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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0部分

雪中悍刀行-第1020部分

小说: 雪中悍刀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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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耶律洪才恐怕就要真的寝食不安了,毕竟庸碌子孙不相似雄杰祖辈,一代不如一代,这能以天意解释。某种程度上,耶律洪才能够活到今天,甚至能够掌握四十万兵权,何尝不是归功于“软弱太子不肖铁血皇帝”,否则两虎相争,幼虎如何能活?

    李密弼的诛心言语,并没有让太平令脸上出现丝毫变化。

    这位曾经扬言要以黑白买太安的老人,正在心中思量某些棋子的分量。

    太子耶律洪才,自然并非当真如世人误认那般才智平庸,不堪大用,但是私会王笃一事,让这位太子殿下彻底失去了皇帝陛下的青睐。

    草原年轻最轻的大将军董卓,皇帝陛下一直颇为器重,只是枭雄性情,难以控制。哪怕天底下最好的人,只要当上了皇帝,也有可能做出天底下最坏的事情。天下苍生,其实也可以划分为两种人,皇帝,和所有其他人。

    耶律东床,失去了他爷爷耶律虹材的庇护,会不会一蹶不振?

    慕容宝鼎,有没有可能成为整个慕容家族的救命符?

    拓拔菩萨,这位忠心耿耿的草原守护神,会不会也曾想过黄袍加身?毕竟皇帝陛下在与不在,对拓拔菩萨而言,是天壤之别。

    太平令终于回过神,转头笑道:“我,你,徐淮南,好像都输了。”

    如何都没有料到太平令会有此言的李密弼愣了愣,然后双手负后,嗤笑道:“各有各的活法,徐淮南心思最深,所以活得最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会下棋的人,往往胜负心就重。唯独我想的最少,活得最轻松。”

    太平令轻声笑道:“你不是想得最少,而是认输最早。”

    面无表情的大谍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太平令叹了口气,“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李密弼没好气道:“职责所在,何来辛苦一说。”

    太平令伸手拍了拍李密弼的肩膀,笑着打趣道:“也对,你就是那种喜欢躲起来算计人的阴沉性子,乐在其中才对。”

    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北莽影子宰相,显然不太适宜对方表露出来的动作,皱了皱眉头,只不过心头一些积郁,倒是散淡了几分。

    夜色深沉。

    屋外两位草原权柄最巨的老者先后走下台阶,在小院门口分道扬镳。

    太平令走出很远后,蓦然回,老泪纵横,碎碎念道:“慕容姑娘,慕容姑娘”

    屋内病榻上,老妇人轻轻抓起身侧的一件老旧貂裘,盖在身上,缓缓睡去。

    她的干枯手指轻轻拂过貂裘。

    如当年那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小姑娘,她在异国他乡,初次见到那位辽东少年郎,便如沐春风。

    ————

    祥符三年,冬。

    中原不安定,原本广陵江南北均势,局势瞬间急转直下,缘于蜀王陈芝豹与燕敕王世子赵铸,只是两人两骑,没有任何扈从护送,去往吴重轩大军帅帐,说服那位领兵部尚书衔的征南大将军再度倒戈。

    叛军挥师北上,麾下大军驻扎在京畿南部地带的卢升象,转眼之间便陷入危如累卵的困境。

    太安城庙堂的黄紫公卿,听闻这个惊悚噩耗之后,人人乱如热锅里的蚂蚁。

    原本已经因病辞官的坦坦翁不得不重新参与大小朝会,这才人心稍定。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人心凉。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桓府,来到只隔着一条街的某座破败府邸,匾额早已摘去,成了无主之地。

    老人提着两壶酒走下马车,拾阶而上,伸手去撕掉贴在大门上的封条。

    藏在阴暗处的几名赵勾谍子,虽然品秩极高,却皆是识趣地视而不见。

    老人将两壶酒抱在胸口,一只手十分吃力地推开大门。

    老人熟门熟路地绕廊过栋,直接来到那间书房,有些书籍已经搬走,有些书籍还留下,搬走的留下的,其实都是吃灰尘罢了,无非是换个地方而已。

    书房内依旧只搁放有一张椅子。

    遥想当年,朝野上下,除了赵礼赵惇两任离阳君王,恐怕就只有他桓温能够在此大大咧咧落座,心安理得地鸠占鹊巢。

    桓温绕过那张空荡荡的书案,将两壶酒搁置桌上,用袖子擦去厚重灰尘,这才缓缓落座,若是往年,那位紫髯碧眼儿就会站在窗口位置了。

    坦坦翁望向窗口那边,轻声道:“碧眼儿,你瞧瞧,你撂挑子一走了事,没换来你心目中的太平盛世,结果只换来这么个乌烟瘴气的狗屁时局,你就不愧疚吗?你啊,也亏得早死了,要不然悔也悔死你!”

    老人冷哼一声,“也就是你不在,要不然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摔在你脑壳上,我可真打,绝不是吓唬你。”

    老人陷入沉默。

    广陵道节度使卢白颉生死不知,倒是经略使王雄贵不知为何竟然被驱逐出境,无论是性命还是名声,都逃过一劫,最终在卢升象派兵护送下,即将返回京城。

    在迎回王雄贵入京这件事情上,太安城朝会还有争执的闲情逸致,原本以王雄贵的张庐继承人、前任户部尚书以及现任一道经略使的三重身份,

    礼部尚书司马朴华出城迎接,理所当然,只是广陵道沦陷,导致半壁江山糜烂不堪,王雄贵落魄至极,就算活着回到太安城,以后的日子是何等惨淡光景,可想而知,礼部衙门在离阳朝廷的地位越来越高,如今仅次于天官殷茂春的吏部,司马朴华担心京城风评受损,更怕被王雄贵连累为年轻天子迁怒,自然不乐意亲自接手王雄贵这颗烫手芋头,礼部二把手晋兰亭更是多次在士林诗会上,公然痛骂王雄贵贻误朝局,更是绝不会出城迎接,所以就又轮到可怜的右侍郎蒋永乐出马了,事实上新近在庙堂崛起的辽东士子集团,对于向来与江南士子亲近的经略使大人,打定主意要痛打落水狗,在太安城大肆宣扬王雄贵的不堪重任。若非齐阳龙一锤定音,阻止了愈演愈烈的讨伐风潮,恐怕迎接王雄贵的就不是礼部右侍郎,而是携带枷锁的刑部官吏了。

    桓温见惯了宦海的潮起潮落,对此谈不上有多少感触,只是有些灰心罢了。

    太平盛世,文臣言语过激,就像永徽年间对人屠徐骁的评点,无伤大雅,那个远在西北的徐瘸子也懒得计较。

    可如今不比当年啊,不可同日而语。

    桓温没来由想起那个年轻人,碧眼儿的幼子张边关,那个被说成是京城身份最显贵却无品的官宦子弟,被说成连欺男霸女都不敢的窝囊废,高不成低不就,年轻人两头不靠,所以谁都不爱搭理。

    碧眼儿的子女中,反而只有张边关最讨自己的喜欢,见到自己也不怕,什么玩笑也敢开。

    桓温听说张边关当年离开张府后,娶了个小户人家的女子,在市井巷弄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四处闲逛,看那些鸽群在太安城的天空飞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惜到最后,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年轻人也死了。

    老人打开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口,突然有些哀伤。

    老人提着那壶酒,起身来到窗口,推窗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杯哪里够!一壶才马马虎虎。

    老人狠狠喝了口酒,抹了抹嘴角,笑道:“嘿,此等醇酒,你喝不着,馋死你。”

    这位历经三朝始终身居高位屹立不倒的坦坦翁叹了口气,小声道:“差点忘了,你是不爱喝酒的人。”

    老人像个孩子一脸愤愤道:“天底下竟然有不爱喝酒的人!岂有此理!”

    坦坦翁背靠窗户,望向那张书案,小口小口喝着酒,很快就喝去大半,有几分醉眼朦胧。

    小酣而未大醉,人生至境。

    老人好像看到了一位紫髯碧眼的读书人,正襟危坐坐在书案之后,正笑望向自己。

    坦坦翁记起当年自己与那家伙年少时分,一起同窗苦读圣贤书的光景,缓缓提起酒壶,轻声笑道:“莫道儒冠误,读书不负人。”

    那人好似回答,“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坦坦翁便继续朗诵一句,“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郎。”

    最后两人一同念道:“天子重英豪!”

    坦坦翁哈哈大笑,不敢再看那边,生怕下一刻便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

    老人饮尽壶中最后一口烈酒,将酒壶搁在窗栏之上,踉跄离开这间书房。

    唯有我辈有负圣贤书,自古圣贤书不负我。

    书案上,留下一壶无人喝的美酒。

    自古圣贤皆寂寞。

    惟有饮者留其名。

    ————

    出人意料,王雄贵返回京城之后,皇帝陛下非但没有龙颜震怒,反而在朝会上对这位广陵道经略使好言安慰,只是得知那位棠溪剑仙卢白颉生死未知,且不曾依附作乱藩王赵炳后,年轻天子的神色似乎有些触动。

    听闻这个消息后,不止是皇帝赵篆松了口气,事实上所有江南道出身的朝堂官员都如释重负,江南四大豪阀,在卢道林卢白颉先后担任离阳一部尚书后,卢氏已经算是后来者居上,成为江南系官员的执牛耳者,一旦作为台面上的南党领袖卢白颉叛出离阳赵室,必然是一场波及离阳中枢的官场灾难,恐怕与卢家同气连枝的江南道三大高门,在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希望卢白颉与其苟活得富贵,还不如自尽殉国来得一干二净,退一步说,只要卢白颉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就绝对是不幸中的万幸。

    事实上,那场春雪楼变故之后,武将的表现,太过让人失望。

    蓟州将军袁庭山,叛变。

    春雪楼旧将,原本凭借平定西楚余孽一跃成为离阳朝堂新贵的宋笠,堂堂镇字头的实权将军,叛变。

    广陵道豪阀子弟齐神策,上阴学宫的一流俊彦,刚刚暂露头角,便也是叛变了。

    而且据闻三人分领一支骑军作为先锋,即将进逼京畿南部的卢升象大军那条尚未构建严密的防线。

    鼓舞人心的好消息也不是没有,两淮道新任节度使许拱调兵向南,准备着手构成一道南北向的防线,已经先行死死扼守住几大关隘军镇,使得京畿西门户暂时无忧。

    两位蓟州副将韩芳和杨虎臣,各自亲率精骑疾驰南下,与新任靖安道节度使马忠贤南北呼应,让广陵江以北的中原腹地不至于动荡不安。

    原节度使蔡楠的螟蛉义子蔡柏,在经略使韩林的大力推荐下,升任为河州将军后,火带兵赶赴蓟州增援许拱,毫无推诿之意。

    同样是手握兵权的地方武将,一方是乱臣贼子,奢望建立扶龙之功。一方则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暂时仍是广陵道经略使的王雄贵安然返回府邸后,没有接受夫人的建议,没有立即沐浴更衣洗去晦气,而是招来府上两位管事,分别去邀请早已多年没有来往的两人,一位是中书省仅次于当朝辅齐阳龙的中书侍郎,赵右龄。一位是由翰林院胜任吏部尚书的殷茂春。王雄贵的两位心腹管事都大感意外,要知道不但是主人与那两位大人之前摆明了老死不相往来,事实上永徽储相殷茂春和赵右龄虽然是亲家,但也向来关系浅淡,联姻之后,更是从无私下来往。

    故而两人离开门可罗雀的府邸后,都觉得要白忙一趟,但是两人都没有想到,前后脚就有一人登门拜访了,而且身份显赫,元虢!

    同样出自那场“永徽之春”,同样曾是在张庐熠熠生辉前途似锦的官员,而且元虢在早年才气之高,甚至还要出科举头三甲的赵右龄殷茂春,一直是坦坦翁最为青眼相加的后辈晚生。只不过由于元虢性情太过散淡,学识太高,锋芒太盛,很快在官场上就被赵殷两人过,最后连王雄贵和韩林也将他远远抛在后头,好不容易在永徽祥符交替之中复出,历任两部尚书,但随即就又因为不合帝心,迅离开太安城,被贬谪去往两辽道担任副节度使,碌碌无为,无论是顾剑棠还是胶东王赵睢,都对元虢不太上心,连两辽士子都不怎么待见这位年纪越大越没有主见的“好好先生”,因此元虢这次入京,没有掀起半点波澜,倒是那帮从小就被元虢这位无良前辈骗着喝酒的小辈人物,在元虢府邸好好聚了一场。

    王雄贵的幼子王远燃,那个京城最出名的公子哥,早年第一次喝花酒,就是给元虢拐带去的。为了类似这种鸡毛蒜皮的破烂事,素来以温良恭俭让著称朝野的原刑部侍郎韩林,就跟元虢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彻底绝交过。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王元燃这拨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也好,殷茂春嫡长子殷长庚这些志向远大的年轻人也罢,倒是都跟最没有长辈架子的元虢很是合得来。

    当赵右龄殷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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