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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第一届茅盾文学奖_李自成-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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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洪制府治军如何?”

  张献忠谦逊他说:“献忠是什么人,怎么敢议论洪总督治军如何?”

  “没有外人,说出不妨。”林铭球用眼光盯着献忠,鼓励他不必顾虑,实际上他想张献忠对洪承畴的善于带兵一定不能不佩服。

  献忠笑一笑,出乎林铭球意外他说:“在朝廷的几位统帅中,洪总督还算是呱呱叫的。可惜他手下的军队也常杀良冒功,百姓恨之入骨。”

  “洪亨九也会杀良冒功?”

  “几个月前,献忠看见一份邸抄,上边有御史柳东寅劾洪总督的一封奏疏,大人可曾见过?”

  “啊,记不清了。”

  “洪总督向皇帝奏报他在四川保宁府旧县坝进剿李自成获得大捷,据柳东寅的奏疏上说,洪总督的人马并没有与李自成的大队交战,只是在后边不即不离地追着,有时截住几十个掉队的,捡点儿便宜,官军所过村镇,斩良民的首级报功。有一个村子被割走首级的良民有七十多人。这些冤死的良民中就有柳东寅的亲戚在内。” 

  “啊啊,我想起来了。确有此事。没想到敬轩将军对朝廷的一切动静能如此留心,如此清楚!哈哈哈哈……”

  献忠也笑起来,说:“不瞒大人说,这也是没有办法,非留心不可啊,打仗不是玩儿的,不能够糊里糊涂地坐在鼓里。要是那样,可不早完了?”

  林铭球对于张献忠的看事精明洞彻,不能不暗暗惊佩。尽管献忠的话未免唐突了他这位巡按大人,但是他无法不承认献忠的话实有道理。从前他听人们说张献忠目不识丁,非常粗鲁,最近才听说献忠小时读过书,人极聪明,但从前那种先入为主的成见总难从心上抛掉,今日一见,就把旧有的成见抛到爪哇国了,他正想间一问献忠目前在谷城练兵情形,献忠站起来向他告辞。他的话就不说了。 

  他变得十分客气,一直把献忠送到岸上,又站着说了几句奖励的话,然后拱手相别。

  张献忠带着马元利和二百名骑兵奔回谷城,留下养子张定国保卫巡按,定国叫大部分人马仍回到附近的村镇上去,只留下三百人驻扎江边。他本人就驻在江岸上的龙王庙中。

  望着张献忠的大旗在临近黄昏的日影中,在腾起的滚滚烟尘中,在冬季的荒寒辽阔的江岸上远去以后,几位亲信的幕僚和清客走进巡按大人的座舱,谈他们对张献忠的一些印象,更主要的是想听一听巡按大人的印象。他们称赞张献忠的军容严整,非一般“流寇”可比,又说张献忠颇有礼节,看起来是“诚心归顺”,林铭球被张献忠将的一军,他原不打算对大家说出,但是他想着那些话大概早已被同船的幕僚听去,倒不如说出来好,于是他笑着说: 

  “诸位老先生不知,张敬轩虽然读书不多,但心中极有见地,不怪他在流寇中能够成这么大气候,关于陕西官军最近在潼关南原之捷,张敬轩就有不同看法,学生认为他的话也颇有理。”

  当他把献忠的意见说出来以后,这些幕僚和清客们立刻异口同声他说:“啊,有理!有理!”其实,他们一向对于塘报,对于一切报捷的官方文件,并不多么相信,对于潼关南原的战果到底有多么大,也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过平时谁都不肯在公开场合说出心里话,如今趁机会说出罢了。话题转到张献忠的仪表上,有人说敬轩将军(他们从此都称张献忠为敬轩将军或单称敬轩,表示亲切和尊敬)的胡须实在好,恐怕有一尺多长,简直是个美髯公。有人说他面皮微黄,稍微清瘦,但看起来十分英武,“慓悍异常”。后来又谈到张献忠额上一块伤疤,推测着可能是今年正月间在南阳被罗岱①射的箭伤,但又说可能是被左良玉用刀砍的。 

  ①罗岱--明朝的一位将官,于第二年(崇祯十二年)七月在作战中被献忠俘获。

  林铭球同幕僚们谈了一阵,打个哈欠,便走往爱妾船上。姨太太替他倒杯热茶,又亲手把银耳汤端到他的面前,娇滴滴他说:

  “老爷,我从前以为张献忠是长着一把红胡子,头上插着两根雉鸡翎,原来不是!”

  林铭球捻着花白胡须笑着说:“那是戏台上的山大王,不是张敬轩。”

  “你看,从前人们说他杀人不眨眼,多怕人!他为什么叫做八大王?”

  “我听说他在兄弟中排行老八,所以起事后就自称八大王。”

  看见丫头和老妈子都退了出去,姨大大小声说:“明天咱们到了谷城,不知张献忠会送给咱们什么礼物,千万别叫我跟老爷白来一趟。”

  “你放心,金银珠宝总是少不了的。”

  “我什么都不想,就想要一颗祖母绿①。”

  ①祖母绿--一种名贵的绿色宝石,产于中亚,大约是现在伊朗或伊拉克一带。祖母绿是中国古代的译音,或译子母绿、祖木刺等。

  当林铭球正在陪着撒娇的姨太太说话时候,张献忠带着他的骑兵继续向谷城奔驰。他对马元利快活地问:

  “元利,你说,咱们今天扮的这出戏有趣么?”

  “很有趣。”马元利扬扬鞭子,发出会心的微笑。

  “哎,他个龟儿子!”张献忠骂了一句,大笑起来。

  第二天上午,张献忠率领一部分重要将领,监军道张大经率领着谷城地方官绅,在郊外迎候巡按大人。林铭球虽然因风不顺,换乘八人大轿,但路上耽耽搁搁,还是到未时才到。他的如夫人和一部分幕僚的来到,已经近黄昏了。 

  林铭球驻在察院里,离张献忠的公馆很近。进了察院以后,稍事休息,张大经和献忠率领众将同地方官绅正式进行参见,然后就在察院里举行盛宴为巡按接风,席散以后,林铭球把献忠单独留住,引进签押房,屏退左右,突然问道: 

  “敬轩将军,你可知道李自成的下落?”

  献忠暗暗地吃了一惊:“巡按为何这样问我?”他实际也不知道,难道是朝廷听到什么谣言,对他有所怀疑?

  “回大人话,末将毫无所知。不知朝廷可有确实消息?”

  “朝廷也无确实消息。不过闯贼死尸迄未找到,传出许多谣言,学生此次前来谷城,实与此事有关。”林铭球一边说一边留心献忠的神色,口气中含有压力,不过他已对献忠使用“学生”这个自谦的词儿了。

  献忠欠身问:“不知可有些什么谣言?”

  “有的说他逃到汉南或商洛山中,有的说他逃到老回回那里卧病不起,有的说他确实阵亡。谣言纷纷,莫衷一是。十大以前,忽有一股流贼打着闯王旗号,突袭潼关,等贺人龙仓皇追出,这股流贼却不见了。闯贼下落如不迅速查明,不惟洪制台与孙巡抚会受皇上责问,连我们总理大人也有干系。” 

  “为什么总理大人也有于系?”

  林铭球略停一下,说:“敬轩,我看你诚意归顺,不妨对你明言。近来有人向总理密报,说李自成逃来谷城,潜藏你处。虽是谣传,但总理对此极不放心,故特命学生亲来一趟。”

  “末将敢对天起誓,李自成确实不曾逃来。自从崇祯八年以来,我与李自成闹翻了脸,互不来往。所以他纵然兵败后无处存身,也决不敢逃来末将这里避难。”

  “你二人互相不服,意见甚深,朝廷也有所闻。但俗话说,和尚不亲帽儿亲。你们从前毕竟都是十三家中人啊。”林铭球注视着张献忠的脸孔,嘿嘿地干笑起来。

  献忠也笑了笑,说:“献忠誓做朝廷忠臣,岂能与流贼暗中往还!恳大人转禀总理大人,勿信谣言,使献忠安心驻兵谷城,保境安民,为襄阳上游屏障,使总理大人无西顾之忧。倘若熊大人对献忠尚有疑心,献忠手下十万军心如何能安?” 

  林铭球赶快安抚说:“我一定转禀总理大人,请敬轩不必在意。不过,倘若闯贼走投无路,万一逃奔前来,请求将军庇护一时,也望将军务必不失此立功良机,将此凶狡巨贼缚送朝廷,则不惟将军从此见信于朝廷,且可邀封侯之赏,垂芳名于青史。” 

  “倘万一李自成敢来投奔,末将定遵大人钧谕,将他缚送朝廷,以表献忠归顺赤诚。”

  “好,好!将军正富青春,前程不可限量。”

  “多恳大人栽培。”

  林铭球端起茶杯子放在嘴唇边咂了一下,露出倦容。张献忠赶快起立,躬身告辞。

  出了察院,张献忠带着一大群亲兵亲将步回公馆,边走边心中骂道:“林铭球,什么玩意儿,还想来诈老子哩!”刚到院里,白文选迎上来,在他的耳边咕哝一句:

  “李闯王来了。”

  献忠一惊,瞪大眼睛向白文选望一望,但害怕走漏风声,没有问什么话,若无其事地向后宅走去。 
 
第十七章

  走过穿堂,到了第二进天井里,张献忠见身边只剩下几个贴身的人,才向白文选小声问:

  “自成在哪里?”

  “他在城外等候,派老神仙先来见你。”

  “尚子明?在哪儿?”

  “我怕走漏风声,让他坐在后花厅中等候。”

  献忠向右首穿过一个月门,绕过太湖石假山,三步并作两步,向花厅走去。在花厅的台阶下遇见笑脸相迎的医生,他上前一把拉住,连连摇着医生的双手,大声说:

  “啊呀!老哥!真想不到!从天上掉下来的!”随即放低声音问:“伙计,从哪儿来的?”

  老神仙没回答他的问话,也没法抽出手来作揖行礼,笑着说:

  “大帅近来可好?”

  “好,好,你们那里怎么样?听说完了,真的么?”献忠一边间一边拉着客人往大厅去。

  “吃亏不小,不过没有完。”

  “没有完?我听说你们是全军覆没,还没有完?”

  “只要自成在,就不会完。”

  献忠在医生的脸上看一眼,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说:“对,对。”哈哈地大笑起来,随后又带着深情地叹口气,说:

  “干亲家,你说这,我算放心啦!”他吩咐快摆酒,然后转回头来向医生问:“听说自成来了,我心中很高兴。自从你们在潼关大战以后,俺老张派人去打探你们下落,总是不得实信儿。有人说自成阵亡啦,咱不信,可是心上也不能不放块石头,如今,这块石头挪开啦。伙计,你们带多少人来?” 

  “五十来个。”

  “将领中都是谁跟着来了?”

  “都没来。闯王只叫双喜和张鼐跟来。”

  献忠摸着胡子,含笑地沉吟说:“两个小猴子……这两三年都长高了吧?”

  “不但长高了,武艺上也都很有长迸啦。”

  “当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不说我也知道。”献忠又大笑起来,“捷轩、玉峰怎么样?”他接着问。

  “玉峰还好。捷轩挂了彩,已经治好了。”

  “一功呢?”

  “也挂了彩,如今好啦。”

  “只要几位老弟兄都很好,我老张就放心啦。李嫂子听说还没有下落,是吧?”

  “还是没有下落。”

  “嗨,真是!要是万一李嫂子有三长两短,真是可惜!她真不愧是闯王高如岳的侄女儿,是自成的好帮手。咱们旧日十三家七十二营里,妇女上千上万,像李嫂子这样能干、受人尊敬的人尖子实在少有。”

  尚炯不由得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如今大家尽管都盼望着她能够平安回来,当着自成的面总是说些宽心话,可是背后都害怕她回不来了。都说,纵然分了兵,她如果不是在突围时太照顾老营的眷属和彩号,一定会冲出来。要是她万一有个好歹,也是为大家而死,死得轰轰烈烈。” 

  “分兵是个办法,可是为什么让她同大股精锐离开呢?她应该跟自成一道突围才是,自成也真是,让自己的老婆独当一面!”

  尚炯见献忠并不急着询问自成在城外什么地方等候,如何去迎接,安置何处住下等等,心中发生了狐疑:莫非他不愿意同闯王见面?医生正要拿话来试探一下,徐以显来了。

  徐以显也在察院里参加酒宴。席散后,他被一个从前相识的、现在是林铭球亲信幕僚的方举人留下,谈了几句私话。方举人因为他是献忠的军师,特意把林大人这次来谷城的本意告诉了他,嘱咐他帮助献忠查听李自成的下落,将自成捉到,建立大功。徐以显从察院出来,匆匆来献忠公馆,要同献忠谈这件事,听说自成已到谷城城外,尚炯正在后边花厅中同献忠谈话,他就直接来到花厅里,弄明情况。李自成不早不迟,恰在这时候来到谷城,这消息使他高兴而又吃惊。高兴的是:神使鬼差,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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