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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部分

凤冠天下-第315部分

小说: 凤冠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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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枯燥得满是灰尘,骤起的西风萧索寥落,穿行在偌大空荡的皇宫里无处落脚。司马荼兰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回浣清宫的,头脑里的麻木让她几乎忘了一切,直到看见妆奁上安静躺着的那块玉佩。

    那玉佩的主人风华不逊于此,少年傲物,天纵奇才,偏有着温柔风骨、偏执忠心,若是在她未对易怀宇动情之时相遇,也许如今会是另一番结局?

    可他,终归要回到没有俗世纷争的天界仙境了。

    细碎低微的啜泣传到屋外玉枝耳中,玉枝一时恍然,她从未见过心比天高而又骄傲强势的大遥皇后哭过,那哭声也不知夹杂了多少心酸思绪,凄清得让人心碎。也因此,玉枝猜得到,无论是国师沈君放还是仅存一点期盼的皇后司马荼兰,两个人恐怕都活不长久了——沈君放是真的死,而司马荼兰,自此身活心死。

    送沈君放离开的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宽大,里面火炉软榻极尽奢华,护送的人也是禁卫营精挑细选的可靠高手。

    如七皇子易宸璟离开时一样,作为皇帝的易怀宇并没有出现在众人眼中,倒是偶遂良的身影有些刺眼——沈君放被迫辞官返乡的原因,流言中除了说他与皇后或有私情外,也有关于偶遂良嫉妒排挤贤才一说。

    当然,身在事中的人是不会相信的。

    “多谢偶将军相送。君放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之一,便是没能与偶将军成为知己至交,得一机会把酒言欢。”马车里半卧的沈君放露出干净笑容,干裂的唇扯出几丝血痕。

    偶遂良摇摇头,也不说话,只用力拍了拍沈君放瘦骨嶙峋的手背。

    今日一别,或许再没机会与这个善良的年轻人相见,偶遂良也有些后悔在沈君放少年时未能及时给他提醒,可如今说再多都没用了,能做的也只是为他掖好厚重的锦被,挥挥手送他远行。

    皇城外,风沙凛冽,刺骨生疼。

    车轮声响渐渐不闻,偶遂良长久静立在送别之地,待守门守卫呼喊,黯然回头,毫不意外地看见城墙上孤立的王者身影。

    那抹孤傲身姿,长衫猎猎,一瞬苍老。

江山故曲part。91

    这年的冬天来得极早,风狂雪大,阳光晦暗,遥国帝都也迎来前所未有的冷清。

    几年间征战四方掀起烽烟的遥皇易怀宇突然下了国丧,没人知道为了谁,听闻皇宫似乎并无人过世,大概也只有天天在朝堂上竖起耳朵的忠臣们略知一二。

    那个才华满腹却突然“辞官还乡”的年轻国师,终是没能捱过那一年的寒冷,在最大一场雪景来临前溘然长逝。

    消息传进皇宫时易怀宇正在批阅奏折,陶世海刚附到耳边战战兢兢说完这消息,易怀宇脸色陡然大变,掀了桌椅撕烂所有奏折书卷,癫狂之状吓得陶世海等人跪地磕头不止。后来陶世海见实在没人能拦得住,急忙让人去把偶遂良请进宫,两个人合力才止住易怀宇疯狂举动,而就在陶世海暗暗松口气时,易怀宇撑着书案桌面,一大口暗红血沫呕出。

    自打七皇子易宸璟被送往昭国,易怀宇因此大病一场后,他的身体就不复从前那般结实,每况愈下。

    许是突然而来的消息太过刺激,为重振军力再度征讨昭国的易怀宇病倒后竟然整整一个月没能从病榻爬起。彼时苏诗韵尚为冷宫弃妃,其他嫔妃又都专注于争宠夺势、明争暗斗,能在易怀宇身边贴身照顾的人根本没有,偶遂良原本寄希望于司马荼兰,可是在去过浣清宫一次后,他再也没有开口提起这件事。

    “他生或死,与本宫何干?”

    偶遂良将那日司马荼兰冷漠表情记得清晰,那双本该生动活泼的明眸中只有死气沉沉,以及一丝怨念。

    “他易怀宇的事,以后不必再告诉本宫分毫,本宫没兴趣知道。”

    偶遂良自然不会相信司马荼兰冷漠绝情的话——若她真心如此,何必在转身离去时眼角一抹哀伤流淌?然而偶遂良也猜不透司马荼兰与易怀宇之间关系到底糟糕到何种地步,直至某天无意中看到玉枝拿着一封书信哭泣。

    信是沈君放写的,在沈君放辞世后被神秘人送到宫中,直接交到司马荼兰手里。玉枝说并不知道神秘人是谁,那些信落款处也没有写名字,但她就是知道,那些信是沈君放写给司马荼兰的,只不过从未交付他人转寄,似乎,沈君放只想留在身边给自己看。

    总共有三十余封信,每一封都字迹工整,满纸的思念与懊悔。

    “这辈子最不该做的便是那年刻意与娘娘擦肩而过。”

    “我原以为感情一事不过如时局一般,可以随意控制,及至深陷其中才明白,这世上唯有人心与感情是控制不得的,然而这发现为时已晚,在我想要悔悟后退时,大错已然铸成。”

    “其实我从未怪过皇上,亦不曾埋怨娘娘不肯接受我,能追随皇上这么多年,守护娘娘这么多年,君放早已心满意足。”

    “我死后,希望娘娘不要把责任归咎于皇上,更不想娘娘为此有任何自责,娘娘一直坚守着对皇上的忠贞不渝,背叛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把这些年所思所想都写进一本书中,也不知道这本书有没有机会传给谁,若是有的话再好不过,那么就能有一个人代替我,继续为皇上尽心竭力谋划江山,完成我最后愿望。”

    “这些天昏睡越来越多,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我忽然想,也许尘嚣独自死去是最好的结局吧?毕竟我已罪孽深重。”

    “大概看不到明年的春天了,一直想为娘娘画一幅画,看来也不再有机会。娘娘的笑容始终在我心里,许多许多年,从未减淡消退。”

    “君放恋慕娘娘,唯独这点,永世不变。”

    最后一封信上有大片血迹,看写下的时间,似是沈君放闭眼安睡那日。

    偶遂良没有拦着玉枝烧掉这些信——他了解司马荼兰的脾气,若是这东西会惹司马荼兰伤心,倒不如消失不见为好,免得她总是睹物思人,愈发把自己逼近恩恩怨怨的死胡同。

    次年初春,易怀宇病愈,司马荼兰的冷宫禁令废除,在昭国羁押长达半年之久的大将军司马原被接回帝都,遥昭两国边境无风无浪,看似进入太平阶段。

    隔年,帝都飘起细雨时,偶遂良主动请缨去往边陲训练兵马,同行的还有苏诗韵。

    事实上苏诗韵离宫并没有外人知晓,在思念儿子几度病倒险些丧命后,易怀宇不得不悄悄把苏诗韵送往昭国让她与易宸璟见上一面,虽然途中惊险迭生,好在有偶遂良保护有惊无险,苏诗韵也是在那时认识了照顾易宸璟的两个女孩儿,亦是多年后让遥国和昭国再度陷入战乱的起因。

    “娘亲,我一定会回到昭国,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还不到十岁的易宸璟变得冷漠沉稳,在空旷野地抱紧瘦弱的母亲,“父皇不是不要我们吗?那我就让他知道,他错了,我才是能够承载大业的人。”

    这件事偶遂良并不知晓,苏诗韵没有告诉他,通红眼圈里的泪水被解释为再见儿子的激动,而非恐慌。苏诗韵私下见过昭国的小公主红绡,拜托她照顾好易宸璟,但苏诗韵不知道该拜托谁来开解在漫长苦难中滋生出仇恨的儿子,带着满心担忧回宫后,很快又迎来另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带着耻辱生活,郁郁寡欢的大将军司马原,在司马荼兰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司马原在昭国遭受不少苛待,归国后身体状况一直很差,尽管司马荼兰竭尽全力找来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仍旧无法阻止司马原日益衰竭,而在司马原死后,世上似乎再没有什么人可以约束司马荼兰了。

    被辜负了半生的大遥皇后,是否会利用自己手中残存权势向薄情寡义的皇帝复仇?

    苏诗韵有些担心,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囚禁在冷清的敛尘轩,每日望着空荡荡的天际等待与儿子重逢之日。

    在没有任何理由与征兆的情况下,偶遂良忽然从边陲回到帝都,冲进寝殿打断了易怀宇难得的短暂午睡。

    “陛下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么?瞒着皇后娘娘,把所有憎恨独自承担?”毫无礼法规矩可言,偶遂良的质问直接而尖锐,如一把钢刀刺在易怀宇心口。

江山故曲part。92

    “朕不记得有召你回来。”面对偶遂良直白质问,易怀宇选择转身回避。

    “我已经问过玉枝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偶遂良似乎没有退却的打算,向来温和的眸子里染上一层薄薄怒意,“沈国师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皇后娘娘没有来送行,当时我虽想到有可能是陛下从中阻拦,却想不到,陛下竟然用司马将军来威胁皇后娘娘。”

    易怀宇冷笑,负起手望向安宁窗外:“朕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早晚会知道朕对荼儿所作的一切。可那又如何?即便你知道了朕卑鄙无耻、使尽卑劣手段,你能挽回什么?是能让沈君放复活?还是能让荼儿不恨朕?又或者让时光倒退,给朕重新选择的机会?便是有那样的机会,朕的所有决定,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易怀宇的态度几乎可是说是冷酷至极,如同当时他威胁司马荼兰一般,饶是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偶遂良也不例外。

    不过,这在偶遂良眼里并不真实,而是某种假象。

    “我认识的陛下,是个喜欢把真心藏在腹中,为了保护所爱女子不惜委屈自己的人。”偶遂良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目光移向书柜上几册薄薄书籍,“如果陛下真的对皇后娘娘死心,憎恨她与沈国师的背叛行为,那么,陛下为什么还留着她为你抄的那些兵法?每日走过书柜前,看着会联想起她的书,陛下真的能视若无睹吗?那个位置,陛下从来都习惯于放置最珍贵的东西。”

    易怀宇少顷沉默,压低嗓音无力辩解:“朕只是忘记处理掉——”

    “陛下的记忆力比任何人都要好,怎么可能忘记?说到底,陛下还是放不下皇后娘娘,因为为她好所以才会做那些事,不是吗?”

    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易怀宇有些慌张,深吸口气,周紧眉头回身:“偶遂良,你是想以下犯上?朕做什么决定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滚出去!”

    若是换做其他人,大概早就被易怀宇的龙颜大怒吓得噤若寒蝉、不停磕头谢罪,然而被呵斥的人是偶遂良,与易怀宇自幼相识,熟悉他甚至胜过自己的人,便是易怀宇横眉冷目又能怎样?偶遂良很清楚,那不过是易怀宇在虚张声势。

    心虚的时候,他总会这么做,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陶世海被易怀宇如雷吼声引进御书房中,看看易怀宇再看看淡然的偶遂良,一时没了主意,询问目光小心翼翼看向偶遂良。不等偶遂良给陶世海什么暗示,易怀宇先挥了挥衣袖,沉闷道:“没事,下去。”

    连连点头退出房外,陶世海识相地把房门关紧,左右一使眼色让门口看守的侍卫退下,而后自己也退到百步开外躬身默立,只把期盼眼神投向紧闭的御书房大门。

    这两年易怀宇过得并不好,作为时时刻刻侍奉在皇帝身前的老奴才,陶世海比谁都清楚。

    以前易怀宇是极少做噩梦的,自从那次在御书房被沈君放浑身染血的梦境惊醒后,噩梦就缠上了多愁多思的冷厉帝王,不只是在御书房小憩时,就连在寝宫宽衣解带、燃起安神香休息后,惊慌呼声一样时常响起。

    作为代价,易怀宇一日比一日消瘦,脸颊上光泽渐暗,脾气也越来越大。

    陶世海曾试图劝易怀宇服些调养之药,易怀宇却不肯,死咬着自己没病还大发雷霆,吓得陶世海再不敢提起,可心里总有个结死死绑着,看易怀宇一天天憔悴下去,愈发焦急。

    或许,最受皇帝信赖,由始至终从未被质疑的那个人才能让易怀宇复原?

    陶世海对偶遂良是否能够成功开解易怀宇并没有把握,直至刚才看到易怀宇无可奈何的神情才稍稍确定,自己的推测并没有错。

    “关心陛下的人很多,有些事情不需要我去追问,发生过什么自然而然会传到我耳中。就譬如陛下在沈国师离宫前与皇后娘娘的争执,又譬如陛下经常悄悄探视敬妃娘娘的事,以及陛下一边驱逐沈国师,一边又不停寻找名医求诊的矛盾行为。”

    光线昏暗的御书房内,偶遂良仍在步步紧逼,一词一句,直抵易怀宇心底最深处。

    “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这几年你一直躲着朕,仿佛瘟疫一样避之不及,如今朕难得安定大局,你又跑来说什么废话?朕不需要任何人,你也好,君放也好,谁都不需要……反正你们最擅长的就是背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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