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下)〔德〕歌德-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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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菲斯特 （沉着地）朋友，你是否觉察，这样说话是如此粗鄙？
学 士 在德国，谁想撒谎，谁就彬彬有礼。梅菲斯特 （坐着轮椅，不断移近舞台前沿，面对正厅观众）我在舞台上感到昏暗而且憋闷；真想到你们那里找个犄角藏身？
学 士 早已时过境迁，自己一无是处，还丢人现眼，自命不凡，我觉得实在未免傲慢。 人的生命活在血液中，可血液哪儿会像在青年身上那样流动？这是活血才朝气勃勃，新的生命就产出于旧的生命。 既然万物奋发，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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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物竟天择，能者当道。试问我们赢得半个世界，你们又干了些什么？
无非打瞌睡，想心思，做梦，斟酌，计划接着计划可真够受。的确，老年是一场发冷的热症，在古怪的烦恼中颤栗不休。 一个人过了三十岁，无异于行尸走肉。 及时自杀，才是上策。梅菲斯特 魔鬼在这里也无言以对。学 士 如果我不愿意，魔鬼也不会存在。梅菲斯特 （旁白）魔鬼马上诱你上歧途。学 士 这是青年人最高贵的天职：世界本不存在，得由我把它创造！是我领着太阳从大海里升起来；月亮阴晴圆缺也和我一道。 白昼在我的道路上更容光焕发，地球迎着我既发绿又开花。 繁星在那个初夜，按照我的暗示大放光彩。 除了我，谁还能把你们从市侩思想的最狭隘限制里解放出来？我可随意而为，欣然地追随我内心的明灯，怀着最独特的狂喜迅疾前行，把黑暗留在后面，让光明把我接引。（下）
梅菲斯特 率性而为，唯愿你万事顺心！——一旦有所觉悟，你会悔之晚矣：谁又能想到什么傻事或聪明事，是前人没有想到过的？——不过这也于我们无妨，几年之内的情况就会变样：发酵的葡萄汁即使酸得无法下咽，最终仍会酿出一坛好酒。（向正厅里不鼓掌的青年观众）
你们把我的忠言作耳边风，我可不会计较你们这些孩子；想想看：魔鬼可是老年人；你们要懂事，也必须变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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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 验 室
〔仿照中世纪样式；为荒诞目的而置备杂乱、笨拙的器具。
瓦格纳 （在炉旁）钟声响了，可怕的钟声，把薰黑的四壁震得发颤。 我苦苦企盼了好久，再也受不了成败未决的忐忑不安。 黑暗终于已经破晓；长颈瓶最里面好似活炭一样在燃烧，是的，宛如红宝石光辉灿烂，电闪般划破黑暗：一道十分明亮的白光出现了！哦，唯愿这次不要丢失掉！——天哪，怎么门在格格作响？
梅菲斯特 （走进来）请欢迎吧！我可是善意而来。瓦格纳 （不安地）欢迎欢迎！值此吉日良辰！
（低声）屏住气，别出声！一件无比雄丽的工程就要完成。梅菲斯特 （更低声）怎么回事？
瓦格纳 （更低声）一个人就要被造成了。梅菲斯特 一个人？莫非你在烟囱里藏着一对什么情人？
瓦格纳 哪有的事！男女交媾繁衍后代，虽然照旧流行，我们却认为是无聊的恶作剧。 生命的所从出的那个敏感部位，从体内沛然而发、既有所取又有所予、预定把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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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出来、是先近后远地把一切特征加以吸收的那种令人销魂的精力，如今已经失去了它们的品级；即使动物会继续热中此道，具有伟大禀赋的人类将来一定有更纯洁、更加高尚的来历。（转身向炉）瞧！它亮了！——的确有戏，只要把几百种要素搀和起来——关键在于怎样搀和——慢慢合成人的要素，再密封在一个烧瓶里，相应加以蒸馏、大功就可悄悄告成。（转身向炉）
快了快了！
块儿在动，动得越来越分明！我越来越坚信：人们连声称叹大自然的奥秘，我们却敢于理智地加以试行；大自然一向使之成为有机体，我们却使它们结晶。梅菲斯特 活的越久阅历越丰富，对他来说，世上并无新闻可言，在我的漫游的岁月里，结晶我就曾见。瓦格纳 （一直专注着长颈瓶）升起来了，闪起来了，团起来了，大功即将告成。 有一个伟大的意图开始总显得疯疯癫癫；将来我们可要嘲笑生殖的偶然性，一个思维杰出的头脑会由一个思想家制成。（狂喜地观察着长颈瓶）
玻璃瓶被可爱的威力震得轰鸣，它时浊时清；这样正好看好戏！
我看见一个乖巧的小人儿，露出了纤细的形体。我们还希望啥，世界还希望啥？秘密已招然若揭：听听这阵音响，它会发声，它会讲话。荷蒙库路斯 （在瓶中对瓦格纳说话）亲爱的爸爸，一向可好？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来吧，来把我抱，轻轻抱在怀里，别抱得太紧，把玻璃碎了！这是事物的本性：自然物也觉得宇宙不够宽；人工制品却需要关闭的空间。（对梅菲斯特）老表叔，你这无赖也在这里？
来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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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感谢你。 一阵好风把你吹到我们这儿来；既然我出生了，我也必须努力不懈怠；我恨不能马上工作；你门槛精，可否指点一条明路？
瓦格纳 再说一句！我一向感到难堪：因为老老少少拿问题把我纠缠。 举个例吧，没有人能够解答，灵与肉既然相互和谐，那么稳固地连在一起，仿佛永远也不会分离，但是为什么每天却相互排斥。 再就是——梅菲斯特 慢着！我倒想问一下：为什么丈夫与妻子老是闹别扭？老兄，恐怕你也搞不清楚。 现在小家伙来了，他正好有事可以做。荷蒙库路斯 什么事？
梅菲斯特 （指向侧门）露一手看看！
瓦格纳 （一直注视着烧瓶）千真万确，你是一个十分逗人爱的宁馨儿！
〔侧门打开，可以看见浮士德躺在卧榻上。
荷蒙库路斯 （惊讶）真够劲儿！
〔烧瓶从瓦格纳手中滑脱，飘浮在浮士德头上，并照亮了他。周围的景色多美！
茂密的丛林，加上清澈的流水！
裸体的女人真可爱！风光越来越精彩。 可有一位显得特别出众，好像出自大英雄以至天神的血统。 她把脚放在了透明的清泉里；高贵身躯的生命火焰冷却在波浪的柔软晶体之中。 ——但哪儿来了一阵疾飞翅翼的喧腾？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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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哗哗声、扑通声打破光滑的明镜？少女们吓得四下逃散；唯独王后，她恬然凝望着，以自豪的女性欢悦，看见天鹅之王偎依在她的膝间，咄咄逼人而又温存缱绻。他似乎养成了习惯。 ——可是突然间，云雾升腾，以密织的纱幔遮住了最为赏心悦目的场面。梅菲斯特 你还有什么没有说到！瞧你人小，脑子里的幻想倒真不少。 我怎么什么也看不着——荷蒙库路斯 这话我倒相信。你是北方佬，出生在朦胧世纪，成长在骑士和僧侣的狼藉气氛里，你的眼界如何能开阔得了！你只配呆在黑暗之中。（环顾）发黄的岩石，长满绿苔，恶心死了，到处是尖拱顶，到处是涡卷形装饰，下流极了！——这个人要是醒过来，又会遇上新的烦恼；他马上会当场毙命。 林中泉水，天鹅群，裸体美人，这就是他的那充满预兆的梦境；他怎么会服这里的水土！我最能迁就，怕也不好受。 那么还是把他弄走！
梅菲斯特 这个权宜之计，我倒觉得十分可取。荷蒙库路斯 让战士上疆场，让少女跳轮舞，这样就会各得其所。我忽然想到，现在正是古典的瓦尔普吉斯之夜：机会难得，把他带到他的生存环境去，让他如鱼得水最好不过。梅菲斯特 这样的事情，可是从未听过。荷蒙库路斯 它怎么会传到你的耳朵里去？你只知道浪漫主义的妖精；真正的妖精还必须讲究古典精神。梅菲斯特 那么，应该向哪儿扬帆？我可讨厌同行与那些老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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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蒙库路斯 撒旦，西北部是你的游乐场所，这次我们可要航向东南：大平原上畅流着珀涅俄斯河，四面是灌木，四面是树林，形成一个个幽静而湿温湿的港湾；平原向着山谷伸延，上面就是法尔萨洛斯，城分新旧两半。梅菲斯特 得了，别说了，别再提那些专制政治与奴隶解放之争！我可听厌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也想不到：他只是受人作弄，那就是躲在身后的阿斯摩狄。他们为所谓自由权利吵闹巢恢；仔细看去，只不过是奴隶反对奴隶而已。荷蒙库路斯 人类本性乖张，让他们爱怎样就怎样，人人得从小尽可能保护自己，最后才长大成人。眼下要做的是，怎样使这一位还魂苏醒。 你要有办法，就赶快实施；要是不能，就交给我来办！
梅菲斯特 布罗肯山的小把戏，未尝不可施展施展，可我发现，异教徒们紧紧闩上了门闩。希腊人，算得了什么！
只会拿放纵的官能游戏把你们炫惑，把人心都引向了欢快的罪过；而我们的罪过总使人们心情郁闷。 现在，究竟该怎么着？
荷蒙库路斯 你从来就不羞羞答答，要是提到忒萨利亚的女巫，我想总不算是空口说白话。梅菲斯特 （淫荡地）忒萨利亚的女巫！妙极了！正是我想往已久的娘儿们。 每晚上跟她们搞在一起，想来也未必舒畅；但春风一度，又何尝……
荷蒙库路斯 拿来你的大氅，裹在这位骑士身上！这块布片会一如往常，飞翔起来把你们两个一起带上；我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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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亮。瓦格纳 （胆怯地）那么，我呢？
荷蒙库路斯 你么，你留在家里，做最重要的事体。 参照古老的羊皮纸典籍，照规范把生命的要素一一齐备，再把它们小心加以调配。 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这时我将要去游历一小片世界，也许还会发现ｉ字上面的一小点。 然后才实现最终目标；这样一番努力自会有相应的报酬：黄金，荣誉，令名，健康长寿，以及学问、道德——或许都可以到手。 再见！
瓦格纳 （惘然若失）再见！真令人难过。 我想见你，恐怕再也无缘。梅菲斯特 快向珀涅俄斯河飞去，努力向下飞！这位小老表真有些本领。（对观众）
想不到我们最终还是得靠我们制造的小不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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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的瓦尔普吉斯之夜
法尔萨洛斯旷野
〔晦冥。
厄里克扎 每逢今夜这样可怖的节日，我总是徐步而来，我这个阴森森的厄里克托：该死的诗人们不停地评论他人，把我骂得一无是处，我可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丑恶……我向山谷远远望去，只见灰色篷帐如白浪翻滚，原来是最惊惶、最恐怖的那个夜晚的幻影。这个幻影不断重复着！
还将永远重复下去！……没有人愿把国家拱手让人，更不肯让人以武力取之并进行暴力统治。 因为每个不懂得控制自己的人，总欢喜按照自己的傲劲儿，试图控制别人的意志。……但是，这里有过战斗到底的伟大范例：怎以自己的势力同更大的势力对垒，用千百朵花编成的自由花冠被撕碎，胜利者头上戴起了僵硬的月桂。 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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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贝在这里追忆过昔日盛大辉煌，凯撒在那里彻夜不眠，把摇摆不定的天平指针端详！他们还得有一番较量。 最后胜负之数，世人尽知，就用不上讲。
篝火熊熊燃烧，喷发着红色的火焰；大地散射着血流成河的回光，于是为了黑夜这希罕的奇光所诱引，希腊的传奇人物粉墨登场。 古代的荒诞形像围着篝火摇来晃去，或者坐得安安稳稳——月亮照得很亮，虽然还不太圆，可它升起来了，将幽光四下布满；篷帐的幻影消失了，火燃得发蓝。
我的头上！
是怎样一颗意想不到的流星！
它发着光，照出了一个躯体宛然球形。 我猜想它有生命。 可我不宜于接近活体生灵，我会对它不利：这样也同样会给我带来恶名，于我也无益。 它落下来了。 我最好还是小心回避！
（下）
〔空中飞人在上空。
荷蒙库路斯 在簧火和惨象的上面，我且再绕一圈；朝低谷和底层望去，竟是一片鬼气森然。梅菲斯特 如同通过古老的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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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５２浮士德（下）
俯览北国可怕的混乱，看见了十分可憎的鬼怪，这儿那儿我都一样安然。荷蒙库路斯 瞧！一个高个子女人正在我们前面快步疾行。梅菲斯特 她发现我们在空中飞行，好像面露惧色。荷蒙库路斯 让她走吧！且把他放下去，把你的骑士放稳，他马上就会醒转过来，在仙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