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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部分

将进酒-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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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洵对着水面,把袍子拍干净。

    要知道萧驰野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追着马驹跑,恨不得成日睡在草窝里。萧洵看着像萧既明,可是据萧驰野透露,萧既明这么大的时候,虽然没有自己会挨打,但也没有这般静。

    沈泽川便问:“你今日来找先生,是想要先生教你读书?”

    萧洵点头,道:“读书能明智。”

    “府里这么多先生,”沈泽川折扇微挑,点向姚温玉的屋子,“你为什么要挑这个?”

    “成峰先生说元琢先生学问最好,”萧洵停顿片刻,仰头对沈泽川说,“我想要最好的先生。”

    沈泽川稍稍沉默,接着说:“倘若没有元琢呢?”

    “元琢先生说,企者不立,跨者不行③。”萧洵指着自己,“就算要天下最好的先生教,洵儿自己也要听得懂,不能这样好高骛远。”

    他讲话老成,不过七岁,已经远超同龄。府里的先生受姚温玉的影响,没有政务时,偶尔会在亭内清谈,萧洵不喜欢清谈。但不论是萧驰野处理军务,还是沈泽川谈及政务,他都会坐在侧旁听。

    “你这样刻苦,是想要成为最好的先生吗?”

    萧洵露出奇怪的神色,他对沈泽川摇摇头,说:“洵儿不是先生,洵儿想要先生。”他说着指向费盛,“洵儿不是将军,洵儿也想要将军。”

    圣贤招文席,英豪进吾毂!不论文武,他都要“最好”的,这是兜揽天下贤能的野心。

    沈泽川捏了捏萧洵的手,不再说话。

    * * *

    新帝大赦,六部调动,薛大升至内仓典守那日在东龙大街上大摆筵席,邀请远亲近邻,狠狠出了口气。他喝得烂醉,由葛青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往家走,说道:“风水轮流转,我是有运气的人,还是家中嫡子。”他竖起手指,对葛青青说,“我字‘平净’,平——净!薛修卓字‘延清’,延谁的清?”他拍拍自己胸口,笑道,“我的,我的啊,我是他大哥,我就该比他嗝、比他高!”

    葛青青跟着摇晃,连声说:“是,大爷说得是。”

    “大爷,”薛平净大声说,“不错,我是大爷!我凭、凭什么要看他眼色?他一个庶子,夺了、夺了我的家主之位,分家,把我们一个二个都踢出去,他真是最、最冷酷无情的人。”他摆着手,一副薛修卓不堪提起的模样,“你瞧瞧他,一朝成了朝中重臣,却不肯帮衬帮衬我们……这是、是人干的事吗?”

    葛青青没作答。

    “你们都怕他,”薛平净喷着酒气,“他有什么可怕的?他是贱、贱婢庶出!从前上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他说到伤心处,竟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是他大哥,他凭什么比我有才?家里让他替我写文章,他就是不肯……他当年若是写了,如今我也是重臣。”

    薛平净越哭越伤心,最终扶着墙壁,“哇”的一声吐出来。

    “他说我偏宠妾室……荒芜儿子的学业……便不许我们父子再见……”薛平净不顾狼藉,掩面号啕,“他真是好狠的心啊!我的儿子,即便日后成了不学无术的混子,那也是我的儿子!他夺人子,罔为人!”

    葛青青宽慰道:“大爷如今也升官了,跟宫中公公都说得上话,自然有机会要回大郎。”

    薛平净擦抹眼泪,攥紧葛青青的胳臂,含恨道:“我看他势垒高台,也要看他身跌万丈!”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选自《贞观政要》

    ③:选自《道德经》

    内仓典守这个职位是我杜撰的,明制里确实有类似的官职,但今天实在想不起来叫啥了。

第261章 恩威() 
翌日晌午; 赫连侯到明理堂谢赏。

    福满拦住了赫连侯,劝道:“侯爷且慢,皇上这会儿正在小睡,要晚些才能召见侯爷。”他侧过身,“您若是不急,就先在这里等一等。”

    赫连侯今日专程为表忠心而来,庸城流言让他夜不能寐,唯恐李剑霆天子一怒; 把他费氏抄掉。他随即点头称是,就在日头底下等着。

    晌午烈日毒辣; 小半个时辰过去; 赫连侯晒得汗流如水。他不敢询问,心愈渐下沉,在周围太监寂静地注视里; 觉察到新帝的惩戒。

    “侯爷; ”福满轻唤道,“要不您先到偏厅等等?这么热的天儿哪。”

    赫连侯勉强挤出笑容,以袖拭汗; 说道:“不打紧。”

    庸城赈济粮是他筹办的; 出了那样的岔子,他脱不开关系。若是李剑霆疑心他跟乱党勾结; 他的脑袋是铁定保不住了,这会儿别说让他站等,就是让他跪等; 只要能保全性命,他都肯做。不知过了多久,赫连侯背部犹如贴着滚烫的铁板。他面色惨白,汗都变成了虚汗,觉得眼前昏花,全靠毅力站着。

    珠帘微晃,风泉露出半身,阴柔地说:“皇上醒了,都手脚麻利些,别耽误皇上处理政务的时间。”

    檐下候着的太监宫娥们端盆入内,没过多久,赫连侯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提袍上阶,到了堂前,老眼实在昏得厉害,不得不扶了把福满。

    “哎哟,”福满满脸担忧,“侯爷,侯爷这是怎么了?”

    赫连侯胸中如有团闷气在,顶得他作呕,竟是中暑了。李剑霆在堂内等着,赫连侯仓皇站稳,双腿有些抖,只能对福满呢喃:“不……不打紧……”

    “里边有冰盆,”福满悄声说,“您正好进去散散暑气。”

    赫连侯跨进门,垂头在御案前跪身行礼,声音虚弱:“臣,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李剑霆捏着折子,没抬头。

    赫连侯伏身不敢动,呼吸都放轻了,额边的汗很快打湿了双袖。

    “朕看梁漼山的折子,说费氏在遄城侵占民田,”李剑霆饮了口凉茶,声音温柔,“你知道此事吗?”

    赫连侯一身的热汗都变作了冷汗,他道:“臣知道,都察院弹劾臣,内阁下批票子要刑部协同户部官员到遄城稽查田税,还让大理寺薛修卓当督查官。”

    “现在户部说你们遄城费氏跟丹城潘氏及芜城韩氏同流合污,串通一气欺瞒朝廷、私吞田税,还苛罚境内百姓,致使去年遄城百人逃境。”李剑霆说,“确有此事吗?”

    赫连侯五内俱焚,撑着身微喘几下,情急间说:“臣,臣不敢……”

    李剑霆把折子骤然摔在赫连侯身上,寒声说:“不敢?遄城冬日没有饿死人吗?你不仅串通潘氏,还联合厥西商贾,拿遄城百姓的粮食谄媚乱党!你以为朕不知道,元辅不知道吗?朝廷早就盯着你们这群附骨之疽!”

    赫连侯差点瘫在地上,他含泪哭道:“皇上、皇上!咸德年花党联合潘党把持朝政,内有太后相助,臣为保全家性命,不得已啊!”他俯首磕头,撞着地面大哭,“遄城百姓就如同臣的亲生儿子,自从太祖尊定天下时就归我费氏主理,臣若非被逼到了绝路,岂敢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至于粮食,皇上,臣见皇上为庸城粮食忧愁,不禁心急如焚,才会这般轻易地落入那沈氏贼子的圈套啊!”

    赫连侯死到临头,聪明起来,把关系推得干净,闭口不提颜何如。

    “韩丞行事霸道,屡次胁迫臣助他弑君自立,”赫连侯满面泪水,抬头望着李剑霆,“可是臣乃李氏朝臣,断不能与他苟且!那夜在宴席上,臣拼死护驾……臣罪有应得,只愿皇上能顾及□□厚恩,饶过臣家中儿女……”

    李剑霆似是被打动了,说道:“太祖施恩,把八城交付于你们,可你们却为一己私利,犯下弥天大错。”

    “臣深知自己该当死罪,”赫连侯泣不成声,“……欠下数万田税……这笔账,费氏就是还剩一人,也要拼力填补。”

    只要李剑霆不杀赫连侯,赫连侯不仅愿意归还良田,还愿意填补田税。遄城位置比丹城特殊,紧靠荻城,衔接水路,跟厥西千丝万缕,他还真有可能补上这笔钱。但赫连侯跟世家其余的老滑头一样,没有讲这笔田税究竟要多久才能补全。

    李剑霆回过身,像是在沉思,半晌后,她道:“你罪无可赦,朕念在你愿解庸城之难,尚有良知,便饶你一条命。”

    赫连侯心中顿松,赶紧磕头:“皇上圣心仁慈……”

    “但你结党营私,有负太祖圣恩,‘赫连侯’一爵留不得了,”李剑霆没给赫连侯喘息的机会,“还有侵占民田一事。”

    赫连侯的心又悬起来。

    “福满,”李剑霆朝门口说,“把那几个混账拉出来。”

    福满应声,没多久,近卫便押着几人跪在堂前空地。赫连侯撑身回望,透过珠帘,发现这些人都是自己布设在遄城衙门里的官吏。

    “太祖虽然把八城交付给你们,但八城,仍然姓‘李’。你能逃死罪,是朕的恩赦。这些人欺上罔下,作践律法,暴虐横行,”李剑霆站到赫连侯身边,伸出纤掌,轻轻拍了拍赫连侯的肩膀,“他们让境内百姓流离失所,该死。福满。”

    福满昂然提声:“搁棍——打!”

    福满声音一落,铁皮廷棍便陡然击在人体上,声音惊得赫连侯浑身一抖。

    几个人口中都塞着东西,既没有按照廷杖规矩拉到端成门,也没有裹棉衣。他们身上的官服早就扒掉了,穿着里衣。持棍的太监都是东厂旧属,照死里打,几棍下去,几个人全部血肉模糊。

    赫连侯耳中嗡鸣,明理堂很凉,让他浑身生寒。击打声持续,其中一个仰了两下头,口齿间的血濡湿白布,朝着赫连侯呜咽。整个明理堂都很安静,太监们垂手肃立,只有“砰、砰、砰”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呛鼻的血腥味弥漫。

    李剑霆没再看赫连侯,只说:“下去吧。”

    赫连侯起身时绊到了自己,扑通地跪回在冷硬的地板上。福满冲小太监使眼色,他们架起赫连侯往外送。赫连侯的靴子踩在血水里,他睁大眼睛,看着脚下。

    血泊倒映着赫连侯的官袍。

    赫连侯踉跄几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活生生被吓昏了。

    李剑霆斜在椅子里,能透过暝暗的窗影,看见福满正在喝令近卫收拾地上的尸体。

    风泉把扔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来,低声说:“这场景着实骇人。”

    “你没见过修罗场,”李剑霆眼睛隐在昏暗里,“丹城疫病横行的时候,难民挤到了阒都门口,想钻沟道进来,最后把沟道塞满了,尸臭弥漫……谁都不救人,那个场景才叫骇人。”

    风泉不碰御案,只把奏折轻放回去。

    “乱世用重典,”李剑霆停顿良久,“让赫连侯再活一段时间吧。薛延清近来找过你?”

    风泉躬身,答道:“他来问问皇上的日常起居。”

    “岑寻益是朝中老人,忌惮中博很有远虑,此次朕没顺从薛延清的意思,”李剑霆说,“该补偿。”

    “薛大人两袖清风,在府中时就很是节俭,因而在太学甚有名望,皇上倘若赏他金银俗物……”风泉低垂着眼睛,渐渐停下声音。

    李剑霆沉吟片刻,道:“江青山筹粮有功,待民如子,让元辅看着拟个票子。朕听闻他妻子柳氏也很有贤名,一起赏了。”

    江青山是薛修卓在厥西的干将,赏他就是安抚薛修卓,况且江青山这个人,李剑霆还有他用。东烈王戚竹音如今无人牵制,可是启东守备军需要军粮,而这粮仓钥匙,李剑霆放在了江青山手里。

    风泉细声称是,在退下时格外小心。

    * * *

    “新帝锋芒毕露,这手制衡委实厉害。”萧驰野推开军务,把阒都的消息又看了一遍,“她为了安抚薛修卓赏□□山,一来可以震慑大帅,二来可以威胁把持实干派及太学风向的薛修卓。”

    “薛修卓换帝换得那般轻易,她不得不防。□□山是个封疆大吏,在咸德年和天琛年都没有得到李氏恩待,如今是要平步青云了。”沈泽川把余小再的书信搁到一边,“我倒觉得,她对付赫连侯的办法出乎意料。”

    “是了,”萧驰野看向对面,“她胆子还挺大。”

    李剑霆杖毙贪官恐吓赫连侯这招沈泽川是真没有想到,他捏着笔戳墨,道:“我原以为她会寻个借口杀掉赫连侯,没承想她竟然忍得住气。”

    “赫连侯原先推辞没钱,如今被吓得愿意填补空亏,连宅子都舍弃了。”萧驰野微仰头,懒散在椅子里,“女帝恩威并施,比誓不罢休的薛修卓更有余地。世家被打到这个地步,看她这样对赫连侯,必定会自发填补空亏,以求将功补过,换取一线生机。”

    内阁查账为的什么?就是田和钱。倘若没有沈泽川和萧驰野,李剑霆兴许会顺着薛修卓的道路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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