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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部分

九重薇-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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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上数几代,阮夫人的娘家本是青州府的大户,因着战乱飘零,才流落到了当日的大阮国附近。如今手捧着簇新的文书,到有些落叶归根的幸福。

    眼见得盘缠几乎用尽,阮夫人又是刚硬的性子。她不愿意找夏钰之帮忙家用,便当尽了仅存的几件首饰,在东四大街盘了一间小小的铺面,做起糕饼点心的生意。

    青州府的清真糕点以蜜三刀、玫瑰月饼、长寿糕与桃酥最为出名,阮夫人几代家传,很是得了些真髓。如今开起这家糕饼铺子,一为糊口,更为对过去的缅怀。

    阮夫人将小小的店铺隔成里外两间,里头加工糕点,外头设了货架,还见缝插针摆了一张四方木桌,里头摆了些样品供众人品尝。

    既然万事不求人,阮夫人只待铺子开张前日,才给夏钰之与夏兰馨递了帖子,请他们前来品尝。

第四百八十一章 昌隆

    大阮国灰飞烟灭,阮夫人却阴差阳错,被夏钰之安置在了姑苏皇城。

    夏钰之当日从阮夫人口中受益,得到许多关于苏光复以及玉屏山的信息,对这个性格坚韧的女子也十分敬佩。

    晓得阮夫人性子刚强,为着维护她的自尊,夏钰之一直不敢公然派人来送银子,只能暗地里托人照拂。

    接了昌隆点心铺子开业的请帖,夏钰之百忙之中抽了点空,与妹妹联袂来贺阮夫人开业之喜。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间七八平米的小铺面收拾得整洁如新,虽然处处透着简朴,却又能瞧出主人家的某些独具匠心。

    落地的纱灯用了与柜台同料的木头做架子,油着原木清漆,上头绘着空谷幽兰,出自阮夫人自己的妙手。窗台上一个带着骨节的竹筒花瓶盛满清水,里头插着几枝曳地的绿萝,长势十分旺盛。

    想是阮夫人手中无有存货,柜台上没有摆放貔貅、麒麟之类招财进宝的吉祥物,而是以圆型的三足青瓷花盆,种着一丛蓬蓬勃勃的铜钱草,象征了美好的寓意。

    昔日的阮夫人亦是锦衣玉食,今日为了生计抛头露面,委屈自己到这步田地。夏钰之颇有些不忍,歉疚道:“是我的疏忽,忘了夫人有儿女在侧,花用自然大些。夫人若当我们兄妹是朋友,便不该如此见外。”

    阮夫人一身窄袖青衣,露出里头中衣雪白的立领与袖口。她长发盘起,别着枝简单的景泰蓝烤瓷簪子,唇不点而绛,显得整个人十分干练。

    她摆手笑道:“将军这般说,才是太过客气。不瞒两位,我一直便想开家点心铺子。从前亡夫碍着身份,不许我做这些东西。如今无拘无束,我拿着手艺换钱,养活一家人,正是自得其乐,将军千万莫送什么银钱。”

    夏兰馨生平最喜欢爽快人,以前也曾见过这位阮夫人几次,两相说话也算投契,对这位国破家亡的阮夫人心有恻隐。

    今日又听阮夫人一番言辞称心,她拍手笑道:“夫人真是同道中人,兰馨听得痛快。货架上的点心糕饼色香味俱全,瞧着便应心。便请夫人各样给包上二斤,若尝得好,必定约着小姐妹们前来捧场。”

    夏兰馨的直爽正对阮夫人脾气,她也不用新雇的帮佣下手,自己到了柜边,将那些芝麻酥、花生糕、红豆羹还有玫瑰月饼,各色盛了两匣子,大包小包放在一起,都交给小螺先送到车上。

    阮夫人俏生生极是爽利,向夏兰馨微微一福身:“郡主已然送了贺仪,这便算是小店的回礼。若吃得不好,从此不敢请郡主登门。若郡主觉得还算可口,便请常来光顾小店的生意。”

    夏钰之腼腆,手中托着一锭足有十两的纹银,本待替妹妹付帐,听见两人的对答,又不晓得该不该交给阮夫人。

    反是夏兰馨啪得一掌打在他手上,乌溜溜的黑眼睛一瞪,向兄长喝道:“阮夫人的提议我喜欢,谁也不差你那一锭银子,没得丢人显眼。”

    人前的夏兰馨十分婉约端庄,唯有守着夏钰之,才凸显泼辣与英武的风姿。夏钰之还待再说,被夏兰馨一个刀子眼定在那里,阮夫人到是笑眯了眼。

    回府的马车里,嗅得点心清甜的香气在车厢内氤氲,夏兰馨等不及到家,思忖这阮夫人到也有几分手艺。她从中捡了一包玫瑰月饼,命小螺打开品尝。

    大头硬纸壳糊成的点心匣子上头绘着**长春,大约也是阮夫人的笔迹。里头仔细地垫着张油纸,上头整整齐齐码放着八枚核桃大小的月饼。雪白的酥皮蓬松脆甜,中间还点着一个豆大的红点,显得十分喜庆。

    小螺拿骨瓷碟子盛起一枚,又拿银刀切成小块,连同银匙一并递到夏兰馨手上。夏兰馨轻轻咬了一口,还未品得馅料的味道,便闻得一股自家压榨的花生油特有的芬芳,然后便是唇齿留香。

    核桃、果仁、青红丝、玫瑰酱、冰糖、黑芝麻,还有某些她尝不出的东西,每一样的香气都独有而清新,又恰到好处地混在一起,令人欲罢不能。

    本来只是客气的场面话,夏兰馨却觉得这一趟昌隆点心铺子不虚此行,阮夫人的手艺也当真出众。

    带回府里的几样点心,她细细尝过之后,每一样都爱不释手。

    捡了几样绵软的分别送去祖母与母亲房里请她们尝鲜,好东西自然不能独享,夏兰馨特意取了银子交待小螺,每种各买十匣,分送给慕容薇、温婉、陈芝华、罗蒹葭和云持。

    江南点心与北地不同,阮夫人的作法更多传承自青州府当地回族人的技艺,里头一点猪油不加,取新鲜的花生与芝麻自己压榨,显得甜而不腻。

    阮夫人即融合了北地手艺,再加自己的创新,每一样都是精益求精,令吃惯了南方点心的夏兰馨大开眼界。

    自此之后,夏兰馨便成了昌隆的常客,隔三差五带着小螺光顾,尤其偏爱那道松脆甘甜的黑芝麻酥和小巧玲珑的玫瑰月饼。

    送出去的十匣点心很快便得来了回音,大家竟不约而同,都对阮夫人的手艺十分赞赏,彼此相约着捧场。

    因慕容薇出宫不易,夏兰馨偶尔会约温婉,或者罗蒹葭一同来阮夫人的糕饼铺。伴着这些人的频繁到访,昌隆点心铺子的名头渐渐打响,阮夫人手间略有盈余,又盘下隔壁的铺面重新装潢,隔出后头的小院以竹枝搭建厅厦,另辟了间雅洁的茶室,专为招待这几位贵客。

    偶尔的闲暇,阮夫人也会亲手烹茶,端着自己刚出炉的点心过来攀谈几句。

    来的这几位都是相交默契,一同经过四季风雨,走过人情冷暖,彼此间说话没有忌讳。一来二去间,温婉便从夏兰馨口中得知了阮夫人的来历,还曾特意回宫与慕容薇提及。

    堂堂大阮国的丞相夫人,真正放下了从前高高在上的地位。

    白日里系起围裙亲自下厨做糕点,立在柜台前抛头露面,晚间守着一双小儿女教他们读书启蒙,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第四百八十二章 蜕变

    堂堂大丈夫,一生被名利所累的人多了去,真正难寻几个人能似阮夫人这般拿得起放得下,由衷令人钦佩。

    温婉细细沉思,像阮夫人这般洗尽铅华、重做羹汤,才算得上是真正放弃从前,抛开身份的逍遥。

    到是祖父背负着沉重的家世,这一世虽然口口声声超脱,却从无一日真正放下心间的枷锁。

    去探望祖父与舅舅一家时,温婉特意带了几样阮夫人店里的点心,言谈间特意提及这位阮夫人的为人,将她的事迹说与祖父听,话里话外十分推崇。

    听过了几次,周老爷子偶尔会陷入沉思。品着软糯松香的点心,那颗自以为冷寂的心也不再轻松,而是开始变得波涛汹涌。

    晚间请老妻炸了一碟花生米,斟了一壶米酒对月独饮,周老爷子望着一地的琼华发楞。温婉的舅舅生怕夜凉,出来替父亲添衣,瞧着父亲凝眉不语的样子,不觉放慢了脚步。

    周老爷子喟然轻叹间,望见儿子立在树下止步不前。灿灿清辉将那个瘦削的身影拉得格外颀长,儿子高大的身形似是撑不起身上一袭青衫,黑发吹拂间平添了几分萧瑟的模样。

    招手要儿子过来,温老爷子将面前的酒斟了一杯递到儿子手中,自己也端起杯来轻抿了一口,缓缓问道:“婉婉白日里说的阮夫人,你觉得可是个人物?”

    经年的贫寒,温婉的舅舅虽然身材高大,却单薄轻瘦。他眼中含着些隽秀,儒雅的书卷气扑面而来。

    面对父亲的垂询,他恭谨而有礼地答道:“儿子又不认得本人,只不过听婉婉提了几回。听她的说法,行事算得上磊落,也是性情中人,只是不敢凭着几句话便断定什么。”

    周老爷子似是心有千千结,每个结都难以解开。他饮尽杯中酒,怅然离身,覆手立在树下。转而凝望儿子清隽如水的瘦颜,一时欲言又止,良久才说道:“你容我再细想想”。

    夜来自是辗转难寐,以为如过眼烟云的旧事都跨越时空,再次清晰地聚拢在脑海中闪现。

    周老爷子怕惊动老妻,索性悄悄起了向在,披衣立在窗前,回想起了他这一脉几代人隐姓埋名的生涯。

    说是与大周朝毫无瓜葛,其实从来没有哪一代人是真正放下心中的仇恨。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更随着日子贫穷的日子越发捉肘见底,每一代人心底的恨意都在成倍的叠加。

    百年前大周朝那最后一位公主含恨留下的狠话,成了他们这一脉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枷锁。说是从此与大周无碍,与其是想撇清,不如说是放不下最沉重与难耐的清高和孤傲。

    说起来,活得真叫纠结,更可以说是窝囊。

    前头几代人仗着有公主殿下与她的养母留下的财宝,可以当做家用,到也衣食无忧,能过上安稳日子。到了周老爷子这一代,打从他父亲手中得了传承,已然家徒四壁。除却满满的几柜藏书,再无可以果腹之物。

    细细算来,最对不起的便是自己的女儿、温婉的母亲、如今襄远伯府里方才熬成平妻的周若素。

    当年家中贫寒,儿女忍冻挨饿,小孙子嗷嗷待哺,周老夫人也曾苦求他放下芥蒂,凭着满腹才华去考取功名。

    不求他能入朝为官,只求拿一点微薄的俸禄。即便只做位私塾先生,靠着几两银子的奉束,一家人也能勉强糊口渡日。

    周老爷子偏是死咬着牙根,望着厨房里空空的米缸,就是不肯松口。

    即不肯承认自己大周后裔的身份,与苏家族人同流合污,又不屑考取西霞的功名,做一介小国的臣民。

    说穿了,还是拿着自己的身份作祟。依旧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皇室血脉,不愿委屈自己做这些乱世里崛起的小国国民。

    那一夜薄衾冷如冰,孙子因饥饿而时断时续的哭声不时盈耳,老妻流着泪的双目赤红,翻箱倒柜寻不出一点救命的东西。

    若不是女儿周若素瞧着家中实在不济,卖身进了襄远伯府,捧回救命的银子,周老爷子实在无法想像,一家人如何能渡过那个缺衣少食的严冬。

    牺牲了女儿,心里未必不痛,周老爷子想得更多的却是就此留住了儿子这一脉的清贵。昔年以为是正确的抉择,随着时日的推移,越发如蚀骨的痛苦,蚕食着他渐渐苍老的心。

    女儿进了襄远伯府,所受的苦楚罄竹难书,几次险些赔上性命。若不是温婉当年与安国王府接缘,有了安国夫人这个强有力的眯着后盾,在那外表锦绣内里却是龌龊的襄远伯府,女儿与外孙大约早成了一缕幽魂。

    周老爷子看似坚强的伪装、经年的歉疚与痛苦,都在阮夫人这样的弱女子行事面前变得分崩离析。

    一样是亡国之人,放下便是放下,阮夫人如今活得逍遥自在,自己却依然不肯放逐自己自由,还要将这枷锁一代一代传下去,导致儿孙受累。

    自己的执意早已钻了牛角尖,不允儿子参加西霞的科考,却名正言顺花着女儿与外孙女的孝敬。她们一个是襄远伯府的平妻,一个是宫中的尚仪、未来的郡主,所衣所食无一不是西霞的俸禄。

    自己的一番清高,前头很应该加个假字。依然是意难平,虚荣心作祟,枉读了圣贤书,枉顾了礼义廉耻。

    这一夜便是周老爷子脱胎换骨的蜕变,至天边露出第一缕晨曦,橘红的朝霞洒落窗前,又爬上周老爷子皱纹斑驳的容颜,他竟毫无疲态,反而露出轻松又释然的笑容。

    托暗中保护自己一家的暗卫传话,周老爷子说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要在第一时间与夏钰之会晤。

    两人在周老爷子的书房落坐,周老爷子摊开一张雪白的雪浪纸,又指了指案上的砚台,示意夏钰之磨墨。

    蘸着浓浓的墨墨,周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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