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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戴晴作品集:失败者的胜利-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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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教训  

(九) 三门峡工程与三峡工程  

  

五、 三门峡工程——“黄河清”  

1949年8月,共和国成立前夕,一份《治理黄河初步意见》,交到了华北人民政府主席董必武手中。起草者有两位,其一为当时的黄河研究组,后来升格为黄委会的一把手王化云。王同志终身以“治黄专家”立世——当然将这批好大喜功的浪漫家称作“三门峡灾难工程的始作俑者”,也未尝不可。报告提出:解除下游洪水为患的办法,是“选择适当地点建造水库”。在哪里造呢,当时他的见解是“陕县到孟津间最适当的地区,这里可筑坝的地点有三处:三门峡、八里胡同和小浪底”。这一建议,后来称为水利界三门峡工程上马第一波。  

1950年春天,新升格的黄委会再度组织勘察,吴以学等参加勘察的工程师认为: “八里胡同和小浪底初期开发价值不大,三门峡水库淹没人口近百万,是值得重视的问题。”'1'  

这年夏天,水利部长傅作义率队赴苏考查,随员中有苏联专家,有副部长张含英,也有后来在长江三峡工程的推动上起了关键作用的张光斗。。考查归来,1951年1月,傅部长就水利工作向政务院报告。可以看出,在他的报告里,虽然务实精神尚占主导,但似乎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考虑到他所处的政治地位,持这样的态度是不足为奇的:  

黄河在最近几年内,仍应加强护岸和堤防工事勘测和准备潼关孟津间的水库工程,修建支流拦洪拦沙水库,并结合农林计划积极进行干、支流域的水土保持工作。  

这显然气魄不大。但在干流上建水库,就当时的政治、经济和技术条件,均有困难,于是转向支流解决问题。以王化云为主的黄委会到中游调查,认为“支流太多,拦洪机遇也不可靠,且花钱多,效益少”'2',又把希望转向干流,问题是找一个容量足够大的地方。于是,一个比美国人雷巴德中将的《初步报告》气魄大得多的计划提出来了:  

① 眩目的综合效益——“以防洪、发电结合灌溉为开发目的”;  

② 规模宏伟——蓄水位350米;并且“蓄水拦沙”。  

初看之下,因泥沙淤积带给下游的水患可迎刃而解,但沙拦下之后,要有地方装,装在那里? 只有找大水库,三门峡又被提出。有了大库当然就有了大水电的诱惑,燃料工业部门于是从水电开发的角度予以支持。  

前面提到过的黄委会主任王化云和负责水电的人,再加上两位“老大哥”,一同上路,勘察三门峡。这时已是1952年春,大批苏联人开始踏上这块飘着新的五星红旗的国土。30多年来,他们在广袤的西伯利亚大江大河上筑坝发电玩儿顺了手'3',就雄心与气势而言,与黄委会一拍即合。三门峡高坝方案再次提出——这回是360米了,再加上大库容拦沙。稳健派舍不得黄河流域的耕地,提出这一方案“淹没损失太大”,又是相持不下。三门峡工程的第二波上马热告终。  

读者在这里顶好记住“高蓄水位”、“综合开发”和“拦沙”这几个概念,它们在后面将不断出现,是几十年对黄河的折磨与侵害上,最为关键的。  

没过半年,也即1952年10月,伟大领袖亲自到河南视察黄河'4'。当时,虽然第二波三门峡工程上马热暂告停息,黄委会也把邙山方案放到了第一位,但这个非“综合开发”,只有滞洪效益的小库方案显然不带劲。就在这次,王化云亲自向毛泽东汇报。正如历史地位几与毛泽东比肩的邓小平1980年视察长江时,魏廷铮主管对他的陪同与汇报一样,这回也是一连串惯用的对首长的连哄带骗与报喜不报忧。毛当时固然怀着发电灌溉综合利用的浪漫理想,但作为农家出身的领袖大当家,对淹没搬迁还是有顾忌的,一再询问黄河归故道之后已安澜6年,能不能用堤、埽的办法固堤防洪。党内专家王化云的回答是:  

这不是根本的办法,如遇异常洪水,还有相当大的危险。  

不修大水库,光靠这些堤埽挡不住。  

毛问到泥沙的时候,得到的回答也是:  

在西北高原发动群众开展水土保持工作。  

拟在黄河的上中下游兴建一系列的水利水电工程,根除水害,开发水利,使黄河为社会主义建设作出贡献。  

如果黄河干流30个电站都修起来,总库容约在2000亿到3000亿立方米,这样算个总账,不做水土保持及支流水库,也可以用300年。  

准备将来从通天河引长江水入黄河,以补给西北、华北水源的不足。'5'  

这首高坝大库畅想曲真正投了这位浪漫气质的诗人独裁者的脾气。三峡工程的党内专家林一山1993年描述当时的情景:  

“南水北调? 毛泽东眼睛一亮。南方水多得成灾,北方干旱得冒烟,若把南水引向北方,岂不两全齐美? 好! 这个主意好! ”'6'  

与邓小平一样,毛那次也没有当场拍板,只说了一句怎么检验都属于真理的话:  

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  

什么叫办好? 激稳双方都有自己的一番道理。稳健派不具“革命豪情”这种当时无往而不胜之利器,只有在钱上把关。邓子恢学孙悟空,给为白骨精所迷的当代唐僧画了一个圈:5亿元拨款,5万移民,不能再多。但这点钱是造不起大库的,“防洪怎么办?”浪漫派问,“决口改道威胁与日俱增”“下游已是危在旦夕”怎么办? 这样的提问和断言确实够吓人。用当时的总理周恩来的话说,好象是“不建三门峡,第二天洪水就要把下游淹掉了”。'7'  

邓子恢只好亲自恳求毛泽东:  

关于当前防洪临时措施,我意亦可大体定夺,第一个五年,先修芝川、邙山两个水库,渡过五年十年,我们国家即将有办法来解决更大工程和更多的移民问题。  

这话毛听来不会很入耳,但也没有理由立刻驳回。上马第三波停在了这里。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北边的老大哥慷慨地伸出友谊之手——156项重点援建项目出台,黄河流域规划列在其中。由中国政府聘请的黄河规划苏联专家组一行7人,1954年1月到达北京。  

这回,邓子恢没词儿了。领导人,再加上中苏两国专家所组成的120人的黄河考查团再度出发,1954年2月到6月,从刘家峡直到河口,进行了大规模的查勘。  

苏联专家竭力推荐三门峡方案,认为“三门峡是一个难得的好坝址”。在专家组长科洛略夫眼中,综合效益是第一位的。他在总结发言中说:  

从邙山到龙门我们看过的全部坝址中,必须承认三门峡坝址是最好的一个。任何其他坝址都不能代替三门峡使下游获得那样大的效益,都不能像三门峡那样综合地解决防洪、灌溉、发电等方面的问题。  

至于淹没损失,他似乎并不怎么动心,他说:  

想找一个既不迁移人口,而又能保证调节洪水的水库,这是不能实现的幻想、空想,没有必要去研究。为了调节洪水,需要足够的水库容积;但为了获得必要的库容,就免不了淹没和迁移。任何一个坝址,无论是邙山、无论是三门峡或其他坝址,为了调节洪水所必须的库容,都是用淹没换来的,区别仅在于坝址的技术质量和水利枢纽的造价。'8'  

读者可能还记得,三门峡高坝大库将近四年的几上几下,稳健派最后的王牌是舍不得“八百里秦川”。连地球那一端的美国人都认为“在三门峡建库发电,潼关以上农田淹没损失太大,是日后无法弥补的”,“用淹没换取库容”,明显不符合中国国情。用当时水电总局副局长,后来长江上的三峡工程最主要的反对者李锐的话说,是“他淹得起,我们淹不起”。但苏联人那时在中国的气势,未曾经过的人是难于想像的。于是,这句“老大哥箴言”,对三门峡工程的决策发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其实,早在1960年,科洛略夫的师辈,原苏联水利科学研究院院长、著名泥沙专家康恰洛夫就说过:  

你们中国为治理黄河聘任专家,找错了门儿,找到电站工业部,派给你们一个水工专家。科洛略夫对河流一窍不通,仅就工程角度考虑,无法理解河流,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对于黄河这条世界上变化最大最激烈的河,就算把我们这些老头儿全搬过去,一时三刻也治不了,科洛略夫不栽跟头才怪。'9'  

他认为,一门心思高库大坝发电,不仅对中国,对苏联也是一样,淹没了最富饶的土地,造成农田的匮乏。河流的全流域开发治理,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不能设想毕其功于一役。  

可惜这一见解,当时没能也以“老大哥”意见的方式传到中国。  

1954年4月,国家计委决定,将临时性的黄河研究组正式改为国家建制的黄河规划委员会,在苏联专家组的指导下,编制黄河流域规划:《黄河综合利用规划技术经济报告》;中央决定将三门峡枢纽大坝和水电站委托苏联设计。年底,该《规划报告》出台,仅用了8个月的时间。  

在这个报告里,选定三门峡水利枢纽为黄河综合利用的第一期重点工程:蓄水位350米,总库容360亿立米;  

主要任务:  

① 将黄河上游千年一遇洪水由37000立方米/秒降为8000立方米/秒;这样,黄河洪水的灾害即可以完全避免,黄河下游的洪水威胁自然解除;(读者在这里应已注意到这一运用与日本方案的区别:下泄量小了近一倍,它意味着对下游不致决口的水量的推算:这一数字越小,水库容量就应越大;坝就应越高。究竟日本人用的数据对,还是中共浪漫派的对? 我们在后面将会看到)    

② 拦蓄上游全部来沙,下泄清水,实现“黄河清”,使下游河床不再淤高。  

③ 调节黄河水量,初期灌溉2220万亩,远景灌溉7500万亩。  

④ 装机90万千瓦,年发电量46亿度。  

⑤ 改善下游航运。  

结论:巨大的综合效益。  

但是,有两个严重问题,是该《规划报告》难于回避的:  

① 水库将淹没农田207万亩,移民60万。   

② 泥沙淤积。虽然预留拦沙库容147亿立方米(总库容的2/5),若不计上游的减沙效益,水库寿命只有25—30年。(读者可能还记得王化云拍胸脯的保证是300年)  

这个由计算而得出的数目触目惊心。25—30年后,黄河在三门峡处梗阻,怎么能说得过去? 问题于是集中到唯一可避免此结局的“上游减沙效益”上。  

但如何减沙呢? 好大喜功浪漫家给出的药方是“水土保持”。水土保持能否奏效,直接关系着三门峡工程的能否上马和怎么上。于是,在向苏方提出的《技术任务书》里,关于泥沙,中方给出的数据是:到1967年,来沙可减少到50%;而到水利枢纽运用了50年之后的末期,可减少100%'10'。  

不知草拟和批准这一任务的人,对自己当年的豪迈到如此程度有没有一点反省。有趣的是,这“青出于蓝”的气概连他们的老大哥都消受不了了。苏联专家就此提出修改意见:“水土保持的措施估计得低些,是比较审慎的”。然后小学生做算术题般地将1967年来沙改为“减少20%,50年末期减少50%”。'11'  

如果读者有机会到豫、鲁一带旅行,不难见到今天的,也就是从那时算起40年之后的黄河。一年大部份时间里,在大片干涸的河滩间,重浊的黄流在缓缓地爬动——黄河已经变成一条季节性河流,在1975到1990的15年间,已断流19次。'12'  

邓子恢再舍不得百万亩耕地,此时也已无能为力。1955年夏天,他代表国务院,在人大一届二次会议上,按照上述思路,作了《关于根治黄河水害和开发黄河水利的综合规划报告》。那时没有电子计票机,《报告》经全体人大代表举手一致通过。就像今天的三峡工程给世界的震惊一样,用周恩来总理的话说,“作了那么一个世界性的报告,全世界都知道了”'13'。没多久,邓子恢,这个中共党内不合时宜的务实的人,则被认为“犯了政治性错误”,成了合作化问题上著名的“小脚女人”,从此失去了对重大问题、包括三门峡工程上的发言权。  

接着,中共中央决定将三门峡工程委托给苏联电站部?水电设计院?列宁格勒分院设计。在中方提出的设计任务书里,要求:“为延长水库寿命,三门峡水库蓄水位在黄河规划所提的350米以上至370米之间,每隔5米研究一个方案;为保证下游防洪安全,三门峡允许泄量,由8000立方米/秒降至6000立方米/秒;并考虑了扩大灌溉面积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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