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第3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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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舟道:“她揉你那颗滴泪痣呢。”
小唐道:“恩师又来取笑,什么滴泪痣。”
林沉舟饶有兴趣道:“相书上说这般面相是: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所谓孤星入命,极容易为情所困的,你可要留神。”
小唐越发啼笑皆非:“怎么您老也来说这些不经之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没看到应怀真在旁边已呆若木鸡。小唐再喂她吃东西,她却怎么也不肯张嘴了,也不肯说话……小唐纳闷,林沉舟也不知如何,眼见天色已黑,便抱了她暂时回房休息。
直到小唐不在身边,应怀真才慢慢地缓了一口气,回过神儿来。
怪道如此眼熟。
终于记起他是何人。
就在看到那一颗极小的痣之后。
其实怎么会忘呢,那样的浓眉凤目,容貌慈悲而威严,令人过目不忘的人物。
他是勋贵之后,于朝堂之上游刃有余,不偏向任何一派,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且赢得文武百官的敬重,乃至新帝登基,依旧荣宠无双,左膀右臂。
所到之处,所有声音都是毕恭毕敬一声“唐大人”,委实的德高望重,仰视才见,谁人敢呼“小唐”二字。
也正是“小唐”二字,蒙蔽了应怀真,若是早提及他的名字,恐怕她一早就记起他是谁。
礼部尚书,太子少傅,东阁大学士:唐毅。
单是这两个字抬出来,便似重若千钧,能彪炳千秋。
只是没想到,青年时候的他,竟是这等的……风姿华茂,眉眼里多一份锋芒隐隐的青涩。
手托着腮,应怀真心想:她果然是没选错“救命恩人”,只是这恩人的来头也忒大了些!
于是问题又来了,这样来头的小唐唤老伯“恩师”,那么这两个人现在的身份就很值得探究了。
看着灯影变幻,应怀真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种感觉有点像是……本来想叫一只猎狗赶走黄鼠狼,没想到唤来的是一只老虎,不不,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两只。
暮色沉沉,小唐从县衙回来,路过街头时候,嗅到甜香的气息,原来是路边上卖糖饼的,他心念一动,竟买了两只。
油纸包裹住,他拢在袖子里上楼,先去见林沉舟,说了去衙门的事宜,出门回房,推门就看到孤灯一盏,那小小地身影趴在桌上,面前是一本摊开的书。
小唐以为应怀真是闲着无聊乱看:“小怀真不困么?”
应怀真转头看他,眼睛瞪得极大,然后又去乱翻书。
小唐看着她似玩闹的姿态,只觉可爱,忽地想到袖中糖饼,忙掏出来,献宝似地送过去:“晚饭没怎么吃,必然饿了,这是刚出炉的,又香甜又酥脆,你必然爱吃。”
应怀真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瞪着他,像是见了鬼。小唐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竟有些讪讪地:“卖饼的说好吃……你尝尝看……”举起来往前一凑,不料碰到了应怀真的嘴,烫得她叫了声。
小唐大惊,他素来进退有度,大有章程,面对一个女娃儿,竟如此张皇,忙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让我看看烫坏了不曾?”
正僵持,门口有人大笑:“小唐,你毕竟是一个未婚男子,哪里会哄孩子呢。”
小唐蓦地脸红。
第3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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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她的这父亲,望之烨然如神人。
前世他是怎么爬上一品尚书之位,位极人臣的?
应怀真前世被娇养的太好,朝堂跟政事完全不关心,有应兰风跟李贤淑的保护,什么大人的龌龊之事也从来侵扰不到……
她只知道自己的爹是厉害的大臣,却不知应兰风如何厉害法儿。
应兰风浑身上下只有两个软肋,李贤淑跟应怀真。
在两人面前不管如何的做小伏低出尽洋相都罢了,毕竟也是应公府长大的,御前面过圣,泰州做了四年官,治理一个县管理万把人,虽然不至于明察秋毫,却到底并没有什么大的差错,民间风评也极佳……怎会是个单纯的草包而已?
听了应怀真的介绍,应兰风抬头见了两位,便站起身来,袖子遮着面略一转头,轻轻地把眼中面上的泪拭去,再抬头时候,面上那酸楚悲痛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风清云淡的儒雅笑容。
应兰风举手作揖,正色道:“原来是两位先生相救小女!应某感激不尽!”
应怀真目瞪口呆,在她面前,方才还啰嗦悲戚的父亲,忽然变成了十足合格的应知县,这份瞬间变身的功力,委实非同等闲。
林沉舟跟小唐正欣赏父女重逢的感人情形,忽地看到应兰风拂袖站起,形象光辉夺目,这份突兀之感当真叫人有些无所适从……然而毕竟大家都是混迹官场的好手,——林沉舟自不必说,乃是老辣风骨,小唐更是朝廷将来的中流砥柱,一个备选的高高手……
两人不约而同举起手来还礼,口称:“大人言重了!”
林沉舟眯着精光四射的小眼睛,袖手缩肩,楞眼看来仿佛有几分受宠若惊似的,而小唐也是毕恭毕敬谨慎小心之态。
目睹这一切的应怀真,嘴角又有点抽搐。
应兰风如此端起架势来说话,同林沉舟和小唐站在一处,三人对视而笑相互作揖寒暄的这场景……那已经不是两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了,俨然神似三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但只有应怀真心中知道,此刻在场的外来那两只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的狐狸,而另外一只……最多只能算是披着狐狸皮罢了。
因为此刻的应兰风,不管是资历或者心机,跟眼前这两人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幸好外表比较唬人。
此刻李贤淑终于上前来,不胜欢喜地向着林沉舟和小唐行礼,又抱着应怀真入内去了。
应怀真在李贤淑怀中,频频回头,很是担忧。
正看着,却见小唐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而笑,应怀真把头靠在李贤淑肩窝里,心里重重叹了声。
李贤淑把应怀真抱到里屋,便问她此前的遭遇,应怀真尽量简单地说了,只说自家无事,李贤淑不放心,又仔细翻看应怀真衣裳,见她身上果然并没任何伤痕,才叹道:“亏得我的宝贝福大命大,又人见人爱,才不曾被那贼折磨,真真心疼死娘了。”鼻子泛酸,便掉下泪来。
应怀真举起小手,替李贤淑擦擦泪:“娘别担心,我好着呢,且那坏人也被大人捉住了……”
应怀真说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依稀地想:正因为这拐子遇到了她,才没捉去张珍,如今更是免除后患了。
李贤淑见她这样懂事贴心,更加感动。应怀真便问:“娘,我听你们说前日子家里有亲戚来,亲戚呢?”
李贤淑一怔:“什么亲戚?”忽地明白过来:“你说的莫非是郭家那小公子?他早走了!”
应怀真心中仍牵挂郭继祖的案件,听说走了,便又旁敲侧击地问,才得明白。
原来当日应兰风判了郭继祖后,本以为郭建仪会翻脸,不料小公子仍是淡然自若,丝毫不见气急败坏之色不说,态度还越发温和。
应兰风把他之前送的鱼胶燕窝等取来交还,郭建仪竟推辞不收,逼得急了,便才带了三分忧色,皱眉道:“我这次来虽则是为了堂叔之事,难道就不兴给侄女儿一点见面礼了?这不过是亲戚之间的寻常礼数,又不是为买通表哥……若想那样,也不至于带这些不值钱之物了,如今表哥执意叫我带着些回去,莫非是怕落嫌疑,或者怪罪我贸然前来?不认我这个亲戚了么?”
应兰风见他如此,便只好收了,郭建仪才举手告辞,也并没有再在郭继祖案件上多加纠缠什么,这份不愠不躁地表现,让李贤淑都为之叹服。
应怀真听说详细,心头一块儿石头落地,委实高兴。
然而一宗事完结,另一件却又沉甸甸地出来。
应怀真趁着李贤淑离开的当儿,悄悄跑出房,来到前面花厅,她蹑手蹑脚躲在假山石后面,踮脚探头,遥遥地看到厅内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但是细看,就能发现端倪,表面看似谈笑风生,相谈甚欢,实际上小唐跟林沉舟之间暗中目光交流,波涛汹涌加刀光剑影,双剑合璧,一唱一和,配合无间,于不动声色里试探应某人的深浅。
只听应兰风正恨恨说:“合该把那拐子千刀万剐,我要发公函到齐州府,还请早些把那贼移送过来才好。”
大约是林沉舟跟小唐说了那拐子的事,故而应兰风恨极那人。
林沉舟笑说:“这贼人的确该被千刀万剐,听说他招认,起初是想绑贵地的张家小少爷的,阴差阳错碰上了令爱。”
小唐点头道:“这贼人原来是个惯犯,都是冲着大富大贵的人家动手,他习惯觑空里把孩童掳走勒索赎金,然而这又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就算他得了赎金,孩子也不一定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一旦被他盯上,极难逃脱毒手,这次令爱是替张家公子挡了这劫了,幸而有惊无险。”
本来若是那拐子落到衙门手中,并不会如何重视,多半只淡淡审讯然后扔到监牢罢了,可是齐州衙门的人见过小唐的腰牌,所以竟丝毫不敢松懈怠慢,把那贼拉上大堂,用尽十八般法子审讯,那贼从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接二连三地竟把自己以往所犯的案件一一招认了。
几个月前他在京内也刚犯了一件大案,竟把京兆尹一个妾的儿子绑了,京兆尹家里交付了银子,那孩子却已经没了……因此京内掀起轩然大波,风声甚紧,这人才一路奔逃到泰州,也盯上泰州首富张家,可惜一直盯了数日不曾得手,他心中不甘,索性又顺手绑走了应怀真。
应兰风听了,一阵后怕,更是切齿痛恨:“我家真儿才不过四岁,又这样玉雪可爱,那贼竟能下手……”
林沉舟道:“令爱的确是人见人爱,且聪慧难得,据那贼人说,她一路上十分乖顺,哄得那贼人失了防备,也才不曾为难她……不成想她竟懂得当街向我们呼救,还清清楚楚报出大人的名号,小小年纪竟能如此……真真令人惊叹。”
应兰风转怒为喜,大笑说:“总之我家真儿是个有福气的,才得遇两位贵人相救,我都要好好地相谢二位……对了,不知二位来泰州,是行旅呢,亦或者经商呢?”
林沉舟见他转开话题,便把早先想好的一番托词来道:“我跟侄子在京城有个专营各色果品的商号,听闻泰州产的好枣子,故而过来看一看。”
应兰风目光一亮:“不知贵宝号是哪一家?”
林沉舟知他是京内的出身,恐怕通晓商号,不敢肆意糊弄,便笑道:“是祖传的小买卖罢了,怎么,大人感兴趣?”
应兰风面露喜色道:“不瞒先生,今年我泰州大旱,稻米不足,然而枣树耐干旱,是以产的极好,也并不贵,好些还烂在山中无人收拾……若先生有意,倒是一桩好买卖。”
林沉舟越发意外,却不动声色道:“莫非大人有意要做这桩买卖?”
应兰风道:“如果先生有意做这笔买卖,自然是极好的!我可以全力促成此事!”
林沉舟跟小唐听了这话,均都暗中皱眉,林沉舟呵呵笑了两声,便道:“大人如此热衷,倒是好事,不过小民还要先看看枣子如何,才能定夺。”
应兰风见他不言语,隐隐地有些失望,听他如此说,才又笑道:“是是,那先生就多费心了,如果要看枣子如何,我可以派人领两位去,不知两位原先打算要多少?”
林沉舟见他市侩之气四溢,并不像是个英明的清官模样,心中已经不悦,面上却还是笑微微地,只是这笑却已有三分冷意。
小唐在旁做玩笑般问道:“林大人对这买卖好似十分心切……莫非是急等银子用么?”
应兰风居然一口答道:“可不是着急么?简直是火烧眉毛……”
窗外假山后,应怀真竖起耳朵,听到应兰风说起绑匪之事,以及两只狐狸越来越莫测高深的眼神,感觉抽抽的已经不仅是嘴角,而且连她的心也吊在半天里晃动。
一直到听到后面,应怀真默默地举起两只小手捂住脸,心里叫苦不迭:“爹啊爹,你这是把自个儿往老虎嘴里送呀。”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有人笑说:“小怀真,躲在这里是做什么?”
应怀真吓得抖了抖,回头却见唐毅不知何时踱步靠近,负手浅笑。
应怀真定了定神,叫:“唐叔叔……”
正当黄昏,夕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