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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第37部分

小说: 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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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起胆战心惊地看着,却不知该怎么办。 

  八月份一个星期五早上,十点多钟,杜政平突然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告诉我一个触目惊心的消息:他那家公司为了节省开支,决定关闭旧金山分公司,大约百分之三十的员工有机会转去东部另一家分公司,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就地解散。杜政平的整个部门,包括主管,都属于那百分之七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二〇〇二年夏天,由于“九一一”和安龙事件导致的经济衰退,在高科技行业找一份工作比登天还难。而难上加难的是,需要在一定的时期内找到工作,否则,杜政平在美国的身份就会过期,他如果不想“黑”掉,就要在限期之内离开美国,而那个“限期”,是可以扳着手指数完的。有工作的时候,人称“高科技精英”;一旦丢了饭碗,就立刻成为超市打折架子上的罐头。 

  当生存都成为问题,没人去顾及晃悠在秋千架上的感情了。我们拿出各自的通讯簿,把认识的所有有工作的人不论亲疏不分种族列成一张表,准备一个一个去联络。那张表极其详尽,一切我们能想到的社会关系统统包含在内。杜政平甚至问:“郑滢以前不是有好多追求者吗?”我想了想,说:“算了,这种人情,一旦欠下来,你叫她怎么还?” 

  我的手指一页页翻过他的通讯录,快翻完的时候,停在了一个名字上。我看看他,他沉 

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我把程明浩加到表格最后一栏。他的公司有一个IT部门;而他,说过把我们当朋友的。 

  那个周末,我们打了整整两天的电话,把一张表格划得五花八门,可是,大部分的人给出的答复都让人当场失望,剩下那一部分也是要了简历,却加上一句“不要寄太大希望”。也可以理解,大家都自顾不暇,帮忙更是力不从心。 

  星期天晚上,我终于给程明浩发了一个电子邮件。一个小时之后,他打电话来,“你马上寄一份小杜的简历给我,我明天晚上给你们答复。” 

  我说声“谢谢”,把简历寄给他,疲惫不堪地站起来,发现杜政平已经不在屋子里。我打开门,看见他坐在外面的楼梯上喝啤酒。我也拿了一罐啤酒,坐在他旁边,一边喝一边告诉他我替他寄了简历给程明浩。 

  他自嘲似地笑笑,“真是不争气,要情敌来帮这种忙。” 

  我说:“他现在不是你的情敌了。” 

  他低下头,“我还是不争气。” 

  我转过头,吃惊地发现突如其来的失业可以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他的胡子两天没刮,眼睛充血,脸色发青,原先的神采飞扬、热情开朗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颓废了一圈,让我越看越难过。 

  我拉住他的胳膊,“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好消息的。” 

  他看看我,“你觉得会吗?” 

  我避开他的眼睛,说实话,我一点都不乐观,一般公司都在年底进新人,八月份的工作机会凤毛麟角,而且竞争肯定非常激烈。 

  “你们公司真不是东西,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早点打个招呼,让人家怎么办?” 

  他叹口气,“就是因为事情太大,才绝对不能打招呼,否则还不天下大乱?算我倒霉,”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手里的啤酒罐冷笑,“你知道我找工作的时候有多少家公司要吗?价码一个比一个开得高,”他伸出七个手指,“现在这些王八蛋都哪里去了?” 

  “你不要这样。”我心痛地看着他。 

  他突然站起来,恶狠狠地把啤酒罐捏扁,“凭什么?凭什么呀?你说我是哪里差劲?关璐,你说呀,凭什么人家都好好的,我要去倒这种霉?你倒是说呀?”他的五官扭成一团,拧成非常痛苦的表情。 

  我用力拉他坐下,“倒霉的又不是你一个,我们公司一会儿就有一堆人倒霉,说不定明天就轮到我。不过,再倒霉,总会有办法的,又不至于会死!”我用力在他耳边喊着,声音在夜色里有几分凄楚。 

  他捧着头,两手大拇指用力按住太阳穴,终于平静下来。我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脑勺。 

  过了很久,杜政平把头靠到我肩膀上,“关璐,现在只有跟你在一起还可以稍微舒服一点。” 

  “那就跟我在一起吧。” 

  “我是说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转过头去,他抓紧了我的手,脸上满溢一种天真的悲伤,像极花生漫画里那个总喜欢抓着一块毯子、一旦放手就心神不宁的莱纳斯,莱纳斯让我心疼。只是,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杜政平会变成莱纳斯;而我,会被他当成那块毯子。 

  我脑子里过电一样闪过那天在山坡上程明浩看着我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的神情,心里一阵苍凉。长大了,就不能再任性,要懂得负责任。 

  我点点头,微笑一下,“那就一直跟我在一起。” 

  他的头发刺着我的脖子,像五年前在飞机上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人会来问“要不要我跟你换个位子”。我突然意识到,这几年,我和杜政平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起落,共同拥有了那么多回忆。这些,加在一起,还不够吗?很多人,不就是靠着情义过一辈子的? 

  第二天晚上,程明浩打电话来,杜政平正好不在,是我接的。 

  他告诉我他们公司的IT部门现在没有空缺,声音很抱歉,“我已经把所有认识的人都找遍了,实在不行。对不起。” 

  “不要紧,谢谢你费心。”我真心诚意地说。一个晚上,我已经接了七八通这样的电话,早已经麻木。 

  “我也想过自己部门里的位子,可惜小杜的背景差得太远。真对不起。”他的口气倒好像他欠了我们。   “谢谢你费心。”我也又说一遍。 

  他问我有没有其他的机会,我说没有。 

  他迟疑一下,问我:“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大不了我们就结婚,他可以转成我的配偶身份留在美国。”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幽灵般地蹿起一种小小的、报复的快乐。不管你在不在乎,我要结婚了,比你先结,结给你看;至于和谁结,为什么结,与你何干? 

  他沉默了,过一会儿,换一种干脆利索的语气,“关璐,我再去想想办法吧。” 

  “不用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 

  “让我试试看。说不定……” 

  “真的不要,”我打断他,“车到山前必有路。” 

  “璐璐,”他突然叫了我一声,“听话。” 

  我被他叫得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股气从心里冒上来,“干吗听你的话?我又不是小孩子!”然后用力把电话挂上。 

  这个时候,杜政平回来了。电话铃又响,他去接,我知道那是谁打来的,低着头,却认真地聆听他每一句话。 

  杜政平说了几句,内容和我刚才讲的大同小异,然后挂线。他说:“程明浩说他明天再帮我想想办法,”随后,看看我,又加上一句,“看不出他倒挺热心的。你说会有戏吗?” 

  我把一件衣服从椅背上拿下来,展平袖子,挂到衣架上,回头看看他,说:“我看没戏,他们毕竟是做药的。他也算是尽力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刷牙,杜政平突然把头探进浴室来,“要不,明天我们就去结婚吧。”他脸上又是那种莱纳斯一样天真而哀伤的表情,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得人心里直发酸。我把牙齿里里外外刷了个遍,终于对他点点头,莱纳斯永远让我心软。等我把那口牙膏泡沫吐出来,发现上面有一摊血。 

  我们分别打电话回家报告,说准备结婚,只是没提他失业。双方父母发现我们同居,就一直在催着快点结婚,所以都很爽快。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和杜政平一起去登记。到了市政厅才知道,在美国结婚有两个步骤,先要领一张三个月有效的“结婚许可证”,然后在有效期内举行仪式。我们填了一张表,交了一百三十多块钱,拿到一张电脑打印出来的纸,第一格列着他的姓名、地址、出生日期、教育程度等等,第二格列着我的,下面几行文字,基本意思是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政府“准许”我们结婚。原以为遥遥无期的事情突然变成现实,那种感觉有点像刚从一场不太深的梦里醒来,懵懵懂懂,不知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市政府有一个小教堂,可以举行最简单的结婚仪式。不过,当天和第二天都已经排满,我们登记到星期四下午两点半去举行结婚仪式,我们拿到的收条上写“两点半到两点四十五分,请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我问“十五分钟够吗”,窗口那个女人一边把信用卡收据递给我们一边干脆地说“足够了”。不知怎么,我心里有点悲哀,郑滢结婚的时候,光是开车去参加婚礼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回家的路上,杜政平突然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我淡淡地说:“有什么对不起的,反正是迟早的事情。” 

  “以后我们再补结一次婚好了。” 

  “算了,我本来就怕麻烦。” 

  我们去买了一对指环,他要给我买个钻戒,我说:“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机会戴,戴出去又会担心掉了。”但他坚持,说:“你老公再落魄,这点钱还是有的。”于是我挑了一个二分之一克拉的白金钻戒,钻石切得又匀又干净,他帮我戴在手上,我微笑着说:“真漂亮。” 

  那天下午,我戴着戒指去上班,告诉同事们我星期四结婚,他们一哄而上恭喜,然后责备“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们”,我说“我们都比较低调”,心想,我自己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呢。 

  半天下来,左手戴戒指的地方居然起了一圈小小的泡,有点痒,大概又是皮肤过敏。来美国之后,很多人都开始过敏,我属于情况比较严重的,对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过敏,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对钻戒也会过敏。穷命。 

  第二天,我把戒指放回盒子,在手上涂了点薄荷油去上班。快中午时,程明浩突然打电话到我办公室。他说:“现在有时间吗?我马上要见你。” 

  “你在哪儿?”得到的答案让我大吃一惊,他在我公司对面的一家餐厅里。 

  我跑过去,他坐在靠窗口的一个位子,隔了几排座位朝我微笑,显得很兴奋。我在他面前坐下,低头看着桌上放盐和胡椒的罐子,“你怎么来了?” 

  “有办法了,我也是昨天才想出来的。我有个亲戚,在奥克兰开一家小公司,我今天早上去找过他,他答应让小杜到他手下去工作一阵子。他的公司其实并不太需要用人,所以工资一定不会高,不过至少可以保住身份,等到年底或者明年初再另找一份好点的工作。我刚才给你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也不知道小杜的手机号码,所以才来找你,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下午就带他过去。” 

  “你在奥克兰有亲戚?”我有点诧异。认识他这么久,从没听他说过。 

  “是我爸的表弟,”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窗外,“我从前也没跟他见过面,就是知道有这个人。昨天……昨天,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请他出面帮忙。” 

  “你爸?”我越发惊讶。 

  他点点头。 

  “你怎么跟他介绍杜政平的?” 

  “我就跟他说小杜是我最好的朋友,念大学的时候,多亏他借钱给我买饭票。”他把眼神转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其实,我也没完全说谎,有一次去买饭票,排了老长的队,等轮到了才发现忘记带钱,杜政平刚好排在我后面,我就跟他借了二十块钱……”他微笑一下,“这样也挺好,我爸说,终于有机会帮我的忙了,他好像还挺高兴的。我爸现在年纪大了,人老了,大概就特别恋旧……” 

  我盯着他的手表,上面的时针一格格跳过,好久,才轻轻地问:“你干吗要这样?” 

  他默默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温柔,“我……希望你日子好过一点。” 

  我抬起头看着他,心里好像桌上的盐和胡椒罐一起打翻,腌了个结结实实,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轻轻地说:“不用了。我们已经决定明天结婚,戒指也买好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我低着头把冰水喝完半杯。突然,我听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璐璐,我不是说了让我再去想想办法的吗?你——你为什么就,就不肯稍微多给我一点时间呢?!你……你……”他“你”不下去了。 

  我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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