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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一枕奇-第2部分

小说: 一枕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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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周白日道:“这有何难?我有个表兄姓陈,字又新,他是府学老秀才,他每科顶了誊录生名字进常因他积年老靠,场内该誊的文字,都从他手里分散,他一科也望这里头撰整千的银子。你有事待我替他商量,再没有个不着手的。”丁协公大喜,连忙着人备酒内室,催促快去寻他。
  不一时陈又新来到邀入密室坐下。陈又新道:“久仰!久仰!老兄相召之意家表兄已说明了。但不知所治的是那经?”丁协公道:“《春秋》。”陈又新道:“更妙!待小弟进场内选那《春秋》有上好的文字,截了他卷头,如此如此,用心誊写,将那法儿安插进去十拿九稳。只不知莫公祖作得主否?”丁协公道:“莫公祖声名赫赫,监场御史也让他三分。这到兄勿愁他。”陈又新道:“这等一定是恭喜的了。但莫公祖念年谊,白地做情;小弟辈是贫士,老盟兄须大大开手,也还是便宜的。”丁协公道:“这是自然的。”因拉了周白日出席来商议。两下传递,从一千两讲起,煞到四百两,陈又新方终允了。约到陈又新临点名进场时,才传授那心法,各自散了。白日鬼两边都得了个肥头,自在的等候不题。这正是:安成攫日遮云计,来凑锦衣玉食人。
  到了临场那一日,那徐鹏子也不等黄昏就出场来了。欢欢喜喜进门,走到香火祖宗面前,深深礼拜。王氏接着道:“场中文字何如?”鹏子道:“这科不必说了,七篇文字都是做过的,犹恐还欠敲推,在场中慢慢腾腾的着些摩精刻髓的工夫,清清正正写了。再读一遍,真正是字字铺霞,篇篇绣锦。呈进内帘,没有一个不鉴赏的。除非是瞎了眼的房师,他摸着嗅香也该取了。”把那浑家王氏说得欢天喜地的了不得。
  不几日煞了场,传是明早发榜了。那徐鹏子夫妻两口那里睡得着?听见打了五更,心下疑鬼猜神的,就如热锅上蚂蚁,那里由得自己!约莫打过五更一会了,还不见动惮。又渐次东方发白了,听得路上闹烘烘的,此时身子也拴不住,两只脚只管要往门外走。一开了门,只见报喜的人跑得好快,通不到自鸳鸯针。。家门首略停一停。问他解元是甚人,还要跟着那人走了几间门面方才肯说。鹏子道:“事有可疑了!天已大明,且到榜下去看一看。”来到榜棚下,单看那下面”春秋”两字。见了第三名就是《春秋》,着字儿看将上去,也是仁和人上面却是丁全。心下想道:“这人是《春秋》中平日极不通的,为何到中了?且自由他,看后面。”着从前直看到榜末,又从榜末直看到前,着行细读,并不见有自家名字在上面。此时身子已似软瘫了的,眼泪不好淌出来,只往肚子里撺,靠着那榜篷柱子,失了魂的一般,痴痴迷迷。到得看榜人渐渐稀了,自家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得转头闷闷而归。那一路来一步做了两步,好不难行。正是:
  败北将军失节妇,刺字强徒赃罪官。
  低头羞见故乡面,举子落第更应难。
  那个丁协公榜发高中了,报子流水来报。大锭细丝打发了报子,实时装束了去赴宴。次日忙忙拜房师,谢大主考,家中贺客填门,热闹不过。真正是锦上添花,富贵无赛。正是:东家愁叹西家唱,一样天公两样人。
  却说徐鹏子看榜回家,好不难过。走到自家门口,那只脚就是千百斤重,门坎也跨不进去。那王氏等到日头红,见无消耗,知得是又没捞摸了坐在房里暗自流泪。徐鹏子进得屋来,不见浑家,知道无甚趣味,他也去坐在一边,长吁短叹,呼天恨地,拍着桌案骂那房师瞎了狗眼,文字好歹也不辨识,自言自语魇魔的一样。
  他家里有个丫头,名唤春樱,年纪有十六七岁,人物也生得干净。徐鹏子拿他当小菜儿来搭搭嘴,时常偷做些事情,也非一日。王氏虽不甚妒,到眼睛前忒不象样,也时见教春樱几句把,这也相习为常,不见可怪的了。这两日来,家主公、主婆两个人都是焦躁的,都没有甚好腔气,那徐鹏子出不成,进不是,嫌苦骂淡,抛碗撒碟,家中好不生分。王氏欲安慰丈夫一番,只是自家也在伤心之际,一时讲不出口。就做讲时,言语未免激切,又怕不能解劝,反添起怒气来,只得隐忍,时常倒叫春樱来伏侍他。那晓得徐鹏子动了一番真火,怎么解得?就使如花似玉的人,心下刻意爱恋的,此时也看不上眼。不到面前也罢,到了面前,不是这样不好,就是那样欠佳,开口骂得惊天动地,急了时还赶上踢了两脚才罢。那王氏见丈夫这般吵闹,只道是春樱不肯梯己小心,反激触了他,未免又要见教春樱几句。正是:
  斗虎争狼,苦杀小獐。
  一之为甚,夹攻难当。
  春樱到也无怨恨之心,只是当不得两下啰唣,眼睛终日哭得红红的,却似个落第女秀才一般。那一日徐鹏子正在纳闷只见同社朋友送来一本五魁朱卷,他忙忙掀开一看,道:“解元的文字,也不曾高似我的!”次第看到第三名丁全从破题读起,顺顺溜溜,好不熟泛。讶道:“这文字是我的!”再看第二篇、三篇,至第七篇,一字不差,都同他的墨卷一样。心中想道:“我那日的文字难道是鬼替我做的?如何有的相重?”又道:“或者与他联号,偷看了我的稿儿,抄得将去?就是抄去,也难得恁一字不讹!”惊疑不定。又想道:“有理,有理,我且查我的落卷,出来一对,看是如何批点。”忙忙访得寄落卷所在,查了字号寻来寻去,并没有这一卷。又恐怕混在别学,去将杭州一府的落卷,都查遍也没这一卷。他心下疑怪,且自回家。正走到自家门口,只见前面一个醉人走来,他站着一看,但见得:两眸蒙松,满面汗泚,方巾半歪半整,好似糊灯纸人。脚步一高一低,犹如线牵傀儡。冲口打饱呃,吓退天上雷公;喷鼻逆糟风,醉倒酒量下户。不是盗瓮吏部,就是乞睩齐人。
  到得近前,见是那周白日鬼。徐鹏子道:“连日不见,请过寒舍奉茶。”白日鬼道:“既相遇,岂敢过门不入。”随让进门。徐鹏子道:“那里饮得恁醉?”白日鬼一个哈哈道:“有偏。我在新贵人那边叨扰来。”徐鹏了道:“谁家?”白日鬼道:“就是丁协老府上。”徐鹏子道:“不提起那丁全罢,提起丁全,又是一桩大奇事。”白日鬼道:“甚么奇事?”徐鹏子道:“那丁全的朱卷,与小弟的墨卷,一字不差。不知他是甚神手段做的,如此怕人。”白日鬼道:“岂有此理!”徐鹏子道:“兄如不信,待我拿来与兄看。”随起身进去,就带口叫春樱倒茶周相公吃。那春樱这几日打骂怕了的,连忙斟了茶送将出来。
  那徐鹏子因心下着急,寻那朱卷再寻不着,翻天倒地搜了半日,才到自家枕头底下捡将出来,急急拿来,白日鬼在那椅子上打鼾呼了。他摇醒道:“周兄你看。”白日鬼接过手道:“这是五魁朱卷,我看过已久。请问你的墨卷在否?”徐鹏子道:“正是奇事!我遍寻落卷中,并没有我的卷子,这一发是弊端可疑了。我意思要到监场面前告一状,一来清清弊窦;二来出出我的屈气。”白日鬼道:“你的原卷若在,方有对证。若寻不出原卷来,显是妒才生事了。我且别过。”请了一声,飞似去了。
  原来徐鹏子的墨卷,陈又新截了,竟自藏匿过了,白日鬼是晓得的,故借此话敲打他。此时徐鹏子一时忿气,发了这两句话,也未必告得成。那晓得白日鬼竟做了一件机密大事,忙忙去报与丁协公了。这正是:逢人且说三分话,看破不值半文钱。丁协公恰也慌了,叮嘱道:“这事怎好?我自到敝房师那里去打点,老徐那边还求仁兄探听他的举动,恩有厚报,决不敢忘。”白日鬼点头会意去了。
  却说徐鹏子因事不遂心,那一日起来得迟些,直到日头红并,不见春樱来送茶水。进来叫了一遍,又无答应。进王氏房里问道:“春樱那里去了?”王氏道:“今早我也不曾见他,再叫他看。”两个口里叫着,四下寻了一遍,并不见影。王氏道:“这几日因你打骂狠了,或者跟人走了。”徐鹏子道:“从小用的丫头,走到那里去?或是走回娘家,待我到他娘家去寻一寻。”收拾了出门,竟到春樱娘家来。他娘家回道:“不曾见他回来。他从来也不曾独自出门走回娘家,今日难道人生路不熟,一径里回来?”徐鹏子道:“既不曾回,我且先去,叫他父亲来帮我找寻几日,何如?”娘家应允了。徐鹏子才走到家,对浑家道:“春樱不曾回去。”
  王氏道:“这也是奇事,走到那里去了?”说犹未完,只听得外面一片声打得响,口中叫喊道:“好!好!好!清平世界,杀人藏尸,快快还我人来!不然,我拖得你两命偿一命!”徐鹏子听得,在门边张一张,只见春樱的父母带着许多人在厅前乱打乱骂。徐鹏子一肚愤气,便走出骂道:“你如何这等放肆!你女儿在我身边多年,图他那些儿就杀了他?放出这样屁来!”他那母亲赶上,就是一头拳撞将来,口中骂道:“放你的屁!生要还人,死要还尸,莫说你是相公我同你赌命罢!”徐鹏子见不是对头,只得往里一面走,一面指着骂道:“不要忙,我把你这伙无赖光棍,明日送到县里,才见分晓!”这些人见他进去,还敲门打壁,骂得个无休歇方才退去。正是:
  烦恼若不横相寻,何由白发鬓边新?
  凭君闭门家里坐,难避含沙射影人!
  徐鹏子忿忿的道:“这等可恶!待我写个呈子,把他送到县里去,重处他一番。”王氏道:“你又心事不遂,替他做甚恶。慢慢地找寻丫头出来,再去塞他的嘴罢!”徐鹏子那里有这副闲精神,说过也就罢了。
  到次日听得厅上有人叫唤。徐鹏子出来,见了两个穿青的人,问道:“是那里来的?”那人道:“是刑厅莫太爷那边差来的。”徐鹏子道:“甚么事?”那人道:“是宗人命事,特来相请。”随将牌面出来看了。徐鹏子见是春樱父亲的名字,告为活杀女命事,他也等不得看完,气得手足冰冷,口里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拱手道:“列位请回。来早随你见刑尊罢!”那两个人一把向前扯住道:“那里去?好自在性儿!一宗人命事,还恁大模大样的!老爷在厅上等着同你去。”拉着就走。徐鹏子见不成体面,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走。
  带到府门口,随即传梆禀道:“凶手拿到了。”莫推官随即升厅,叫到犯人跪着。那徐鹏子那里受得这样屈气?直挺挺立着,眼睛直白瞪着上面,口里气勃勃的,就象得要与刑厅厮闹一般。莫推官道:“你说是考得起的生员么?在本厅面前跪也不跪,可知是人命关天么?”徐鹏子道:“人命二字,从何说起?老公祖一个大人,怎么偏与小人为缘?”这句话就触动莫推官隐情,推案大怒道:“你说是秀才,处不得你么?”叫左右:“寄在重监里,明日听审。”实时做了文书申详学道。
  恰好学道在省看这些新举人亲供,莫推官随即传见,又当面说了。学道实时批下文书来,徐必遇仰该学除名。
  次日,莫推官单提出徐鹏子来审道:“学台文书在此,你前程已褫革了,还强头强脑甚的?”喝声打众皂隶不由分说,竟自拖下打了三十。莫推官道:“这人命没有甚么审得。只是限你三个月寻出春樱来就罢,三个月寻不出此时莫怪本厅了,就要注你偿命!”叫寄在重监里去。那里等徐鹏子开口,差人押着就走,直送进监门才回话去。这正是:
  日里忽闻晴霹雳,杯中何处审弓蛇。

  
  



                        


卷一 二回    新贵惹秋风一场没趣 寒儒辞乡馆百事难成


  《风中柳》:
  一片秋光,都是云容装点。锦江山、风流熏染。锦机玉剪,红裙翠桑桂香飞,新贵连栈。一乐一忧,失意争当坷坎。对妻孥、杯中酒浅。身上衣歉,人头债险。更无端,穷途马扁。
  话说丁协公自中举人后,真个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又得莫推官极力帮衬,他越发燥脾,重重谢了白日鬼,自是打点进京会试。思量:“南京至淮扬一带,路上有几个年家在那里做官,顺便刮他个秋风。我如今新举人是喷香的,比前日做秀才打秋风时模样不同,怕他不奉承我个痛快!这上京的路费,不消搅扰自家囊中了。”收拾停当,择吉起程。封条上刻着”会试”两个字,灯笼又写着“世科甲”并他乃尊的官衔,带着十余个管家,皆是鲜衣怒马,一路上好不威风!正是:
  未见上林春色好,先看野店数枝红。
  迤逦到了南京,在承恩寺里住下。那南京吏部侍郎是他年家,他便先去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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