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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黑炸药先生 作者:[俄罗斯] 亚·普罗哈诺夫-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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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仇恨的目光看了看周围的吊灯、徽章和旗帜,“当他们给他念《世界报》、《明镜》和《纽约时报》的剪报时,他的心脏病又犯了,弄得我们只想把他再往中央临床医院里送!这都是你,”她突然转向扎列茨基,用街头的粗话骂了起来,“你把我和父亲都拖进了你那些狗屎勾当,想把我们拴在一根绳子上,一块沉下去。办不到!我们会剪断绳子的,你一个人沉底吧!看到你的尸体被喂了虾子,我们国外那些朋友会感到很高兴的!可是糟糕的是……”“女儿”歪着脸冷笑了一声,吧嗒一下嘴巴,用修剪过的指甲抠出了牙缝里的一根细鱼刺,“你倒是沉不下去,因为你比水还要轻!”

  受到羞辱的扎列茨基哆嗦了一下。于是,他从一只忙忙碌碌的松鼠变成了一条浑身斑点的红色章鱼,还有一对鼓出来的紫眼睛。他坐在那里,全身微微地颤抖着,在消化着那些墨水似的毒液。随后,他从那种残忍的软体动物又重新变成了一只恶毒、愤怒的松鼠。

  “我不明白,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他转身对科佩伊科说道,“我们把所有的终端都隐藏在海外地区,保守住了银行的秘密,钱也汇在冒名公司的账户上。人名、对象和数目在哪儿都没出现过。难道是联邦安全局在和我们过不去?难道是捣蛋的保安部门在反对总统本人?难道我在这些讨厌的情报人员身上花的那些钱,反过来叉在坏我的事?这个讨厌的联邦安全局长我们还要忍受多久呢?要知道,他可是敌人,是敌人!应该把他和检察长、市长一起搞掉,趁他们还没提出弹劾!……”扎列茨基最后几个字,是用尖细、苦闷的声音喊出来的。然后,为了恢复自制力,他贪婪地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接着又对服务员示意,他的酒杯已经空了。

  “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科佩伊科恭顺地说道,“这个问题表明,联邦安全局的局长必须更换。”

  “不仅要换局长!”“骗子”说道,让他感到心满意足的是,女寿星的愤怒只擦了他一个边,而全部的打击却落在了扎列茨基那个尖尖的秃脑袋上,于是,“骗子”便表现出了最高程度的不满,他那两个满是肥肉的腮帮变得就像是两只酒囊。“不仅是这个捣蛋的局长,还有那个捣蛋的检察长,捣蛋的市长,对不起,还有您不久前的朋友,那个捣蛋的阿斯特罗斯!'t”骗子“挖苦地看了扎列茨基一眼,想刺激刺激他。”总统对他们有恩,亲手养大他们,还多次原谅了他们,可是他们却像是忘恩负义的狗,竟然咬起总统来了。“

  “我恨叛徒!”“女儿”的脸变得冷酷起来,上面现出两道白色的横肉。她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变得就像是一张男人的脸,布满一道道浮肿的皱纹、一个个细小的麻点和色斑。根据这些突然出现的特征,可以判定她年老的模样,可以判定,在腮帮上青春的弹性和嘴唇上湿润的温情消失之后,她会是个什么样子。让坐在桌边的所有人都感到害怕的是,她变得和她父亲一模一样了。

  ……”“我恨叛徒!”她又重复了一遍。“在父亲身体健康、浑身是劲的时候,他们都趴在他面前的地上,吻他的拖鞋……我记得,市长曾跑来向爸爸祝贺新年。有个外甥女当时住在我们家里,她还完全是个婴儿。市长就四脚着地趴在地上,装起狗来,不停地学狗叫,还用牙咬住了爸爸的裤角……你们也知道父亲的那些玩笑,为了让小女孩开心,他就把一根牛骨头扔给了地板上的市长,那位市长,你们猜猜怎么着,竟然像狗一样抓住骨头,啃了起来!……现在,在父亲身体虚弱、身患重病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害怕他会死去,可是他们却在围攻他!他们造谣中伤,唆使民众,当众侮辱人。这个私下里的淫棍检察长,身上散发着罪孽的腐臭气,他居然想对父亲提起刑事诉讼!这个卑鄙的阿斯特罗斯,我们把电视台给了他,几个小钱就卖给了他,可他的感激方式就是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他们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把父亲赶下台,把我们交给民众,让民众剥下我们的衣服,用脚来踩我们,就像民众对齐奥塞斯库所做的那样!要不,就是把全家人都关进牢笼,关到枪毙时为止!……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用手掌捂住脸,大家都认为,她马上就要失声痛哭了,但是,眼泪并没有来得及流到眼眶,就在静脉和动脉里被消耗掉了。她把手从脸上挪开,直挺挺地坐着,眼皮有些发红,脖子上的一根青筋在不停地跳动。

  别洛谢尔采夫并不怜悯她。他有些讨厌她,他感觉到了她那已不再青春的、日渐枯萎的肉体,感觉到了那身贵重的长裙和薄薄的内衣后面隐藏着的气味,感觉到了那不正常的分泌物,以及那需要时常不断地得到刺激和满足的湿滑表皮。

  她的恐惧,她的家庭痛苦,她在这些皇家旗帜和军旗中间、在这些水晶和乌拉尔宝石中间发出的痛哭,在一个正在死亡的巨大国家的映衬下,都显得非常滑稽可笑。

  饰有徽章、金色盾牌和希腊式花纹的高大厅门被打开了,一个人走进了大厅。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的面容很平静,很殷勤。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专注地、并无惊讶地看着聚会,同时迈着轻盈的步伐踏着地板,向桌边走来,他右手的摆动要比左手显得更有力一些。他走到愁眉不展、喝得挪不动身子的“骗子”身边,俯下身去,对他耳语了几句。“骗子”点了一下头,用指头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空座位,那位来者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旁边。他沉默不语,微微含笑,开始倾听大家的交谈,竭力想弄清楚,让大家全都如此激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在座者的兴趣和情感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使别洛谢尔采夫感到吃惊的,是此人与那些满腔狂热、迷恋权力的人的区别,那些人全都在根据邻座的影响和身份时刻矫正自己的高低和大小,小心翼翼地别让一个不合适的字眼和手势破坏了那张无形的官阶表。进来的这个人却不属于这个无形的等级体系。他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与此不相称的人。他来自于另外一张图纸。正是这一点吸引了别洛谢尔采夫。

  “这人是谁?”他问坐在旁边的格列奇什尼科夫。

  格列奇什尼科夫没有说话,把盛着紫葡萄的盘子递给了建筑师杜兰。

  “这个小个子,长得就像是棋盘上的军官,他是什么人啊?”别洛谢尔采夫又问了一遍。

  格列奇什尼科夫又等了一会儿,等法国人把一串沉甸甸的葡萄放到自己的盘子里,他又把玻璃大盘放回了原处。然后,他才转过身来,轻声地对别洛谢尔采夫说道:“这就是‘代表’。” 

第五章
 
  别洛谢尔采夫大为吃惊。“代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没有教堂的钟声,没有通报他到来的信使和前兆。他走过滑溜溜的地板,就像是蹚过一层薄冰。冰层承受住了他那轻盈的脚步,没有塌陷,没有断裂,似乎走进来的这个人是没有重量的。他坐在桌边,看着这些罪人的盛宴,这场聚会的卑鄙下流,所说话语的肮脏恶毒,都没有将他沾染。他很安静,让人捉摸不透,他就像一颗沉睡的种子,蕴藏着未来的丰收。他身上所蕴藏的未来,可能表现为动乱和战争,表现为在望的胜利或无可挽回的失败。别洛谢尔采夫竭力想从“代表”那里捕捉到一个轻轻的手势,一个偶然道出的字眼,以便猜测“代表”

  将有什么样的未来。

  让他感到庆幸的是,置身在敌人中间的“代表”一点也没暴露自己。他一直没让他们给认出真实的面目来。他包裹着一层无形的保护云。如果说,总理那双胆怯的眼睛,或是办公厅主任瘦骨嶙峋的脑袋上那两只蛇眼一样的玻璃球,或是扎列茨基那双目光多疑而又锐利的小眼睛,或是“女儿”的大眼里那有些浑浊的目光,或是画家那洞察一切的视线,能把“代表”给看透了,那么,他立刻就死定了。别洛谢尔采夫惊叹于“代表”的自制和镇定。

  别洛谢尔采夫不再盯着“代表”看了,免得自己的过分关注会暴露“代表”。然后,他慢慢地又望了几眼,努力地想看清这个人的实质,他已经开始为这个人服务了,他已经宣誓效忠这个人了,为了这个人,如果需要的话,他甚至情愿献出生命。

  “代表”端正地坐在那里,但姿势很放松,那双不大的、好看的手放在桌沿上。聚会的参加者们在继续喧闹,发狠,疯狂地咒骂检察长和市长,将检察长和市长当成了他们事业和权力的威胁。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死神已经悄悄地坐在了他们的桌边。别洛谢尔采夫的责任,就是去保护这位死神,就像保护自己的生命那样,这也是在保全还未及死去的那些人的生命。

  “他知道我们的计划吗?”别洛谢尔采夫轻轻地问格列奇什尼科夫。“他知道‘斯瓦希里计划’吗?”

  “难道非得知道吗?”

  “骗子”激动起来,坐卧不安。他的眼睛在四处转悠。

  “喂,我把手机忘在前厅了,”他对坐在身边的“代表”说道,“你去给我拿过来。”

  “代表”听话地站起身来,走出大厅。然后,他拿着电话,又走了回来。他微微躬身,殷勤地把电话递给了管家。“骗子”连声“谢谢”也不说,就离开了桌子。他走到大厅的远角,站在一幅帝国的三色旗下,拨起手机上那些发亮的按键来。

  “你的智慧、大胆和远见真让我吃惊!”扎列茨基用他那只泛黄的、像是疟疾患者的手,握住了女寿星肉乎乎的手掌。

  “你是害怕人民?害怕人民的愤怒?害怕那种毫无意义的、残酷无情的俄罗斯暴动?你害怕你的骨灰被填进炮王的炮膛,一炮轰到克里姆林宫墙外去?害怕会在阁楼宫的过道里被人用丝巾勒死?害怕你的‘奔驰’轿车会在乌斯宾斯基公路上被炸弹炸飞?你害怕冷酷的子弹会射进你家,打死你和你的姐姐、你的父母和你们至尊的全家人?这些你全都害怕?”他笑了起来,露出了泛黄的门牙。他脸上、秃脑袋上和多毛手臂上的皮肤,都在迅速地变黄,充满了一种神秘的色素,似乎,他就是一条变色龙,会根据内心的感受和情绪不断地改变颜色。

  而肝炎病的黄色,是与冷嘲热讽相呼应的。“你想说,俄罗斯人如今已经像塞尔维亚人那样能够进行种族清洗了?俄罗斯人已经拥有自己的卡拉季奇了?你以为,俄罗斯人能像巴勒斯坦人那样,手拿石块和燃烧瓶就敢冲向坦克,展开圣战?俄罗斯人也有自己视死如归的领袖阿拉法特?你别担心,这里没什么事,也不会出什么事的!俄罗斯诗歌的太阳,俄罗斯文学的太阳,以及俄罗斯革命的太阳,全都陨落了,我们生活在僵死的俄罗斯月亮这透明的光芒下!”他的脸色暗了下来,蓝了起来,紫色的液体流过了那些无形的血管。“俄罗斯民族死了,它再也不是一个民族了,人口也在急剧减少,我们一直在仔细监视这一种群,并根据劳动力的需求及其成本,不断地调整其数量。”

  这一思想使他产生出一阵燥热,于是,他浑身变得通红,就像一张被放进酸性溶液中的石蕊试纸。

  “我们夺走了人民的意志、语言和眼睛,切掉了他们的睾丸,给他们套上了一个大大的皮后靴,如今,这匹人民骟马再也蹦达不起来了,而只会在冰封的路肩上可怜地拉着他们空荡荡的雪橇,接受我们施舍给他们的一捧烂稻草!”

  众人屏住呼吸,听着他的话,他们与其说是在紧跟他的思路,不如说是在紧盯他肉体上的变化,在他的身体里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变化,出现了各种颜色的溶液,色彩的波浪起伏变化,就像是迪斯科舞厅里闪烁的灯光,他也成了那种梦幻的彩色音乐的一部分。他的一半是深红色的,迅速地暗了下来,就像是暗房里的红灯,另一半却变成了金色,就像是水族馆玻璃幕墙后面闪过的一条鱼身上的鳞片。

  “我们从人民那里夺取了他们的国家,他们没经过战争就把国家交给了我们,我们把国家掰成了好多块,就像是掰碎了一块巧克力,然后我们就依次吞下了这些香甜的糖块。我们从工人和工程师那里夺取了非常棒的工厂,他们曾在那些工厂里制造过原子反应堆和宇宙飞船,我们现在强迫他们生产装百事可乐用的塑料瓶,而他们就顺从在流水线上开始生产这些东西了,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这样的流水线上制造世界上最好的歼击机。我们从学者们手里夺走了加速器和天文台、计算中心和科研试验场,一身破衣烂衫的原子物理学家们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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