西湖渔隐-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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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去了未曾?”妻子道:“昨晚你转身,我随即出来,言语挑他,不肯干着此事。竟自扯脱了门去了。”史温顿足道
:“怎好,今番定要起解了。”忙赶到兵房,他见徐希道:“兄的文书,今早已签押了,已自绝去了,放心。”再不答
话,竟往县外去了。只因他一点念头,后来进京,在工部当差,着实能干,恰值着九卿举荐人材,大堂上荐了他,就授
了兵部武库司主事。任部数年,转至郎中,实心任事,暗练边防。宣德十九年朝议会推,推他为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
签都御史,巡抚甘肃等处地方,从来三考出身,那有这般显耀。只因不犯邪色,直做到二品。有一个对联:
    徐希登二品,商格中三元。
    天下第一件阴骘,是不奸淫妇女的事大。
    如今且说浙江杭州府钱塘县本学一个秀才,姓王名有道,年纪二十五岁了。十五岁入学,二十岁上帮补,学业充足,
人有期望的饱学,娶妻孟月华,小他两岁,又是才貌全兼的一个妇人。他父亲孟明时,一个大财主,独养女儿,十分爱
惜,如同掌上明珠。夫妻二人,十分相得。此时三月初的,清明节近,孟明时住在湖市新河坝边,是日清明,着人进城
接了女婿女儿,往玉泉上坟祭扫。湖船住在昭庆寺前,两边都到齐,下了船,撑至徐大河头。上岸,竟至坟上。列下祭
礼,男男女女,拜拜扶扶,忙了一会。只见那日南来北往,祭扫的人络绎不绝。有赋一篇。单为清明而作:
    匆匆时晚,更消风雨几番。寂寂寒食,惟见梨花数树。醉易忘老,醒难别
    春。闲愁不为吹除,佳节岂宜抛掷。尔乃单衣初试,新火乍分。野老壶筋
    ,逐队也能上冢;农人荷笠,乘时且复烧金。翁仲解言,见兴亡之有数;
    铜驼有恨,识岁序之不居。纸灰随蛛蝶而飞,麦菊为乌鸟所啄。长秋广陌
    ,喧传就鞠之郎。绿树红搂,困打秋千之女。村村插柳,在在闻莺。非凭
    花下之歌,酬送杯中之物。儿童借问,不知几个护头。糕胜相遗,自是三
    家村里。宿雨林香难舍,豪气鸟语犹娇。刺夫荒婿,何曾愉哭能开。拂面
    红尘,尽是寻芳归去。正是:
    棠梨花底哭声闻,纸作钱灰伴蝶群。
    间却蓝溪先垄在,年年看吊过山坟。
    那孟家一班人,吃了午饭,依先往徐大河头下了船,撑到岳坟湖口住了。男男女女一班儿,走到岳王殿上,朝王施
礼。前殿穿到后殿,东廊绕过西廊,出了环洞门,又至坟园里。看了尽忠报国四大字,分尸桧树两边开。又到坟前,看
那生铁铸成的秦桧,长舌妻跪在地。又往饲堂内看鳌山走马灯。出了伺外,涂徐的步下船来,重新出了跨红桥,傍着苏
堤缓缓而行。说不尽游人似蚁,车马如云,穿红着绿,觅柳寻花,十分有趣。正是:
    娇红掩映,嫩绿交加。如西子之浓妆,似张郎之年少。两边笑脸,总是媚
    人。数尺柔枝,已堪藏鸟。步步怜香不去,时时带月来看。院落深沉,闭
    平阳之舞杖。楼台彩画,宴少室之仙妹。而净不染尘,恍疑出俗。暖风迟
    日,若税子之精神。娇鸟游蜂,似留秒之欢笑。巧思引来吹笛,曼声闻是
    踏歌。固知白昼易消,惟肯坐闲半日。青春最好,决胜千金来降。人意忽
    逢马上,坠钗去恋香魂。更就花间秉烛,若待世吉无事。难应夏复为春,
    扑蝶多情。绿树更听黄鸟啭、看花不语;白头非是翠娥怜。
    游之不已,难舍难去。那夕阳西下,眉月东生,未免归家。须臾到了昭庆寺前。这月华母亲张氏,要同女儿回家去
住,与女婿说了。王有道说:“去耍了几日,便回来是了。”王有道进了钱塘门,独自归家。孟家一班,竟由松木场到
了家。
    这孟月华在父母家,生生快活,住了十余日,不觉三月十五了。天气闷热起来,他便想丈夫在家热闷,单衣在家箱
中,钥匙又在我处,恐怕要穿,一时焦燥起来,未免怨畅着我。忙与母亲言着此事,急欲回家。留他不住,张氏说:
“你既要回,侍我着人叫轿子,抬你回去。”那里这般样说,心下舍他不得,非他不去唤人,故意把家人小使呼唤出去,
一个也不在家。指望留他再住一日,那月华等得好不烦耐,走进走出,心火不安。他家门口,是个船坞,只见空船回到
北关门去的尽多。月华心里想道:“我便船里回去,到得门头,天色已将晚矣。我到家中,进城不过一箭之路。悄悄走
到家里,有何难事。哪里定要轿抬。”主意定了,自己走出门首,叫了一只空船,计他五十文船钱,进内与母亲说了。
张氏要留,再三要去,此日父亲又不在家,又无人送,月华只取钥匙带在身边,衣箱留在娘处,明日拿来便了。张氏只
得送了女儿出门,只见船中早有两个女人坐在里面,他要钱塘门去的,顺路搭船。月华见是女人,只得容他在内,别了
母亲开船来了。
    那新河塘两岸景致,且是好看,他与那两个女人说些话儿,那船已过了圣堂隘,只见天上乌云四起,将有雨意。看
看乌将起来,把船急急就撑,那雨已是撮得着的了。月华见天色沉重得紧,船已将到桥边,月华想道:“船已到了,此
时天色未晚,路上遇着亲戚,体面何存。倘然路上着雨,一发不好意思,算来这雨已在头上的了。此花园门首,尽好避
雨。待他落过一阵,料然晴的。想来天黑些也无碍于事。”便交了船钱,别了妇女,竟上岸走至里边,花园门首坐下。
    那花园还未造定的,里边都是木置假山,恐被人窃取封锁的。门外有一间亭子,以便行人居住,也未有门。他走在
亭子之下一看,甚是洁净,地下铺的都是石板。便在阶沿坐着。只听得一声响,那雨来得好大,扑面吹来,月华把前窗
子闭上,好生害怕。事有凑巧,只见一个年少的书生,也因雨大,一径跑将进来躲避。原把袖子遮着头的,一进亭子放
下手来,见了,两下各吃一惊。急欲退出,那雨倾盆一般,进退两难,只得施了一礼道:“娘子亦是避雨的么?”月华
答曰:“便是。”那人姓柳名生春,乃仁和县学秀才,年已二十四岁了,虽然进学,然而学业浅薄,自料不能期望,是
日因往湖市探亲,见天有雨色,急赶来。见雨已大,不能走得上前,见人家有一亭子,一直跑了进来。见有女人在此,
心下不安,无可奈何,只得在阶沿上坐下。此时两个人双双坐着,好似土地和夫人,等人祭祀的一般,也觉好笑。
    孟月华见天色黑下来了,那雨一阵阵越大得紧,至于风雷闪电,霹雳交加,十分怕人,懊恼之极。早知依了母亲,
明日回来也罢。如今家下又没人知,怎生是好?又恐雨再不住,闭了城门,如之奈何。又想到,“这个避雨的人,倘怀
着不良之心,一下里用起强来,喊叫也没人知道,怎脱得身。”又想道:“他是柳下惠转身,就可保全我了。”心中只
是生疑。又想着拾黄金于道途,逢佳人于幽室,焉有不起心的道理。此时心里就像是打鼓的一般念念不住。道罢,或者
前世与他有一宿之缘,也索完他罢了。只是不可与他说出真实姓名便是。等那雨住越发大了,十二分着急,没奈何稳着
心儿坐着。那柳生春把自己道袍脱下,铺在石板上坐着,便问:“娘子府上住在那里?”月华见他问及,心下道:“此
人举意了。”故意说:“在城里,远得紧哩。”生春道:“城门再停一会将闭了,怎生是好?月华道:”便是。“
    那雨渐渐的小了,一时云开见月。生春把窗子开了,雪亮起来,就听得河口有人走过。口中道:“又是走得快,略
迟一步,也被关在城里了。”月华与生春俱听得的,道:“怎么好。”月华道:“再早晴一刻,也好进城,如今没奈何,
只得捱到开门,方好进去。”柳生春心下怎不起意,他看过《太上感应篇》的,奸人妻女第一种恶,什么要紧,为贪一
时之乐,坏了平生心术,便按住了。往亭子外一看,地下虽湿,也好走得。他竟走至河口小解,又想这妇人必然也要解
手,我且走到前边桥上,略坐一坐,待他好着方便。月华见他走了出去,果然十分要解,东张西望,走出亭子,就到地
上,喷将出来。有一首词儿,单为就地小遗景像曰:
    缘杨深锁谁家院,佳人急走行方便。揭起绮罗裙,露出花心现。冲破绿苔
    痕,灌地珍珠溅。管不得墙儿外,马儿上人窥见。
    解完了,立将起来,自觉松爽了许多。又进内靠着南窗愁怨,想道:“这人不见到来,想是去了。见衣服在地,想
他必然要来,若得他至诚到底方好。”只见那人踱将进来道:“娘子,好了,地下已花乾,到开城之时,竞好走了。方
才桥边豆腐店内起来磨豆,我叩门进去,与他十文钱,浼他家烧了两碗茶,我已偏用了。小娘子可用了这一杯。”月华
谢之不已,生春放在阶沿上。月华取来吃了,把碗仍放在地下。生春取了,拿去还他。月华自言自语:“好一个至诚人,
又这般用情,好生感念。”,去了一会,叫道:“小娘子,城门开了,陪你进城去罢。”月华应了一声,生春取了衣服,
穿着好了,“请小娘子先行,小生在后奉陪。”竟像《拜月亭。旷野奇逢》光景。
    二人进了城门,月华道:“先生高居何地?”答曰:“登云桥边。娘子尊居在于何所?”答曰:“一亩田头。”生
春道:“既然,待小生奉陪到门首便了。”月华道:“恐不是路,不敢劳。”柳生道:“不妨,娘子夜间单身行走,忽
然而去,也不放心。”二人过了仓桥,不觉已到门首。月华道:“这边是也。”连忙叩门,似有人答应一般。生春道:
“小娘子告别了。”月华道:“先生且住,待开了门,请到舍下奉茶。”生春道:“不劳了。”一竟走了去。
    只见里边答应的,是王有道的妹子,年纪一十八岁,唤名淑英,尚未有亲的。那时节家人小使俱睡熟的,他自出来,
听看是何人叩门。只见月华又叩两下,淑英又问:“是谁?”月华说:“姑娘是我。”淑英问:“是嫂嫂么?”月华道
:“正是。”淑英起拴,开了道:“嫂嫂为何连夜至此?”月华进门,在灯下与姑娘施礼道:“一言难尽。”又问:
“哥哥可在家否?”答曰:“他在馆中。”月华拴了门,拿了灯进内坐下道:“小使们为何不起来,倒劳动姑娘。”淑
英说:“想都睡熟的,奴听见叩门起来相问,若是别人,自然他要去开。见是嫂嫂,故此不叫他们了。嫂嫂果是为何这
般时候,独自你回来?必有缘故。”月华说:“有一个人同我来的。我一夜不睡,身子倦极,待我去睡一睡,明日起来,
与你细说。”二人各自回房。
    月华展开床帐,一骨碌扒上床去,放倒就睡去了。他一灵儿,又梦在亭子中。见本坊土地与手下从人说:“柳生见
色不迷;莫大阴骘:快申文书到城隍司去。”醒来却是一梦。想曰:“分明说是柳生,不知那人姓柳也不姓柳,也不知
是我这一椿事,还是别家的事。”天明走了起来,姑娘进房,叫:“嫂嫂起身了,昨夜回来,毕竟为何?”月华道:
“姑娘说来好笑,那日天气热闹,我恐哥哥在家要换衣服,一时便要回家。小使叫轿许久不来,我心焦不过,随唤船来,
满拟到城门边上岸,走回家罢。船到门头,天色尚早,走进城来,恐遇亲邻不像体面,不如在亭子上少坐,待天色傍晚
回家,也不打紧。即时上岸,一进亭子,天雨如注。恰好一个少年撞将进来,见他欲待出去,雨似倾盆,只得上前施礼。
初然我还不慌,向后来天黑将起来,十分烦恼。又恐少年轻薄,急也急得死的。向后天晴时节,城门已闭,这番心里跳
将起来十分,又恐那人欲行歹事。谁知一个柳下惠,一毫不苟轻觑。他倒走了出去,直至四更,往做豆腐的人家,又去
将钱买茶请我。他把那茶杯至至诚诚,放在地下。后来开了城门,他又送我到门首方去。”淑英道:“这个人那里人氏?”
答道:“问他说住居登云桥。”淑英又问:“姓名可知么?”月华道:“说也可笑,方才梦睡里,又在亭子上。见一老
者,自称本坊土地,分付手下道:”柳生见色不迷,莫大阴骘,快申文书往城隍司去。‘“淑英道:”这样。姓柳了,
莫非是柳下惠的子孙。“二人正在相笑,只见孟家一个小使,拿了一只皮箱,一个果品肴馔道:”娘亲昨晚正要赶来,
倒是娘说此时想已到家了,明日早些去罢。故此五鼓就起来,到得亲娘这里,正要进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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