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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部分

闺中记-第551部分

小说: 闺中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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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于微时,那个总是不拘一格、与众不同的少女,她大概是不知的,从最初到如今,他心头印着那道丽影,从未肯忘。

    而她未说完,就听有人半笑半恼地沉声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发号施令?”自然正是江夏王赵黼。

    话音刚落,便听到霍然的衣裳掀舞声响,以及她再也压不住的失声惊呼。

    低沉的声音却如雪亮的刀锋,将季陶然从回忆中唤醒,却又因那蜂拥而来的交缠杂响,让他有些惶惑无所适从,虽站在门外,却仿佛此身已经不在。

    恍惚之中,眼前却仍是那人的脸,挥之不去:他从未见过那样明净的眸色,那样清和恬淡的气质,似秋日篱边的素菊,自此之后……纵然再心思烦乱,百愁毕集,一想到她,便会觉得祥和宁静。

    “人淡如菊”四字,放在她身上是再契合不过的,但是如今……

    门外的蝉唱越发鼓噪,浪潮一般涌上,同那些杂乱声响纠结交织,将人淹没。

    他心头一阵凉意,身上却无端燥热,水火交煎。

    不知过了多久,水晶帘微微摇晃,江夏王赵黼迈步行了出来。

    赵黼生得极好,风姿特秀,清朗谦雅,是最贞静尊贵、叫人一见生羡的,只细细端详,才会看出那精致眉眼间含而不露的凌厉气质,让人依稀记起,这人其实曾是行伍出身。

    此刻赵黼,并不似平日一般衣冠端雅整齐,反像是那不羁风流的纨绔子弟一样,只松松散散地披着一件紫罗袍,玉带垮在腰间,胸口衣襟并未掩好,露出修长的脖颈跟里头散乱的中衣,衣领疏漏处,可见里头雪色的肌肤上,似有几道异样红痕,如被指甲抓蹭相似。

    季陶然只看一眼,心跳已乱,忙低了头,拱手定神道:“参见王爷。”

    赵黼扫向季陶然,却不搭腔,径直走到榻上坐了,不消吩咐,丫头已经奉茶上来,赵黼吃了一口,略润了润喉,便将杯子捏在指间打转,垂眸望着里头浅色的茶汤随之荡漾。

    季陶然正不知如何,却听赵黼道:“劳季卿久侯了。”

    季陶然只得拱手再行礼:“不敢,不知王爷唤臣下前来,有何吩咐?”

    赵黼见他问,蓦地一笑,这人不笑之时,颇为冷冽,一笑却百媚横生。

536。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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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凤哥儿六岁,两年前,她从京内崔侯府来到鄜州这“素闲庄”上,只为生身母亲谢氏病危,故来跟前尽孝。

    “凤哥儿”这乳名,乃是昔日谢氏指着鄜州的凤凰山所取。

    大概是见了女孩儿心喜,谢氏的病竟有所好转。

    毕竟侍奉了两年汤药,今年初,谢氏终究故去。

    庄上陈叔已叫人去京内传过信了,按理说崔家早该派人来接她回去,不知为何竟一直无有消息。

    然而对这时的“凤哥儿”来说,母亲的故去,又哪里是年初之事?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往事,又因为极为沉重,故而一直不愿去回忆。

    不错,她是凤哥儿,也是崔云鬟。

    如果崔云鬟记得不错……不,应该说她永远不会记错,——就在两年后的四月九日,春雨霏霏的午后,一只小雀停在窗棂上,哨了两声,又扑闪着翅子飞了,这时侯,陈叔会来请她出去,因为崔侯府终于派了人来接她。

    她甚至清楚的记得,那前来接她的府内的胡嬷嬷,穿着一身褐黄色的团花吉祥纹缎子服,梳着油光的福寿髻,下车时候,先迈出的是左脚,她抬头看着“素闲庄”三字,口中发出“啧”地一声,右边眉梢一挑。

    及至入内,胡嬷嬷差点儿被院中青苔滑倒,那时嬷嬷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一个笑了出声,一个捂着嘴,又忙来扶。

    刷拉拉,雨声如在耳畔,扑面水汽,潮润润将她浸裹其中。

    彼时胡嬷嬷进了厅内,看着凤哥,皮笑肉不笑。

    再细想想,连她鬓边有几滴雨点,冷笑时候眼角有几道细纹,两个丫鬟暗换的眼神,诡异的笑影……云鬟都记得。

    并不是因为场景跟人物多独特而记得,只是……是一种天赋而已。

    对崔云鬟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并未意识到自个儿跟这大千世界中其他的众生有何不同,而对她身边的众人来说,也并没发觉异样,多半只觉着这女孩子甚是聪敏。

    比如:不管问她什么,她都会知晓。

    然而大家都觉着,这不过是种女孩子的小机灵罢了,委实算不得什么。

    他们不知,云鬟的这种聪敏,其实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在于她的“过目不忘”。

    不管是见过什么物件、人物,经历过什么事情,悲欢喜怒,不管过十年二十年,对她来说,记忆兀自栩栩如生,若是细细回想,一切身临其境,就如前一刻才发生过。

    细微至纤毫,所有一切,永不褪色。

    在没意识到这点之前,云鬟并不觉得如何不妥,渐渐地明白之后,这一份“天生不同”,宛若折磨。

    因为她不能选择,所以经历的种种,均都无法遗忘。

    欢喜快乐之事倒也罢了,但是那些悲苦难禁的……仔细回忆,那种曾经历的痛楚,一番无二地涌现,凌迟似的苦痛更放大了数倍,就像是上天恶意的玩笑。

    永志不忘,在别人而言仿佛一句无伤大雅的誓言,于她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天赋,却也似极为可怖的诅咒。

    因此在青玫停口不提主母之死时候,崔云鬟也立刻停下。

    她竭力刻意地不让自己有暇去回想,一旦回想,种种情形,巨细靡遗,甚至所有声响气息……而她必又陷入那痛苦的渊薮之中,无法自拔。

    可让云鬟不愿意去回想跟经历的,又何尝只有母亲一事?

    七情六欲,毕竟无法自控,有时候不自觉中,便会莫名想起,就如踏足水边,不知不觉,却随之滑向深水,濒临灭顶。

    就如那日……

    其实并不似青玫所想的那样,崔云鬟并不是对当日发生的任何事都一无所知。

    至少,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跟此刻所经历的,略有不同。

    那日她在河畔闲玩耍,忽地见河上浮浮沉沉漂来一个人,起初以为是个死人,谁知那人的手臂挥动了一下儿,才知是有人溺水。

    那时她且是个无知的弱女,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跟胆量,竟莽莽撞撞地涉水而下,想要把那人搭救上岸。

    谁知那溺水者濒危之时,胡乱挣扎,竟把她也带入水中……凌乱之中的最后记忆,是有人将自己搭救上岸,再醒来之时,所见者就是青玫了。

    只是因为当时情形危急,因此所见所感也是有限,不过毕竟有惊无险,再加上此后青玫又出了那种事……故而更是无人提起,云鬟也并未放在心上。

    但是这一次不同。

    在她醒来、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她已经非昔日的凤哥儿了。

    或许说,就在先前沉于水下,混沌难明之时,她已经变了。

    ——多了一重如影随形的所谓“前世”之忆。

    前世溺水过一次的记忆,跟后来血火交煎的经历,前后交织,错综难解,让她那一刻的记忆也变得迷离难明,她得费尽心力,才能从中抽出一丝有用的。

    只是竟又碰到昔日旧伤,譬如……

    于水中挣扎窒息的刹那,她仿佛又回到江夏王府的内堂,正眼睁睁看着——季陶然倒地。

    那一瞬间,她踉跄俯身,捡起那颗沾血的珠子,几乎无法相信,然而双眸所见,却身不由己地将这一幕可怖场景印在眼底。

    注定从此之后,就如一个最深刻惨烈的烙印打上,再也无法褪去分毫。

    那时赵黼说道:“既知道翼然亭,可见他必然也是去过,纵然他不是那个人,自也是个知情者,且我素来便瞧他不顺眼,你的青梅竹马?一样该杀……杀了他,便少了一根眼中刺,下一个是谁呢?白清辉如何?”

    至此时他的口吻仍是漫不经心,甚至有一抹淡冷笑意。

    崔云鬟一生都未曾这般暴怒过,她攥紧那颗沾血珍珠,疯了似的,只想跟赵黼同归于尽。

    赵黼略有些费力地制住了她,将她禁锢怀中。

    因剧烈挣扎之故,他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她的手臂折了。

    然而身上再疼,却也疼不过眼睁睁看季陶然死在面前。

    只是崔云鬟的暴怒反抗,落在赵黼眼中,最终怒极反笑。

    他擒着她的手腕,一步把人抵在墙边儿,垂眸打量她的面色神情,竟好整以暇地笑说:“好极……我还以为,你一生都是那张枯井死水的模样儿呢!这样反而别有意趣……”

    云鬟的嗓子已是哑了,泪大颗大颗,激愤慌乱地从眼中坠落,她颤声道:“我要、杀了你,我要你偿命!”

    赵黼仍是笑的漫不经心:“好啊,你要……怎么杀了我?用这儿?还是……这儿?”他眼中的火越发旺了,手指轻佻地滑过她的唇,复又往下蜿蜒。

    这种回忆,竟比溺水更叫人窒息。

    云鬟竭力挣扎,才从回忆的噩梦之中醒了过来,灯光幽淡,眼前是乳母林氏,正焦急地握着她的手腕,声声唤她的名。

    崔云鬟下意识地将手从林氏掌心挣脱出来,整条手臂兀自火辣辣地,疼得有些发麻,宛若前一刻,还是被那人擒握着手腕狠狠压着,她甚至仍听见他咻咻低喘的声音,近在耳畔。

    林氏见她惊魂未定,却错会了意,不由目光怜惜,喃喃道:“可怜的凤哥儿……”

    妇人索性把云鬟拥入怀中,抚着头发道:“姐儿别担心,虽说奶奶去了,府内却未必就会真不管你了,毕竟你仍是崔家的女孩儿呢……别的不说,这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呀?凤哥儿不怕,不怕。”

    如同抱着昔日婴孩儿一般,轻轻地拍打着云鬟的肩臂安抚。

    云鬟明知她会错意,但是此刻对她来说,却也是唯一慰藉,只得拼力抱紧了林氏。

    ——她不知自己因何而“重生”,莫非是老天恶意的捉弄?

    不多时,陈叔听见动静,也披衣举烛来探问情形,云鬟才放开林氏,道:“不过是做了噩梦,嬷嬷跟陈叔都去睡罢,我无碍了。”

    两人又守了她一会子,这才自转出去。

    临出门,林乳母忽道:“青玫这蹄子睡的也忒死,这屋里闹得反了天,她倒是安稳不觉的。”话虽如此,却究竟并没再去揪青玫起身,只恨恨说道:“明儿再行算账。”打个哈欠,回去睡了。

    次日,乳母果然问起青玫昨夜之事,青玫只说自己果然睡死了,乳母口硬心软,骂了几句,便也罢了。

    及至午后,青玫领着云鬟出外玩耍之时,云鬟见左右无人,方问:“姐姐昨儿当真没听见我叫人么?”

    青玫低头看她:“凤哥儿可也是怪我了?”说话间,便蹲在地上,替云鬟整了整衣襟,道:“凤哥儿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听见、不会再撇了凤哥儿的。”

    崔云鬟见少女双眸明亮,桃花似的脸上微微带红,她心头滋味莫名,默默低下头去。

    过了会子,云鬟才又问道:“昨儿听小狗子说,阿宝的哥哥很中意姐姐……问姐姐会不会嫁过去呢。”

    青玫没想到云鬟会说出这句来,脸上的笑影略退去几分,半晌道:“凤哥儿别听他们小孩子瞎说。”

    云鬟只做懵懂无觉状,问道:“真个儿是瞎说么?姐姐不喜欢来福哥哥?”

    青玫哑然,眼神闪烁,还未回答,就见迎面几个顽童跑来,因见了凤哥儿,都围过来,问长道短。

    青玫暗中松了口气,却见阿宝欢喜雀跃道:“洛水河边上来了好多官兵,都在那里起灶做饭呢,很是好耍。”

    云鬟随口问道:“怎么有官兵来呢?”才问出口,就知自己多此一举了,问阿宝等小儿,倒不如她自个儿想来的便宜些。

    微一定神,云鬟便想起,前世这个时候,鄜州城曾有三次官兵调动,两次为演练,当中一次,却是因为曾有传言:说是鄜州大狱中逃了几个厉害的囚犯。是以州官请调了驻扎官兵配合缉捕。

    按照时间上来说,此番便是缉捕要犯了。

    果然阿宝等一无所知,只等不及地拉着云鬟去看热闹。

    云鬟懒懒随行,青玫一路陪同,顷刻逛到洛水河畔,远远看去,果然见河边有人影窜动,更有一股奇异的香气飘散,仿佛是烧红薯等的香气,略有一丝甜,在山野间飘荡,越发诱人。

    这一股独特香气引得云鬟不禁又想起旧事,此刻发生的点滴,跟记忆中的丝毫无差,她就如同一个荒唐的重复者,身不由己地来走自己曾走过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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