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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火车-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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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仓田说要将乔子介绍给父母,邀请她到家里玩,乔子都坚持拒绝。
  “我可是来历不明的女人呀。”
  事实上仓田的父母也很反对。但本间认为乔子预料到了这种反对,所以故意装出退缩的样子。这一点从仓田的说法中得到了印证。
  “乔子说这种事不能隐瞒,于是对我坦白了自己家发生的一切。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我更爱上她这种洁净的性格,她并不以此为耻。她是我选择的女子,我可以抬头挺胸地说,我没有选错。”
  这跟和也说的很类似。
  仓田用他的热忱和爱情说服了双亲,两人终于能够结婚,那是一九八七年六月的事。
  “最后依然反对的人是我母亲,但我父亲帮忙说服了她。我是这么想的,说不定我父亲以前也有一个像乔子之子我那样重要的女人。只是父亲放弃了。尽管那已经是遥远的记忆了,却还是遗憾。我和父亲两人单独交谈时,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但道出了类似的话语。他说,人生只有一次,要重视自己的想法。父亲背着母亲对我那么说,我真的感到很高兴。”
  当时仓田二十六岁,还能抱有如此单纯的想法。
  “乔子希望婚礼不要太过铺张,因为她已经没有父母和亲戚。我们到九州岛过了四天三夜的新婚旅行——”
  仓田似乎找到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眼神变得温馨柔和。
  但是那份回忆之中却栖息着毒虫。每当他伸手碰触内心,毒虫便狠狠地刺痛他。现在也是一样。
  仓田用手抚摸脸颊,就像放学后一个人躲在教室,埋首干手心哭泣的女学生一样,他也将脸埋在双手之间良久。
  终于,他低声说:“旅行回来之后,我们办了入籍手续。只是一张文件,乔子便正式成了我的妻子,我有了新的家庭。我的感触很深,也觉得很骄傲。”
  但眼前却有地狱等着他。
  “可是我有个疑问。”
  听见本间提问,仓田捻熄香烟抬起头来。
  “乔子并没有借钱,借钱的人始终是她的父母——大部分都是她父亲的债务,不是吗?照理说,讨债公司不应该逼迫为人子女的她还钱。这一点,法律不是明文规定禁止吗?”
  就算是亲子、夫妻关系,只要不是连带保证人,就没有清偿债务的义务。
  “没错,法律上是那么规定。”仓田无力地笑着说,“但是讨债公司的人也不是笨蛋,自然会算计清楚再反攻。他们没有对乔子明言她有清偿的义务,而是暗示。”
  父母欠的债,身为子女当然有清偿的道义责任,更何况你现在又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
  “还纠缠说,你父亲应该跟你有联系吧?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尽管乔子推说不知道,跟父亲已经没有关系了,对方还是不走,甚至到我们店里到处乱说少奶奶的娘家欠钱不还,害得我们损失了一笔银行的交易。”
  这就是仓田提到乔子时,会变得神经质的原因吧。
  “没考虑过破产的手段吗?”本间问,“当然不是乔子破产,而是找她父亲出来,让他个人破产。包括四年的利息,欠的债大概已高达千万元了吧?这不是一般上班族付得出来的金额。只要申告马上就会被核准。”
  不对,早在从郡山趁夜逃跑之前,她父亲为什么不先申告个人破产呢?奉间想,是因为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吧。沟口律师也曾经说过,这就是当年的情况。不管是在自杀前、被杀前、逃跑前,请先想到破产的方法。
  “可是当时根本不知道乔子的父亲在哪里。”仓田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们去找过吗?”
  “找过了,拼命找过了。”
  “难道乔子不能代替父亲申告破产吗?”
  对于这意外的提问,仓田微微一笑说:“可以的话,大家都不必辛苦了。就是因为不行,乔子才会那么痛苦。”
  法律认定债务属于负债者个人所有,因此不管是负债者的妻子还是女儿,部不能代其提出个人破产的申告。
  “我们也跟律师商量过,但就是不可能。因为依法来说乔子没有清偿的义务,所以按说也不会因父亲的债务而困扰,当然也就不会被讨债公司骚扰,自然就不能提出申告。就算对讨债公司提出禁止令,不准他们纠缠乔子,但因为我们是做生意的人家,也没法阻止他们装成客人上门。她父亲借钱是事实,对方到处宣传,我们也不能告他们诋毁名誉。”
  没有闹出暴力纠纷,警方也不会出面。任何情况下都是这样,因为警方的原则是不介入民事纷争。
  “他们也不会进行留下证据的威胁,所以难以应付。乔子、我和我的父母都快崩溃了,我们家的员工也有好几人辞职了……”
  当时律师提议过一个解决方法。
  “首先宣告乔子的父亲失踪,如此一来,在户籍上她父亲会被认定为死亡。然后乔子到民事法庭申诉,要求放弃父亲财产,这种情况下,债务己使遗产成为负数。这样就行了。”
  但是有个问题,本间也很清楚:失踪的宣告要从最后一次看见本人或有其消息算起,经过七年才生效。
  “以乔子所处的情况,她实在忍受不了七年吧?”
  仓田像是被牵引般地点头说:“我们的律师也说过,不妨调查乔子的父亲是否已经过世,因为那种领日薪的劳工很容易暴毙猝死。”
  如果能确认她父亲的死亡,就能立刻进行放弃遗产的手续。乔子先全部继承她父亲的负数遗产,然后再自己申告个人破产就行了,效果是一样的。
  “于是我带着乔子上东京,从那个亲戚家开始调查她父亲的下落,还去了图书馆。”
  “是为了调阅公报吗?”
  公报上有记载身份不明死者的栏目,叫“行旅死亡者公告”,简单说来,就是列出客死异乡的民众,记录特征与死亡日期、地点等信息,如“籍贯、住址、姓名不详,年约六十岁到六十五岁的男性,身高一百六十厘米,瘦弱,身穿卡其色工作服,长统靴……”。因为搜查上的需要,本间经常调阅这类资料,也有过徘徊在无名墓碑林立的荒凉墓园的经历。
  “我现在都还忘不了,”仓田紧握放在腿上的双手,望着门外下个不停的雨说,“乔子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眼带血丝地翻阅着公报,为了确认有没有类似她父亲的人死去……不,不是这样。”仓田的声音像是被鞭子抽打一样,充满了痛苦,“而是乔子一边在心里喊着‘快死吧,干脆死了吧,爸爸’,一边翻阅着公报。那是自己的父亲  呀,却在心里求他快点死。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当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乔子的肤浅,我内心里的堤防因此崩溃了。”
  本间的脑海里浮现出图书馆阅览室里安静的一角,有为考试用功的学生、和朋友轻声讨论功课的女孩、悠闲翻阅杂志的老人、来此小憩的疲惫上班族,其中还有死命查阅公报的新城乔子的身影。她弯着瘦弱的脖子,时而舔着干燥的嘴唇,眨着疲倦的眼睛,甚至能想到她不时抚摸眼皮的样子。她不停地翻页,本间几乎连翻页的声音都能听见。
  “拜托,你死了吧!”
  在她身边,坐着阅读新出版的推理小说的年轻女子、翻阅百科全书的小学生和专注于杂志八卦新闻的老人,他们能理解乔子的处境吗?能想象吗?在手臂可以相互碰触的距离内、声音可以听见的范围内,他们能想象出竟有那样的生活吗?
  乔子停下了翻页的手,猛然抬起头。从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新婚丈夫眼中,乔子看见了责难的眼神,仿佛视她如掉落在路边的脏东西。
  她明白丈夫已经离她而去,此时无声胜有声,事实已说明一切。
  丈夫再也不会跟她在桌子下四足相碰,也不会起身来到她的身旁。他整个人开始向后退。
  看着乔子拼命从客死异乡的名单中寻找父亲的踪迹,尽管再怎么爱她,再怎么理解她的心情,出身温馨美满家庭的仓田也无法正视那样的乔子了吧。
  本间想,要责备他也是枉然。
  “我跟她说,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睑!”仓田结巴地说,“简直像个女鬼。”
  曾经以为握在手中的幸福生活便这样消失了。虽然乔子也想留住,但因为抓得太紧,反而在她手中捏碎了……
  奉间的想象没有错,新城乔子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刺骨的寒风,只有她一个人才感受得到。
  “拜托你,爸爸,拜托你死了D巴,爸爸。”
  仓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正式离婚是在半个月后。”
  一九八七年九月,距离入籍不过才三个月。这就是新城乔子对玫瑰专线说的“因太过年轻而失败收场”的婚姻真相。
  “离婚之后,乔子说她先回名古屋去找工作。”
  她的户籍也迂回郡山原籍,这可以从誊本上得到印证。总之危险已经摆脱了,但第二年她却在大阪上班,这表示她还是害怕继续留在名古屋。
  “之后乔子变成怎么样,我就不得而知了。”仓田语调哽咽地说,
  “不过结婚时乔子说一定要通知一个人,还特别寄了明信片,是她在名古屋打工时,很照顾她的一个前辈。那个人的住址我还留着,只是说不定搬家了。”
  仓田起身说:“我带你到我家。距离这里搭出租车约十五分钟。”
  小雨中,本间被带到一处庭院大到几乎可容纳他家附近水元公园的宅邸。仓田没有开口邀请,本间只好站在紧闭的门外等侯。
  桧木门被雨淋得发亮。举目看着贴有瓦片的门檐,奉间发现上面挂着一般会挂在神坛上的稻草绳结。新年已经过去了,难道是为了祈福?中间还垂吊着写有“笑门”的纸片。
  等了约五分钟,仓田拿了一张纸片过来,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把伞。大门开关之际,可以看见一辆红色三轮车放在白色石头铺就的路面上,大概是他女儿的。
  “就是这里。”他递出纸片的同时,也伸出了伞,“你应该没有带伞吧?不嫌弃的话拿去用吧,应该没有必要带回东京,就请捐给车站当爱心伞好了。”
  本间从仓田手中接过纸片和雨伞,道谢后顺便问起了头上的稻草绳结。
  “噢,这是本地的风俗。”仓田笑着说,“一整年都会挂着稻草绳结,像我们店里就写着‘千客万来’。”
  “这跟伊势大神有关系吗?”
  “没错。”仓田点头,略微皱起眉头说,“乔子也觉得很有意思。”
  本间回答:“感觉很神圣、很舒服。”
  “她其实很迷信,随便往墙上钉个钉子都担心会不会冲到鬼门,有所忌讳,常常嘴里念念有词地祈祷……”
  这是仓田第一次亲口对相处甚短的前妻说出亲昵的话语。
  “但是稻草绳结却阻挡不了讨债公司的人。”
  的确,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
  “我想问个奇怪的问题,乔子对山梨县熟吗?”
  仓田举起一只手遮雨,稍微想了一下。
  “这个嘛……你是说有没有去旅行过或是有朋友住那里吗?”
  “是的。”
  “我没听说过,就我的记忆。”
  “是吗?”
  “她跟我一起出门,除了新婚时期旅行的九州岛外,就是周末偶尔到合欢里附近打打高尔夫球。毕竟我们只有三个月的婚姻生活。”
  这也难怪,这桩婚姻的确很短。
  “对了,你知道乔子是福岛出生的人。”仓田继续说下去,好像想到了什么,“没有见过广阔的太平洋。因此我开车载她到英虞湾时,她很惊讶,说居然会有这么平静的海洋,简直就像湖一样。我说不是这种海就没法养殖珍珠,她笑着称是。那是结婚前的事了,我们去订做项链。那时候看什么东西都很感动。”
  大概是怕被打断,仓田说得很快,也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回忆,逼得嘴巴动得快吧。
  “我们住在贤岛的饭店,很不巧一整天都很阴霾,一点也看不见英虞湾美丽的夕阳。我院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两人在房间里休息。在半夜两点左右,乔子起床,站在窗边,我叫她,她说月亮好漂亮……”
  一如寻找当时的月亮一样,仓田抬头看着雾雨。
  “云散了,露出了弦月。我抬头看着天空,乔子却低头看着映照在英虞湾上的月影。她说,月亮掉进海里了,像珍珠融化一样。她像个小女孩,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一直以为是她心情太激动了,说不定是我猜错了。也许当时乔子已经预想到结婚后会发生的事情。”
  本间认为那不可能。当时的乔子应该很幸福,绝对不会对未来有灰暗的预感。她是因为幸福而流泪。
  但是他也很明白仓田的话。仓田现在回首过去,试图从任何蛛丝马迹中找出深切的意义,来冲淡自己因为无法保护乔子而产生的懊悔,以减少内疚。他企图让自己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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