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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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雅打量四周;只觉这是一间非常僻静的小巷;人迹罕至;在这里居然有一间小茶馆;当然根本没有生意。容雅进了茶馆;黑衣人在他身后随即关上了门。
“容先生;请。”
容雅随着他穿过前厅;来到茶馆后的后堂。
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人;坐在中国式的竹椅中;看到他进来;露出了笑容。
“你说什么?日本人把南琴带走了?”
容修听了这个消息;脸色骤变:“这是几时的事?”
“从刚才路上劫走了大爷;到现在;我们赶回家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柳儿道。
“孙三呢?你是死人吗?怎么会就这样让日本人带走大少爷?!”容修恨了一声。
孙三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老爷;他们……他们有枪啊……”
容修一时急怒攻心;不知该如何发泄;所以才骂了孙三;但心里到底还是明白的;民岂能与兵争?那不是逼着人家去送死吗?不要说一个孙三;哪怕当时有十个孙三在场呢;日本人杀他们还不就象捏死蚂蚁?
看到孙三吓成这个样子;也委实可怜。容修又恨这傻小子不明白自己的心情;让他骂两句也就算了;他岂是真的叫他去与日本人拼命?
“算了算了;此时看怎样救大少爷才是真的。”容修一时慌意乱后;脑筋立时高速运转起来:“他们这一次如此秘密的带走南琴;到底是为什么?如果说是因为南琴宣传抗日;那为什么又偏偏放过柳儿?他们指名要南琴;到底为什么呢?他们把南琴带到哪里去呢?要找谁才能查出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柳川总领事。”容雅道。
柳川正男微笑:“对不起;实在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他们一路上没有为难你吧?”
“什么是为难呢?把我强行带到这里;算不算是为难?”
柳川正男有些歉意:“对不起。可是战事一起;我们见面都没以前那么方便。所以……”
容雅不说话。
“坐;容先生请坐。”柳川正男抬手。又拿过一只杯子;为他斟上清茶:“这是我特地从日本带过来的绿茶;和中国茶大体相似;又略有不同……”
容雅不动;凝视着他:“柳川总领事大费周折;把我带到这里;只是想和容某喝茶?”
“……对了;容先生的琴怎么样了?还在练吗?”柳川正男拿起放在手边的一摞半旧的书谱:“这是我为容先生准备的一些琴谱;适合容先生目前练习的……凭容先生的领悟力;就算没有我的指导;也一定……”
容雅打断了他:“不用费心了;柳川总领事。琴;容某已经不打算再学了。今次来得匆忙;没能把琴带在身边;实在很遗憾。等时局稍平静些了;容某自会差人完壁送还柳川总领事。”
柳川正男愕然:“为什么?这……这不是太可惜了吗?”
“侵略者正在我的祖国烧杀抢掠;战火铁蹄之下;我的同胞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试问容某此时怎么再有心情玩琴弄萧?”
柳川正男默然了一会儿;又道:“真理子还一直在问我;为什么容先生不再来学琴了。你还答应过她要教她吹笛的。”
容雅苦笑了一下。
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失信于人。可是……这不是针对个人的事。
“如果没有别的事;柳川总领事;恕容某不能在此久留了。告辞。”容雅抱了抱拳;转身。
“容先生!”
容雅没有回头。
这一次;他绝不再允许自己屈从于内心的欲望;再向这个日本人学习琴艺;再和这个日本人发生纠葛不清。
“容先生;你目前的处境很危险!”柳川正男在他的身后大声道。
容雅一怔;站定。
“容先生;您最近在为一出宣传抗日的京戏排演;对不对?”
“……”
“我得到消息说;军部已经将容先生定为危险的抗日份子;”柳川正男再次强调说:“容先生;你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其实;这也许是我的责任。”柳川正男苦笑了一下;说:“军部里有一个人是我的死对头;他得知了容先生是我的朋友;所以想将你为作打击我的手段。”
他倒是很坦白。
容雅再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卷入到日本人的权力斗争漩涡之中去。他怔了一会儿;道:“我没有日本人的朋友。”
一种无法形容的黯淡光芒在柳川正男的眼底一闪而过。
“我可以派人保护你;容先生。”柳川正男道:“但必须先征得您的同意。”
“不必费心了。我是中国人;中国人不需要日本人的保护。告辞。”
“容先生;不管你如何看我;在我的心里;始终是把你当作朋友的。”
柳川正男的凝视着容雅的背影;大声的说。
在这样的目光下说出的话;没有人可以怀疑它的真诚。
容雅真的觉得很无奈。
因為无论他有多么的真诚;有多么的与众不同;也无法改变他是日本人;而自己是中国人的事实;也无法改变日本的军队;正在自己的祖国发动一场卑鄙的;残酷的战争的事实。这血的事实。
容修正在家里拨电话;打给他认为可能帮得上忙的老朋友;想办法救容雅;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欢呼;跟着秋萍欢天喜地扑进书房:“老爷;大爷他回来了!回来了!”
真真是意想不到喜从天降!
容雅看上去脸色不是太好;不过;的的确确好端端的;毫发无损的回家了!
对于日本人把他带去干什么;容雅不想多谈;为了让老父安心;只说是从前跟他学琴的那个日本领事;把他接去商量再接着学琴的事。而他已经拒绝了。
“拒绝了好;拒绝了好。”容修说:“你从前跟着那个日本人学琴;爸就一直是不赞成的。那些日本人岂是沾惹得的?还不知会种下多么大的祸根?而且在这种时候;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这次拒绝了就好。”
但随即又担心起来:“这日本人不会怀恨在心吧?不会对你报复吧?你没惹恼他吧?”
“没有。”
“那就好。”转眼看到屋角的那只小提琴盒子;又恨道:“这个古怪不祥的东西;待我把它砸了才干凈!”
“爸!”容雅急道。
停了一停;又道:“这是别人的东西;我是要还给他的。”
容修看儿子那样子;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一层又不便说破;只得叹了口气:“好吧;不管怎么说;平安回来就好。以后你再出门;让郑家兄弟跟着你。虽然这一两个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在关键时候;到底还是可以挡一挡。”
容雅应了声是。
第 38 章
许稚柳担纲主演的》连演了三场;虽是国难期间;仍然场场满座。
各界听说是为第十九军募集军款;更是反映热烈。最后不得不加演一场。
戏台上流贼北犯;流往神京;戏台下观众们忧国如病;泪湿衣襟。
正唱到动情处;外面突然传来轰烈的爆炸声;跟着是哔哩啪啦;犹如放鞭炮似的;由远及近;台下观众哗然。纷纷起身离坐;想一探究竟。
台上的戏员们也全怔住了。
“这……这是……”
柳儿到底年轻;没见过大阵仗;心已慌了。只听得大爷的琴声;象没事的人一样继续;象无声的话一样镇定人心。柳儿愣了片刻;定定神;又跟着接下去:“……烽烟起;烽烟起;梓桑半损……”
枪炮声打破了观众的爱国梦。刚刚还那么陶醉;半闭着眼;跟着调子摇头晃脑;潸然泪下的那群人;此刻正争相恐后往戏院外拥挤;桌椅板凳倒了一地。不知是谁的礼帽;毛巾;糖果在众人脚下踩来踩去。尖叫声;嘈杂声;几乎要把台上的唱腔都掩埋了。
枪声越来越清晰;满座乱拥的人们;就象蓦地听到了一个无声的号令;动作竟然一下子都停了下来。无比诡异的默契。人流又突然回涌;从中间分开一条道路。一小队日本兵动作整齐的跑了进来;越来越多;皮靴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很快他们就兵分数路;把这个剧场团团包围起来。
台下的观众胆战心惊;没有谁敢动一动。
容雅的琴声已经停了;台上的戏子们也如同泥塑般;站在原地;望着台下发怔。
然后;一位中等身材的日本青年军官缓缓地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副官亲自动手扶起了一把倒掉的椅子;掏出白色的手绢抹干凈:“荒木少将;您请坐。”
那青年军官坦然的坐了。虽然看起来比那副官年轻许多;但他的态度十分傲慢。
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已象利剑一般;从台上每个人脸上遂一扫过。落在容雅身上的时候;那目光停留得久一些。
有些人禁不住他目光的扫视;低头转眼不敢看他。但容雅回视着他。
这个人看起来很结实;很精神;那被阳光晒成浅棕色的脸上;下巴剃得干干凈凈;鬓角修得极短;看上去很干凈利落。他应该是那种只要下定决心;就干凈利落勇往直前的人。只是他紧闭的嘴两旁;那两道深深的纹路;显示出无情冷酷。
“翻译官。”荒木光道。
“在。”一个穿著日本人军服的矮胖子点头哈腰的站出来。
“叫他们继续唱。”
“哈依!”然后那矮胖子对台上大吼:“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皇军表演?”
这时众人才看出来;原来这是个穿著日本军服的中国人!
该死的汉奸!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大概都唾了一口。
没有音乐;没有人唱。
“你们傻愣着干嘛?刚才不是还唱得好好的吗?”胖子有点急了:“快唱!他妈的快接着唱!”
大家都冷冷地看着这胖子。没有人动。
胖子恼羞成怒;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手枪:“妈的;你们不怕死?”
荒木光皱起眉头:“太难看了。”
矮胖子听了这话;更是一背微汗;大踏步冲上台;用枪指住柳儿的头:“唱啊;唱!”
说那时不害怕是假的;但当时;有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沸腾在柳儿的全身血液里;那就是愤怒。柳儿气得全身发抖;拼命地咬住下唇。
不唱!不唱!我就不唱!
胖子用力一挥;枪柄重重的击在柳儿头上;柳儿只觉得眼前黑了一黑;已经摔倒在台上。他捂着头;猛地抬眼;死死的瞪着那张牙舞爪的汉奸。此时生死已经完全置之度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你就算打死老子;老子今天也不唱!
台下的观众们;又是担心又是钦佩地望着台上那浓妆的戏子。在戏里;他扮演忠贞爱国的李香君;在戏外;虽然只是柔弱少年;但仍然是有着一腔硬气的好汉子!
台上的其它戏子们的眼底;也有一样的感动。柳儿的顽强沉默;却唤起了在场所有有血性的中国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荒木光的嘴角却浮起一丝微笑。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妈的!”那翻译官怒骂一句:“还敢瞪老子;老子一枪毙了……”
“住手!”容雅猛地站起身的同时;还有一个声音也大呼出声。
容雅与那人对看一眼。
他是扮演杨文骢的钱老板;与容家一向交往不多;容雅听说过此人是个大性情的人;好赌;好嫖;喝了酒还会在家里打老婆。所以这一次;在义演的队伍中看到他;容雅本来还颇意外;没想到他也是个热心肠的爱国之士。
只见钱老板对着那胖翻译官一笑:“许老板不唱;我来唱。”
说罢;也不要伴奏;深提了口气;昂然唱快板:“上坐文武众群僚。元旦节与贼个不祥兆;假装疯魔骂奸曹。”
众人本正在惊疑不定;忽然听得这一句;都又是一怔。
钱老板接下去唱道:“我把这蓝衫来脱掉;破衣褴衫摆摆摇。大着胆儿往上跑;帐下的儿郎闹吵吵。你二人不必呵呵笑;有辈古人听根苗……”
“你二人把话讲差了;休把虎子当狸猫。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底蛟。休道我白日梦颠倒;时来就要上青霄!”
“身上破衣俱脱掉;赤身露体逞英豪。怒气不息往上跑;你丞相降罪我承招;将身来往东廊道。”
唱到此处;所有人都早已明白;钱老板是借着唱词在痛骂这汉奸走狗只恨手中没有杀人的刀。
钱老板在上海梨园沉浮二十多年;一直都半红不黑;直至今日;众人才猛然对他刮目相看;只觉得他一身铮铮铁骨;唱得慷慨激昂;众人听得热血沸腾;简直是自己平生所听过的最好的一段戏。
最后那一句摇板:”看奸贼把我怎开销!”
一个气势如虹的亮相;威武罗剎;怒目金刚。
逼视狗汉奸; 眦目欲裂。
台下有人轰然叫好!
又是一条汉子;古铜色绸衣;看起来家世颇丰;也是横惯了的人;早就对一帮日本兵;狗汉奸恨得牙痒;此时头一个大力拍手;叫道:“好!好!”
在日本兵的枪炮底下;吓傻的众人;似乎也才缓过神来;跟着那汉子;这里那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喝采声。
那汉奸翻译官愣在台上;紧握着枪的手不住发抖;一额的汗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砰!”
只听见枪声一响。
那第一个拍手叫好的汉子应声倒地。
一个小红点出现在他眉心;然后开始不断的涌出暗红的血来。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跟着又是一响。
“砰!”
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