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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部分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616部分

小说: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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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若为君,李斯兄便是丞相也!”韩非的说唱不无揶揄。


  “只怕你为不得君也。”李斯一步跨进门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积雪一边脱下破旧的丝绵长袍小心翼翼挂好,一边对鲁天笑了笑,“酒肉齐备,小鲁兄贺冬么?”


  “呵,鲁天?”榻上韩非转身一步下来,随手丢开窝成一团的雪白皮裘,饶有兴致地凑到了燎炉边,“小子偷偷摸进,为何只做个闷埙?”


  “韩非大哥思谋深远,酒徒不敢打扰。”鲁天呵呵笑着。


  “深你个头!今日偏要饮酒!”韩非见了鲁天便高兴。


  “两位大哥且看!”鲁天轻轻叩着精致的泥封陶罐,“前日我到兰陵,特意沽得这罐三十年老酒、十斤酱山猪肉!今日首雪,正好贺冬如何?”


  “好!”韩非笑了,“钱从韩账出,今冬外钱都算我。”


  “韩兄未免做大了。”李斯淡淡一笑,“去岁立夏,新郑只给你送来一千老韩钱与二十韩金。你每去兰陵便买几百支竹简,还要饮酒,动辄便花得几百钱。目下韩账只余得三百余钱,只怕连这一罐老酒也不够付也。”


  “你你你何不早说……”韩非满脸张红连唱着说也忘了。


  “韩非大哥莫急。”鲁天粲然一笑,“李斯大哥好心也,说得早了你岂不气恼?今日凑着话说了,无非给大哥提个醒,有甚上心?外钱多少左右不关修学,韩账没钱,等便是了,韩国王室还能不管你不成?”


  原来,荀子学馆得春申君襄助,但以才学取人,不收弟子学钱,连孔夫子那五条干肉之类的投师礼也不收。弟子一旦入馆,衣食费用便由兰陵县拨来的赋税支出,虽不丰裕,却也堪堪养得学业。李斯掌管学务后别出心裁,请准荀子,让弟子们在各种课余与休学时日轮番进山采撷兰草,运到兰陵卖给兰膏作坊,所积之钱便用来添补学子衣食。如此一来,苍山学馆的学子们也算得衣食无忧,一班清贫庶民之家的有才少年方得安心就学。然学子家境不一,衣食所好自是不同,清贫子弟安居乐道的日子,贵胄子弟便有诸多的额外需求。荀子胸襟广阔,主张修身在己,不若墨家对弟子一律以苦修苦行求之,允许富贵弟子在学馆共有衣食之外花消“外钱”。所谓外钱,便是富贵人家给弟子送来的私钱。为防不肖者偷盗等诸般尴尬事,荀子责令李斯妥善管制“外钱”。李斯大有法度:“外钱”属弟子私钱,然得交由学馆统一设石柜保管;人各一账,任由本人在修学期间额外支出。韩非乃韩国王族子弟,外钱自是多多,今日听李斯一说大出意料,如何不觉得尴尬?若非鲁天一番笑脸说辞,两人眼见便是难堪。


  “也是,我只提醒韩非兄而已,岂有他哉!”李斯先笑了。


  “国不国也!”韩非跺脚一叹,显然已经不是对李斯了。


  鲁天连忙斟好老酒各捧给两位学兄一碗,相邀贺冬一饮。李斯原是圆通练达,韩非也终不失贵胄气度,一碗饮下哈哈大笑,方才不快便烟消云散了。


  “两位学兄取‘绳砺舍’却是何意?”鲁天紧找话题。


  “李斯兄取得,自己说。”韩非永远是不屑论及琐细的。


  李斯笑道:“绳者,法度准绳也。砺者,磨刀石也。”


  “兄弟明白。”鲁天连连点头,“老师《劝学》宗旨也!”


  “小鲁兄。”这是李斯在论战公孙龙子后对鲁天的奇特称谓,既不乏敬重又颇为亲昵,正是李斯练达处。此刻李斯拨着燎炉红红的木炭,沉吟间突然便是一问,“我入山六年有余,终究要离山自立,你说该去何处?”


  “大哥吓我!”鲁天乍舌一笑,“韩非大哥该先说。”


  李斯淡淡一笑:“我与非兄同室六年,岂能无说?”


  “然也!”韩非锋棱闪闪气咻咻道,“李斯兄领政大才,当入弱小之国,振弱图强,方成功业。譬如商君当年入秦是也!惟其如此,我几说李斯兄入韩,与我联手振兴韩国。可李斯兄偏说韩国无救,中原无救,岂有此理也!”


  李斯连连摆手:“后生可畏,还是听小鲁兄说法了。”


  “中原无救?”鲁天略一沉吟恍然拍掌,“对了,甘罗说他要回秦国!李斯兄便去秦国如何?左右中原各国你看不入眼也!”


  “倒也未必。”李斯摇摇头,“楚国早要我做郡守了。”


  韩非冷笑:“郡守之志,何足与语!”撂下大碗上榻去了。


  “锦衣玉食者,不知柴米也!”李斯拨着木炭笑叹一句。


  “两位大哥倒是都对。”鲁天呵呵一笑,“这是绳砺舍。韩非大哥激励李斯大哥壮心,没错!李斯大哥不图虚妄而求实务本,更没错!要我说,李斯大哥还有一条路,赵国!今日天下,惟赵国可抗衡秦国。老师便是赵人,又与平原君交厚,不妨请得老师举荐书简一封,投奔赵国做一番大功业!”


  “至少当如此也!”韩非又猛然下榻凑到了燎炉旁。


  “刻舟求剑耳。”李斯却是摇头轻蔑地一笑。


  “那便齐国!齐王建正在求贤!”


  “胶柱鼓瑟耳。”


  “燕国!”


  “南辕北辙耳。”


  “魏国!”


  “歧路亡羊耳。”


  “哪?只有楚国了?”鲁天忽然小心翼翼。


  “卬明月而太息兮,何所忧之多方!”李斯慨然吟诵了一句。


  “大事多犹疑,斯兄痼疾也!”韩非皱着眉头冷冷一笑,“旷世之志不较细务,千里之行不计坎坷。若你这般,既忧不得大位无以伸展,又忧空得清要生计无以坚实。此亦忧,彼亦忧,终无一国可就也!但为大丈夫,歆慕一国便当慷慨前往,不计坎坷不畏险难,虽九死而无悔,可成大事也!譬如商君,譬如范雎,两人入秦为相,皆经万般坎坷。是你这般,哼哼,不中!”韩非原本棱角分明的瘦削脸膛更见冷峻,举碗大饮一口便戛然而止。


  “韩非大哥言重了……”鲁天连忙笑着圆场。


  “无所谓也。”李斯一摆手笑道,“我与非兄相互挞伐,何至一日一事?犹疑固然不好,然轻率决事,又何尝不是多败也!”李斯喟然一叹,径自大饮了一碗兰陵老酒,补丁衣袖拭着嘴角酒汁大是感慨,“斯少时尝为乡吏,见官仓之鼠居大屋之下,安安然消受囤中积粟,悠悠然无人犬袭扰之忧也!而茅厕之鼠,既食劣污琐碎,更有人犬不时袭扰,动辄便惶惶逃窜,更有几多莫名猝死。同为鼠之生计,其境遇竟是天壤之别矣!所以者何?在所自处不同也!那时李斯便想,人之境遇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李斯似乎有了些许酒意,眼中闪烁着晶晶泪光,“譬如非兄,生为王子,锺鸣鼎食,进可为君王权贵,退可为治学大家,自然是视万物如同草芥,遇事昂昂然立见决断,至于成败得失,则可全然不计也!然若李斯者,生于庶民,长于清贫,既负举家生计之忧,亦负族人光大门庭之望,更图自家功业之成,进则步履惟艰,退则一蹶不振,纵有壮心雄才,何能不反复计较三思而后行也!”


  “李斯大哥……”鲁天不禁哽咽了。


  “无稽之谈也!唏嘘者何来?”韩非冷冰冰一句,见鲁天直愣愣看着自己,不禁愤愤然敲打着陶碗骂了一句,  “鸟!王族子弟才不中!生不为布衣之士,韩非恨亦哉!布衣之士何等洒脱?可择强国,可择明主,合则留,不合则去,功业成于己身,大名归于一人,回旋之地海阔天空,勒石之时青史留名,何乐而不为也!然王族子弟如何?世家恩怨纠葛,宫廷盘根错节,择国不能就,择主不能臣,有才无可伸展,有策无可实施;眼见国家沉沦而徒作壁上观,惟守王子桂冠空耗一生!尸位素餐,形影相吊,此等孤愤,人何以堪?!”


  “韩非大哥……”鲁天又是一声哽咽。


  小小茅屋寂然了。时已暮色,燎炉明亮的木炭火映照得三人唏嘘一片,良久无言。终是李斯年长豁达,将三只陶碗斟满兰陵酒释然笑道:“人生各难也!原是我错了话题,引得非兄不快。来,人各一碗,干罢撂过一边!”矜持孤傲的韩非素来不吐心曲,今日破天荒一番感喟唏嘘,虽满脸张红,心下却轻松了许多,抹抹眼角便举起了大陶碗:“今日之言,韩非解得斯兄也!来,干!”鲁天连忙举碗赞叹:“两位大哥同窗修学,也是旷世遇合。干!两位大哥殊途同归,尽展壮心!”三碗嘭然相撞,一阵大笑随着飞扬的雪花弥漫了苍山。


  整整一个冬天,鲁天都住在绳砺舍。三人白日进山漫游,夜里围炉畅谈。及至冬去春来,漫山兰草又一次绿莹莹黄灿灿蓬勃发开,一个始料未及的谋划也酝酿成型了。三月开春,省事弟子们络绎不绝地回到了苍山。李斯将一应学务打点得顺畅,便走进了荀子的执一坊。


  “李斯呵,有事便说了。”


  “老师,学务就绪,弟子想辞学自立了。”


  “可是西行?”荀子悠然笑了。


  “正是。弟子想去秦国。”


  “为何选中秦国?”荀子并无意外,却又依旧一问。


  李斯略一思忖从容拱手道:“老师曾云,得时无怠。方今天下,正在归一大潮酝酿之时,亦正是布衣之士驰骋才略、游说雄主之机。李斯得蒙老师教诲成才,若不能适时而出,即如禽鹿视肉而不猎,人徒能行而不出户也。斯本布衣,若久处困苦之地,徒然非议时势而无为,非士子之志也。惟其如此,弟子决意西行入秦,以图伸展也!”


  “大势评判,你尚是贴切,老夫无可说也!”荀子喟然一叹转而笑道,“李斯呵,子非篷间雀,此老夫甚感欣慰处耳!行期但定,老夫亲为你饯行便了。”


  “老师……学务之事,我交陈嚣如何?”


  “学馆事务已有成法,交谁执掌你自斟酌可也。”


  “还有。鲁天想见老师,托弟子代请。”


  荀子笑道:“小子忒多周章,教他来便是。”


  李斯答应一声便匆匆去了。片刻之间,鲁天捧着一只青布包袱进了执一堂,对着荀子当头便是拜倒在地:“弟子蒙恬,拜见老师!”“起来起来。”荀子从石案后站起来笑了,“蒙恬呵,你不是老夫学生,无须执弟子礼也,日后只与老夫做忘年交便是了。”“不!”蒙恬一头重重叩在地上,“弟子虽就学日浅,然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也,弟子不敢僭越!”“小子偏多周章也!”荀子呵呵笑道,“好!老夫随你,要做弟子便弟子,左右也是个英才。”“嗨!”蒙恬高兴得爬起来捧起包袱,“我奉老师两样物事!”


  “蒙恬,不知苍山学馆法度么?”


  “老师,此物非礼物,文具而已!”


  “老夫不乏文具。”


  “此文具乃弟子自创,老师用来定然顺手。”蒙恬说着便打开包袱显出两只小小木匣,及至将木匣摆在荀子面前石案上打开,老荀子双目顿时大亮——一方打磨极为精致的温润石砚,一支从未见过的长管毛笔!荀子一生文案劳作,自然一眼便看出两物不同寻常,打量间评点道:“这方石砚乃楚国歙玉砚,名贵则名贵,却无甚新奇。只这支大笔却是世所未见,不知是何高明工匠所造?”


  蒙恬颇是顽皮地一笑:“老师先试写几字,看是否顺手?”


  荀子也大觉好奇,便从木匣拿起了长管毛笔仔细打量。看官留意,战国之前古人书写工具甚是不一,布衣士子有木笔、竹笔、石笔,甚或以白土为笔,贵胄王室有铜笔、翎笔、刀笔(不经书写而直接在竹简刻字)、毛笔等等。也就是说,战国之前的毛笔只是书写工具之一,而且是贵胄名士才能使用的。其时所谓毛笔,是在一支竹管或木管的末端外围扎束一层狼毫,狼毫中空而末梢聚合,蘸墨写字,速度虽未必比其余笔快,却有三个显著好处:一是可在较长时间内反复使用,二是写字轻松,三是字迹圆润美观;同时也有一个缺陷:毛束中空,容易漏墨,常有墨渍玷污竹简、木板或羊皮纸,需要写字者分外小心。尽管如此,因了三个好处,毛笔还是渐渐在战国之世多了起来,然其形制却始终是管外缚毛,所以也始终没有成为人人乐于使用的文具。


  荀子手中这支毛笔却是奇特:一丛细亮的雪白毛支可可卡在末端竹管之中,毛无中空,却是结结实实一丛,手指触去,毛尖竟有柔韧弹性!显然,这一丛白毛比管外缚毛的那种毛笔用毛多了几倍。


  “丛毛如此厚实,吸墨何其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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