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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刘白羽:第二个太-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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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走廊。 
  那是一九四六年冬季。 
  日本帝国主义投降之后,人们总以为从苦水中熬出了头,岂知内战的黑云渐渐又沉重地垂在这古老而又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大地之上了。 
  你展开地图看一眼吧! 
  很多地方都闪烁着燃爆的火花。 
  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流血,大搏战,已经无可避免,迫在眉睫。 
  秦震从几个月的“调处”、“谈判”中愈来愈明晰地看到:人民的命运、国家的命运、革命的命运,只有通过血与火的战争,才能取得最后的答案。他觉得他应该回到战场上去,指挥千军万马,与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决一雌雄。是的,请缨杀敌的日子,又降落在他的眼前,他毫不犹豫,愉快地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他认为这才是与民族同生死、共命运的征途。 
  在秦震连续不断的请求下,他奉命回到东北解放区。当他参加最后一次会议,在谈判桌上与对手进行激烈争辩后,他昂头向门口走去。那个穿着绿色茄克、戴着金丝眼镜的美方代表竟主动伸手向他握别,这也许就是所谓西方文明的礼貌吧!有着美国标志的炸弹正在制造着伤亡与悲痛……可是,秦震坦然地跟他握了手,而且露出和蔼的笑容。那个美国人说: 
  “将军!希望我们不久能够见面。” 
  秦震从容自若地说: 
  “我将聊尽地主之谊,陪你畅游全中国。” 
  他一下转过身来,猛然和国民党的代表,面对面峙立起来。他敏锐地从对方脸上看出狡黠和狂妄的神色,他从心里感到一种不可遏制的厌恶,他的两道眼光利剑一样一直向那人射去。这严峻的几秒钟,是多么漫长呀。像两支剑在格斗。对方渐渐受挫了,败退了,那人的眼神黯然失色。不过,他紧皱着脸皮,还想挽回最终的败局。他似乎经过斟酌,从牙齿缝里吐出一句话来: 
  “松花江的风雪很冻人呀!” 
  “不,我倒替阁下担心,人民的血泪会把你们淹没!” 
  那个人全身战栗了一下,面孔变得一片苍白。 
  秦震唇边闪过一种奇妙的微笑,他宽容大度地伸出手和那一只冰冷出汗的手握了一下。他没想到在这一瞬间他竟然哈哈大笑,笑声像夏天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有节制,很有礼貌,他适可而止地转身走出门去。 
  “历史真是无情呵!”他想,“这事情过去还没有多久,现在我又回到这里来了。”北京饭店,还是那旋转的玻璃门,还是那分成两面盘旋而上的楼梯,楼梯上还是铺着猩红的地毯。但是曾经令他为之痛心的那些外国男人趾高气扬的嘴脸、中国女人的谄媚的姣笑、美国的香烟和法国的香水味,却永远从这儿一扫而去了。“是的,历史做出了应有的结论。”一刹那间,秦震感到四周黄色的墙壁上似乎发出了回响: 
  “一切被颠倒的都颠倒过来了。”他的思路在此时打断,他已经来到东厅的门口。 
    


  秦震抬头一看,他愣住了。他原来以为自己是提前到达的,谁知这间明亮的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使他特别遗憾的,是一些年纪比他大的人竟已抢在他的前面,坐在厅堂中间长桌旁边在等待着了,而他却刚刚才到。 
  天花板上垂下来几盏大吊灯,无数小巧玲珑组成缨络的水晶片,在许多支灯光照射下,好像成千上万细碎的星光闪闪烁烁。厅堂墙壁装有菲律宾木板镶嵌而成的半截护墙板,四面墙上亮着壁灯。在这一切光亮交相辉映之下,这个宽敞的雍容华贵的大厅显得十分寂静,庄严的寂静。秦震眼光迅速扫视了一下会场,竟没有看到一个军人,好像大部分是民主人士。他注意到一位头上戴一顶黑色小帽,目光威严,胸前铺撒着一部长髯的老人和旁边那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人低声讲了一句什么。后者用一只手拢着耳朵以加强他的听觉,而后点了点头,表情也挺严肃。这一切使得这个厅堂充满盼望、期待的气氛。而谁也不想在这时用声音或动作来打破这凝然的沉寂。就像在手术室外走廊上聚集一群人,但等手术室的门推开一条缝,传出一个声音、一个手势、一个表情来决定大家的命运一样。秦震在这么多老人、长者面前,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年轻!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推动他加入这个行列,但他又不敢俨然以平等的身分加入这个行列。他睃巡了一下,找着墙角落里一个皮软椅,悄悄放轻脚步朝那面走去。这一瞬间,曾经出现过的许多问号又升上心头:这样的会为什么让我参加?为什么在我赶赴华中前线进行决战之前让我来参加这个会议?…… 
  正在这时,七点整,一个人影在门口出现了。 
  人们在一瞬之间就认出他来。 
  也正因为如此,秦震两眼霍地亮起来,他的身躯竟还如此灵活,就像弹簧一样弹跳起来,一个亲切的称呼充溢心间: 
  “呵,周副主席……” 
  周恩来穿着一套灰布制服,朴素、大方、整洁,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径直向厅堂中间走去。有不少人站起来,还有人正要站起来。但周恩来制止了大家。他那在延安骑马骨折过的右手一向习惯地稍稍弯曲着贴在右胁侧,而现在却高高举起,向大家频频地打招呼。他请大家照常坐下,他那浓黑的长眉下,一双炯炯发亮的眼光,敏捷地扫视了一下会场。全场每一个人都觉得他的眼光曾经在自己脸上停留过片刻。他的整个身姿、容貌,是那样英俊而又爽朗。如果你感到了他的眼光的肃穆、庄严,你也会发现他那几乎不能令人察觉的微笑是那样和蔼、动人。他走到厅堂中间的长桌跟前,站在那里,略停片刻。整个会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他的口音永远那样清亮,咬字永远那样准确。现在,他用充满炽热之情的语调说: 
  “同志们!朋友们!我报告给你们一个好消息!” 
  秦震坐在皮软椅上,目不旁瞬地注视着周副主席。 
  从到中央苏区以来,他不知见过周副主席多少次,他对他如此敬重、如此挚爱。娄山关、遵义、雪山草地,特别是撤出中央苏区打通湘江那次会面……像一连串电影画面,飞快地掠过脑际。他熟悉他那春风般暖人的微笑,熟悉他那霹雳般惊人的神魄,熟悉他在每一历史转折关头发出的决定性的声音。这一刻,秦震全身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和所有到会的人一样都屏住了呼吸。 
  周恩来把沉稳、清晰、响亮的声音提得更高了一些,他庄严宣告: 
  “既然南京国民党政府已经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再作任何等待。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已经命令我百万大军立即突破天险长江,中国人民结束蒋家王朝统治的时日马上就要到来了!……” 
  大厅里热烈的掌声顿时像大海波涛一样奔腾回旋。 
  就在鼓掌过程中,秦震觉得周副主席的眼光,曾经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刹那。他看见了他还似乎向他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眼光好像无声地告诉了他一点什么,但他的脸旋即又转向大家,继续讲话了。 
  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呀!历史的钟声已经由创造历史的人敲响了。 
  秦震从大革命失败的血泊中挣扎出来,经历过长期战争中每一灾难时刻。但现在这个大决战与以往的战争都决然不同,富有独特的深意。于是,一种求战的欲望强烈地占据了这个老军人的心灵。他高高挺起胸脯,像接受冲锋任务的战士一样,通常笑眯眯的一双笑眼,立刻闪出威严而锐利的光芒。 
  ——是的,南京指日可下,下一步就轮到武汉了…… 
  秦震的心已经从这个厅堂里一下飞驰到阔别二十余年的南方去了。 
  此时此刻,秦震多么想跑到副主席身边去跟他握一下手啊!不过,他还是紧紧追寻着一个思念的线索:也许,就是周副主席让军委办公厅通知他来开会的,也许他是有意让他到这里来领受一下这最后决战的深意,也许他是让他到这里来接受打回老苏区的使命。不,周副主席对他那炯炯有神的一瞥,似乎还有更深的含意,好像是与他切身有关的什么事情。由于内心复杂的变化,整个大厅轰动起来之后,他的思绪已经模糊成一片。他记得有位身材削瘦、面目清癯的人,用低沉而颤抖的声音说:他要亲自到中山陵告奠,一慰中山先生在天之灵;还有一位满头银发的夫人,用激昂的声调说:先生所希望的一天终于来到了,他没亲眼看到这一天,可是他毕生为之而奋斗的就是这一天啊……厅堂中涌起了巨大的热潮。秦震为这浪潮所旋卷、所震撼,他感受到这厅堂里闪烁的灯光、闪烁的眼光,但是,他没法听清人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不过,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凝聚成为他的信念和力量。 
  秦震的眼睛湿润了,似乎有一股滚烫的热流渗入他的肺腑。 
  他看了看表。暮色已逝,夜幕降临,他动身出发的时间到来了。他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他又一次望了望周副主席,周副主席眉峰簇起,目光凝重,静听着人们的讲话。秦震在心中作着无声的告别:“再见吧!副主席,我会回来向您汇报的……”他踮起脚尖悄悄顺着墙壁走出会场。 
    


  北京四月之夜,寒冷凄清。 
  秦震在北京饭店门口稍稍站了一会,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的警卫员小陈飞奔而来,把那件在辽沈战役中缴获来的美军大衣给他披在肩头。 
  他从暖烘烘的厅堂里出来,觉得夜气特别凉爽、清新。他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不出的舒畅,而后大踏步跨下台阶,向开过来的橄榄色小吉普走去。 
  秦震是个着重仪表的人,他常常说: 
  “一个军人就要有军人的仪态!” 
  从黄埔军校出来,他一直遵守着“军容整齐”这一军人信条。不过,他现在宁愿披着大衣,也许是他觉得这样更能显示出他在临战前那种轻松而又潇洒的神态。 
  吉普车飞快地把他送到前门西站。 
  他跳下来,张望了一下这片黑灯瞎火的空旷之地。 
  ——怎么是西站不是东站? 
  他的眉峰紧皱在一起。 
  他随即想起黄参谋事前早已向他报告过,军用列车停在西站。他默然一笑。 
  ——为了保密吗?现在还有什么密可保呢! 
  这时,他即将踏入寂寥无声的西站大门,忽然转过身停了下来。他很想再看一眼北京街头的灯火,心中涌起一股眷恋和惆怅的滋味。难道这只是对每一驻地都依依惜别的老习惯吗?不。北京解放后,他在这里和他唯一的亲人、几十年患难与共的战友丁真吾,相聚了一个多月。对于这个转战频繁、别多于聚,只有两夫妻却又经常一个在前线、一个在后方,几乎习惯于在孤独、寂寞、悬念中度日的家庭来说,这种聚首就更加可贵和幸福了。此刻,当即将告别北京投入战争的一刹那,他特别感到北京灯光的温暖,因为在万家灯火中也包含有他的一份幸福。这一回,他不愿让妻子再单独承受离愁别绪。每次离别,都是妻子只身一人给他送行,而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为妻子送一次行。因此他安排她比他早一个星期回哈尔滨去。他对妻子说,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受命出发,而军医学院的工作却急需她回去。她喟然轻叹了一声说:“这是最后一次战争了……”她没有再说什么,但她的心像明镜一样。她深以不能伴随他一道打回老苏区,打回家乡,而感到心头空落落的。秦震在那一瞬间完全体会到丁真吾的心境、但他有意不露痕迹,若无其事,决定平平静静地分手。可是,当他站在月台上目送她时,在车玻璃窗后面他依然看到妻子那难以抑制的凄楚神色,自己心中也有些戚然。他苦笑了一下,想道:“唉,无数无数的思念就是军人的爱情的特点吧!……” 
  他伸手拉了一下大衣。 
  他想逐走这儿女之情。 
  他不能忍耐,他从来认为感情上的衰老比躯体的衰老还可怕。 
  他和她不就是随同年事日增,一次比一次更深地感觉到离别之苦了吗? 
  ——不,不能…… 
  突然,他听到一种震撼北京上空的声音,使他大吃一惊。刹那间,他简直不能分辨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立刻清醒过来:这是空袭警报的凄厉长鸣划过夜空。他不自觉地仰起脑袋,隙望长空,除了这野兽般的啸声以外,一切是那样泰然、平静——街头的灯火没有熄灭,行人们照常走自己的路。他明白了,这是自己心理上的警报,它将从北京,飞跃黄河,飞向长江,它在警告全中国的人们:曙光虽已在前,黑夜尚未消逝,我们必须前进,我们必须战斗。 
  于是这凄厉的声音在秦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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