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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青白盐-第15部分

小说: 青白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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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猎去功名,功名与人究竟有何利害,人为何千里路上去宦海沉浮,说是千里路上去当官,无非为了吃和穿,那么,当官的毕竟是少数,不当官的人就冻饿而死了,当官究竟有何趣味,人生的乐趣难道仅此一途么,人又为何分为男人女人,男人和女人究竟该是什么关系,除了母与子,父与女,兄弟与姐妹的关系是人伦天定外,夫妻姻缘难道真是天做定,难道真有一个月下老,在那里为男男女女穿针引线,那么,谁为我穿针引线来着,穿在一块的,为何是我现在的夫人,而非泡泡?哦,对了,想到这里,铁徒手大吃一惊:为我和夫人穿针引线的人固不可知,而为我与泡泡穿针引线者恰是夫人!没有她,泡泡永远是我不认识的人。
  大战过后又是大战,铁徒手夜不能寐。泡泡被他置于两个铁徒手之间,又被他分解为两个泡泡。一个是知己泡泡,一个是女人泡泡。此时,两个泡泡又打起来了。一个泡泡要做家主的红颜知己,这是一个暧昧的、退可守,进可攻的角色,往前一步,是家主的女人,留守原地,也是家主的贴心人,一个使女有此着落,也算是祖宗积德了。一个泡泡却在畏首畏尾,决意要把自己固定在下人的位置上,因为她是家主母的陪嫁丫头,对家主生了非分之想,便是对家主母的反叛,轻则一顿板子拍出一身皮开肉绽,罚去做粗活杂活,一辈子走不到人前来,即使家主母格外施恩,在这个家庭里,她也永远都是家主母的奴婢,倒还没有做纯粹的丫头快活省心。两个铁徒手打了半夜的恶仗,他又一厢情愿地替两个泡泡设置了无数场战局,越打越惨烈,越打越糊涂,打到后来,都分不清谁跟谁打了。窗户眼看透进亮了,铁徒手心里一沉,他猛地想起他与泡泡在最后一刻,发生在他身上的惊人事件。怎么会这样,是兴奋过度,还是紧张过度,抑或是天意?如果老天真是有意令他与泡泡的关系固定在原来的格局中,倒也得其所在,把知己做到底了,做不得知己,主仆做到底也是好的,每天笑语嫣嫣红袖冉冉,虽不能耳鬓厮磨同床共枕,也是一道风景;如果是有男女缘的,却行不得男女事,这倒是那门子道理呢。这种绝望彻底击溃了铁徒手。他望着窗户渐趋扩大的白光,心凉到了冰点。忽而,他一个激灵:夜晚即将过去,又一个白天眼看到来,棘手的公务到底如何决断。世间事,别的都好办,惟有钱的事最是难办。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分钱照样能难倒知府官。地方主官最要紧的莫过于钱粮刑名,陇东是产粮区,向称粮仓,粮的事不难,刑名之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章办事罢了,惟有这钱,陇东最缺的是钱,而用钱之处却格外多,来钱最快的莫过于工商业。陇东地面最大的工商业要数盐业,几乎占去了税收的一半。因其来钱快捷,利润丰厚,逃税漏税现象便格外严重。他想了多日,师爷林如晦先前出过一个主意,说是要把盐业经营权集中在马年两家,给零散脚户课以重税,上报藩台,请其知照食盐产地,从源头堵住逃税缺口,在陇东地界,限制零散脚户从业,为防民变骚乱,不下明确指令,在重税之下,令其无利可图,自行散伙,以收一劳永逸之功。客观说来,此策不识为上上之策,可他未置可否。只因太过歹毒,他心下万分不忍。都是父母所生所养,都有生存权利,一朝绝其生路,天理何在。一个脚户的后面有一家人在跟着吃饭,一家少说也有五六口人,绝了一个脚户的生意,就等于绝了一家人的生活来源。民为国本,民生艰难,国本动摇,古来无数民变,导致战乱频生,血流成河,乃至江山易手,因了民变,倒是成就了一些人的帝业霸业,诞生了一批批英雄豪杰,可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顶顶王冠莫不是百姓的血浇筑的。远的不说了,近的,东南半壁的大动乱,西北半壁的大动乱,而陇东正是重灾区,还有隐伏于东南西北的种种危机,说不定,一粒火星便可燃起遍地大火的。每一念此,他便不寒而栗。多日来,在深夜,对此他不断地在攒眉思索,为了泡泡,两个铁徒手刚血战结束,已经累得他心身俱废,独自躺在床上后,两个铁徒手又打起来了,一方是白花花的银子,是充盈的国库,是上司的赏识,是锦绣前程,一方是流离失所的脚户人家,是遍地哭声和咒骂声,也许,还有由此引发的厮杀声。他一闭眼,种种可怕情景便浮现眼前。不可,不可,绝不可!他一再痛斥自己,此策不但不可取,连想一想都是绝大的罪过。
  可是,钱从何来?天眼看要亮了,钱是硬的,又是十万火急,此时,他方才明白,善心善举是不当钱用的。铁徒手辗转反侧,与泡泡的纠葛,人生理念与现实的压迫,他觉得,自己马上要崩溃了。城东寺院的钟声敲响了,新的一天来到了。一夜无眠,又遭心灵剧烈震荡的铁徒手真想好好睡一觉,就此长眠不醒,一切便解脱了。他试着闭上眼,可眼睛闭上了,却怎么也闭不上心房,他臆想的一幕幕化为真实,好似把戏台搬到了他的床前,声儿连天震响,影儿活灵活现。他不堪烦乱,伸出两手,如赶苍蝇一般,想把声儿影儿一伙赶散,谁知,却全数赶进自己的脑海了。他双手抱头,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突然,戏中的一个人化为泡泡,向他嫣然一笑说,老爷,一手端起茶碗,一手接起碗盖,开口便喝,喝完,我再给老爷去沏,咱家有的是茶。
  对呀,天下事一切随缘,各人有各人的命,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既然不能为生民请命,那只好此一时彼一时吧。海豁豁的老先人海树理由重门深锁的账房走向了人情扰攘的前台。人都说,海树理把人亏了,靠亏心亏人缺德挣了一份家业。不过,这份家业就像山坡上的狗尾巴花,色泽暗淡地勉强惹眼了半个季节,就随着秋风秋雨的到来,花凋叶枯,什么也没了。可见,人是不能亏人的,是不能亏心的,是不能缺德的。你看看海树理家,马家那么大的家业,放心地去让他做账房,他却昧着良心,与铁徒手合伙,生生地把人家马家坑了,卖了,毁了。人家铁徒手是官,官有官的行事方式,无所谓良心呀,道义呀,这些屁兮兮的穷讲究,官的好坏,要管官的说了才算数,老百姓说你是好官,管你的人说你不好,你这官是当不下去的,老百姓说你是坏官,坏得不得了,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把你的祖坟翻八遍,把你的老婆睡八年零六个月,那也是屁眼屙屎锤子乱动出闲力呢。要是管他的人不喜欢他,用不着像老百姓那样恨他,出那些闲力,一句话,他就得乖乖滚蛋。人们还发现,官和民的喜怒都是反的,原先,铁徒手是很得人爱的,不摆臭威风,不纵奴惹事欺人,收黑钱不收,咱没证据,不敢乱说,也没听别人说过,处事算是平和公平的。但,听说管他的人很不喜欢他,据说,要不是他的业师还有一点名堂,他早让人扔到沟里了。最近,他变了,几乎是一夜间大变样了,全方位变了,变得暴戾恣肆,神色中少了儒雅冲淡,多了狰狞怒目,口风中少了书卷飘香,多了村言村语,一言不合,一事不谐,便把衙役支出来。这些人也不像先前还多少讲点道理,个个如狼似虎,动不动就抓人打人,可是,听说他的上司对他一反常态,赏识的不得了,把国之干城地方砥柱这类话都给他用过好几回呢。老话说的好,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铁徒手人家是什么人?是官。这里当不下去了,拍屁股走人,只要上面有人,少不了人家一个官做的。你海树理是什么东西,你的老根扎在这里,生在这里,吃吃喝喝在这里,死了还得埋在这里,儿孙后人在这里,你跟上铁徒手混个什么,要是借着官势,给乡里做些好事善事也不坏,你却跟着整人家马家,马家待你不薄呀,能做账房先生的人多了,人家却专用你一人,一用就是好多年,你一个穷秀才,别的秀才跟你一样都是秀才,穷的精毬打得炕响哩,毬毛拉得土淌哩,吃了上顿没下顿,换了棉的没单的,要甚没甚,你看看你,西峰街上,除了几个大户,就是你了,出门有轿子,有跟班,回家大老婆小老婆,丫头下人一伙子。要是人家马家做了什么不是人的事,你是读书人,替天行道也好,为民请命也好,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好,反正你们读书人说头多,名堂多,爱咋成经成去,可人家马家不是这样呀。寺院是人家捐建的供养的,新式学堂是人家斥资修建的,先生是人家礼聘的,穷人家孩子的学费是人家给出的,几条大路是人家修的,马正天那人倒是有一样毛病不好,就是爱跟别人的俊俏媳妇瞎缠,可这是两厢情愿的事呀,多少小媳妇是送货上门的,人家都打发不及呢,没听说过人家有欺男霸女恶行的。你背后地里,伙同别人给人家捅刀子,别说用人嘴讲理了,就是拿老婊子的脏阴道讲出来的理,你都是卖主求荣,缺德带冒烟,为人不齿的。
  后来,马登月一手揣着我的牛牛,一边蹶着胡子说,瓜毬娃,你听我说,这神鬼之事,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你说有,屁核儿都看不见,摸不着,你说没,却活灵活现的,就像戏台上正演的一样。我困惑地望着他,一言不发。我倒是想说个啥的,可我不知道该说啥,那时候,我获得的生活经验太少了,根本无法跟历经沧桑的马登月对话。他见我不说话,便笑笑地,万分伤感地拍拍我的脑袋,叹息几声。我装作理解他,他装了一肚子书,满脑子掌故,但他面对的是遍地愚氓,他没有知音,这还罢了,他随时都得准备着接受愚氓的打击和侮辱。我便一心做他忠实的倾听者,虽然,我能听懂的少之又少。反正,他的面前有一双人的耳朵呗。他说,海树理那老贼出卖了你老太爷以后,咱家花了五马车银子,你老太爷的命保住了,咱家树大根深,还没有垮,却已经有了败象。当然,也有好处,你漂亮的风情万种的老太太进门了。你知道你那个如花似玉的老太太是谁吗,想破脑子你也想不出来的。她是知府铁徒手的贴身丫鬟泡泡。嘿嘿,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呀,这世道就像一只陀螺,转呀,转呀,谁知道它要转到哪去。有的人,由丫鬟转成了太太,有的人,由太太转成了婊子,有的人,由人上人,转成了人下人,有的人本是地痞无赖走狗叫花子,却转得人模狗样,整天在人面前指指画画,不知道自个是谁了。嘿嘿,也有从生下来就在转,做梦都要把自个由奴才转成主子的人,到死,也转不出个名堂来,还越转越不像样子了。比如,海豁豁他爷海树理,给咱家做账房,虽还是奴才,可那是高级奴才,在主子面前是奴才,在别人面前,要比主子还威风哩。为啥哩,主子管的是大事,不管那些不上串儿的小事,可这些小事与众多的下人有关。海树理卖了你老太爷,铁徒手让他当了陇东盐税征稽使。这也算是肥缺,可这是他干得了的吗,他要从咱家的高门槛上跨过去,都累得呼噜气喘的,征税要跨得马,打得枪,耍得了刀子,那是刀尖上吃饭的买卖。可别小看了那些灰头土脸的脚户,那里面没有一个是在平地里卧的兔子,个个身强力壮,跑起来,老马都赶不上,打起来,正规兵勇都头疼,征稽队那些大烟鬼,吃喝嫖赌欺负良民百姓一个顶俩,真正干起铁血买卖来,那是赶着羊去吃狼哩。海树理当了征稽使以后,真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了,过了两天,他让护弁扶他上马,他这个官阶是没有顶戴花翎这些名堂的,初春天气,屋里凉,太阳已经很热了,他上身穿了一件旱獭皮袍子,这还是你老太爷送他的呢,他是老寒腰,遇上天阴下雨,就疼得满地打滚,只要死不要活的。他下身穿了一件新式镇兵的军裤,据说,还是什么德国军人打扮,大腿那里宽宽的,小腿那里窄窄的,看起来是这样的,其实,小腿那是打了绑腿的。头上还戴了他常戴的那顶瓜皮帽,老花镜是离不开的,腰里别了一支火枪,据说是俄国老毛子的。就这个样子,他骑上马,站在队前时,他那些属下都捂着嘴偷笑,街上的闲人懒汉,一满都在笑。他扬起马鞭要抽人,还没扬起来,差点把他从马上摔下来。他的属下不敢笑了,街上的那些人,整天都在惹事生非寻热闹,哪有轻易放过的。马队要去北边长城一线,堵脚户逃税的口子。这是一趟苦差,几百里地哩,别说打仗抓人了,就是骑马闲游闲逛,像他这副身子骨,都是要剥老皮的架势。马队过西峰街时,闲人懒汉跟在后面起哄架秧子,花样百出,惹来一街的人看热闹。
  当时,西峰街上最能闹的人,是一个绰号叫乏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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