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词-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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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帝都长安,曾经在一夜之间,几乎被付之一炬。
如今,多年过去了,繁华的长安城依旧繁华!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如同史书上的轻轻一笔,淡淡揭过,再无痕迹。
北方的三月依旧春寒料峭,熙熙攘攘的街市却并未因为天气的寒冷而冷清半分,处处繁华处处热闹,一片歌舞升平之态。长安城,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空中阁楼,光看着这里,你如何能够想象如今外面的尸横遍野、战火纷飞?
“少将军,你果然在这里!”一身着轻铠的男子快步走入了一家胡人食肆,在一临窗而坐的男子身前停了下来。
男子身着黑色劲装,宽肩窄腰,身材高大,看起来像是个武人,但一张英气勃勃的脸上却不见半分武人的悍然之气,反倒是一双灿若星辰、光华涌动的眸子格外的引人注目。
男子饮尽了杯中之物,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了窗外。
轻铠男子无奈地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卸下了身上的配刀,也拿起了一个杯子,给自己斟上了酒,道:“明日就回幽州了,兄弟们忙翻了,你倒是悠哉,还在此处喝酒观景。”
劲装男子轻笑一声,打趣道:“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有你在坐镇指挥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轻铠男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两人一看就是关系极好的,相处起来完全没有上下级之间的拘谨别扭。
“怎么了,心情不好?”
劲装男子摇了摇头,轻叹道:“明日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长安”
轻铠男子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并不像是戏语,不由纳闷道:“你在说笑吗?走就走呗,整的跟游子离家似的,你在中原待了这些年,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汉人了吧?”
劲装男子笑了笑,并未多做解释,神色间的涩意却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
轻铠男子轻叹道:“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他们总角相交,他太知道他原本是什么样的性子什么样的人。他如今少年得志,前途无量,本该是春风得意、鲜衣怒马的时候,却再不见少时的张扬恣意、踌躇满志。他依然还是那个足智多谋,用兵如神的少年将军!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暮气、疲态和心不在焉,只要稍稍了解他的人就不难发现。轻铠男子自然知道他的心病所在,其中有信念和现实的背离,亦有那个他未曾谋面的女子!
劲装男子摇了摇头,面露忧色:“查来查去,线索在冀州就断了。”
“少将军,你别怪我说话打耳朵!都这么多年了,连冀州城都已经几经易主了,经历了这么多次战乱,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还有多少可能还活着?即使活着,多半也已嫁人生子,你”轻铠男子说着说着却被他眼中汹涌而来的悲意吓到了,忙住了嘴,担忧地看着他。
“我多希望她是嫁人生子了,我如今什么都不求,只要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劲装男子背过了身,站在窗前,让人看不清神色。
五年前,他虽说转身离开,却从没想过让长安真的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毕竟到处都是战乱,他如何放心得下放长安一个人离开?他没想到长安会离开京师,当他辗转从镖局那里获悉长安去往了冀州的消息后,她竟然人间蒸发一般的消失了,之后便再也获取不到她的一丝消息。他何尝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害怕对自己承认而已。他后悔自己的大意,更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强硬一些,直接掳了长安回去,即使长安恨他一辈子,但至少她能够活着!
轻铠男子抹了把脸,不知为何,这个向来顶天立地、坚不可摧的背影,在此刻竟让他有一种忍不住替他大哭一场的冲动。
过了好一会,劲装男子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你能陪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吗?”
轻铠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当真未再多言什么,只是你一杯我一杯地陪着他饮酒。
“姑师兄,这里是哪里?”
一戴着帷帽的白衣公子牵着一个俊秀非凡的小童站在长安城城门前。两人身披白色裘衣,看着像是贵人,周身上下,却无一饰品,出尘的气质不同于城内的百姓,亦不同于任何一个达官贵人,与这座繁华的都城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是你我出生的地方,是我们曾经的家!”白衣公子摸了摸小童的脑袋喃喃道,望着城门口站岗放哨的兵士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什么都没有变,眼前的这一幕又仿佛遥远得恍如隔世。
小童仿佛感知到了白衣公子情绪的异样,没有再多问什么,任由她牵着进了城。
长安本是要南下建邺去找承儿璟和他们的。经过长安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再进去看一眼。这座城池曾经承载过她的快乐、绝望和狼狈对她来说实在是个特别的存在。
“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云梦山才是我的家!”走着走着,一向乖巧的重欢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仰着头,微皱着眉,认真地对长安说道。
长安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忍着笑道:“云梦山自然是你的家!放心吧,我们不会留在这里的,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如今,却什么都不是了!”说道最后,也不禁一声叹息,怅然难言。
重欢哪里懂得这些,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牵着长安的衣袖,乖巧地跟在她身边了。
长安细细观察了他一会,人群、好吃的、好玩的,似乎都无法勾起他的半分好奇和兴趣。“视若无物”这个词,在重欢身上,让她第一次有了切身的感受。
长安有些无奈,这个孩子,她如今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走着走着又看到了东市那家胡人食肆,这是她第三次在这里驻足,三次却是全然不同的境遇,身边也是全然不同的人。
她带着重欢一走进去,原本喧闹的食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两人似无所觉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小二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上前递上茶水:“这位公子,请问想点些什么?”
“给我们上些蔬菜粥和瓜果即可!”清凌凌的声音,瞬间吸引力住了食肆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好嘞,客官稍等。”
长安好奇地瞟了一眼重欢。重欢也是第一次见到胡人,反应却跟当年的承儿全然不同。绿眼睛蓝眼睛黑眼睛在他眼里仿佛全无区别,没得他多看一眼。长安有一种感觉,即使现在突然过来个两个头四个眼睛的人可能也引不起他一丝异样情绪。
“长安城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的人物!”轻铠男子回过头看着白衣公子清瘦挺拔的背影惊讶道。这样的气质实乃平生仅见,旁边的孩子仙童一般的容貌已是世间难寻,让人不由得开始遐想白衣公子帷帽之下该是何等模样。
已经微醺的劲装男子看着孩童,眼前模模糊糊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个孩童胖乎乎肉嘟嘟的脸,五官倒真有几分相像,可惜气质天差地别。一个娇憨灵动,一个纤尘不染。
白衣公子要的菜品很简单,不多会就上来了。众人心中不由嘀咕,这两人这般出尘的气质,又茹素,不会真是方外之人吧?两人的互动也颇为怪异。白衣公子不见有什么动作,应该被照顾的孩子反倒烫碗布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做惯了的。众人见了皆是心中不忍,这么漂亮的孩子,若是生在我家定然日日疼爱不够,如何忍心让他做这些粗活?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一个小孩来照顾,不由得对白衣公子生出了几分不忿。
小童布完菜便仰起脸,期待地看着白衣公子。白衣公子摸了摸小童的脑袋,众人明明看不到白衣公子的脸,却分明能品出其中宠溺疼爱的味道。小童满足地蹭了蹭白衣公子的手,低下头开心地喝起了粥,这个冰雕似的小人此时才露出了和他年纪相符的孩子气来。
白衣公子一手拿起了筷子,另一只手微微撩起了帷纱,露出了白皙精致的下巴和绯红的唇,众人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第47章 重逢()
没想到对方却不再继续撩高帷纱,就着这个高度喝起了粥来。众人一看没什么戏了,不由在心中骂娘,看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众人慢慢收回了注意力,食肆恢复了喧闹。
满食肆的人,三三两两几乎都在议论鲜卑军即将撤离京师的事。各种猜测踹度不绝于耳。长安听得认真,她进长安城未尝没有打探消息的意思,而食肆酒馆无疑是最好的场所。
坐在后桌的轻铠男子也忍不住提起了话题:“少将军,你说主上此时召你回去是何用意?除了你之外,中原的皇帝可并不信任鲜卑的其他任何人!”
劲装男子眯虚着眼,反问道:“皇帝的信任如今还有那么重要吗?”
“你是说?”
“两方的忍耐都快到极限了,也差不多该到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帷帽下的长安目光微闪。她一进食肆其实就看到了云起。他长高了,身体也不再是少年人的单薄。原本肉呼呼的脸颊已被刚毅的线条所取代,但五官几乎没变,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她没想到云起在燕王身边一留就是这么多年。这些年,表面上慕容氏助燕王坐稳皇位,燕王助慕容氏壮大势力,可事实上,这些年辽西慕容以幽州为大本营往外侵吞了多少土地,燕王又借着剿乱为名暗地里清算了多少鲜卑兵士!恐怕如今两方的关系已经薄得连纸都不如了。云起的离京回营恐怕就是一种信号了吧。
不过几息之间,长安的心中已经千回百转,万般了然于心。
她轻叹了一声,到底不是当年的长安了!再见云起她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的竟然是时局利弊。那些不舍、那些思念、那些痛意那些记忆中所有强烈的情绪,仿佛都被割裂在了过去的某个时点,她如今依旧记忆犹新,却已无法感同身受!
不耽于私,不困于情,这是霁月对她的希望,要做到却也不是很难。她自嘲地笑了笑,霁月该感到欣慰了,他对她的教导和影响已经深入骨髓,
“公子有礼了!难得见到公子这般的人物,小可心中景仰得很,小可想邀公子共饮一杯,不知公子可否赏脸?”正感慨间,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过来搭话。长安帷帽之下扫了他一眼,穿着仪表都不差,可惜满脸的酒色之气。
“不可!”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的情绪。
周围响起了窃窃笑声。中年男子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白衣公子轻抿着手中的茶水,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连他身边那个小童都仿佛没有看到旁边多出了一个人,自顾自地低头喝着粥。
中年男子面色涨得通红,只觉得又羞又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活不出长安城?”
白衣公子这才转过头,透过帷帽正视着对方,一声嗤笑自唇间溢出:“不信!”
周围一片哄笑声,恼羞成怒的男子当即就向着白衣公子的肩膀推去。白衣公子往后轻轻一闪避了开去,她随手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桌上的筷子,刚要有所动作,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下后,又将筷子放回了原处。就这几息的耽搁,白衣公子的帷帽被掀落在地,整个食肆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太过缥缈绝俗的气质,反而使精致至极的五官沦为了背景,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如梦似幻的不真实。
只听一声惨叫,那只抓着白衣公子的手被削去了一个手指。白衣公子却丝毫没有被惊扰到,仿佛在她眼前被削去的不是鲜血淋漓的手指而是一截大葱。
长安望向了出手的那一桌,一人正对着她拱手致意,另一人却饮着酒望着窗外,仿佛丝毫没将这边的情形看在眼里。正是云起那一桌,而出手的是那个轻铠男子。
长安起身,走到了那一桌前,亦拱手为礼:“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冲她拱手的轻铠男子男子受宠若惊地拉出了椅凳,请长安入座。
长安亦没有推辞,道谢入座。
云起此时却收回了望着窗外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兄台这个‘谢’道得可有些没有道理!”
长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是她那桌上刚刚被她拿起后又放下的筷子,此时已断成了两节。
她笑了笑,亦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不以为意道:“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位肯出手相助,自然是要谢的!”
轻铠男子热心地为她斟上水酒,寒暄道:“兄台是哪里人士?”
“在下出身山野,是被道观里的道士抚养长大的。”
轻铠男子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兄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