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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1期-第16部分

小说: 长江文艺 2004年第0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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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勇的策划很周密,纵火前一个月,他就辞去了工作,隔三岔五到娱乐城里去踩点,摸清了娱乐城防火措施上的软肋。他甚至还考虑设法阻碍消防车的到来,这里插一个典故:在当年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战争中,美军为了破坏我军的补给线,造了一种四角长钉,随便一扔就能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美空军大量向公路上空投这钉子,专门扎我军汽车的轮胎。据说这种钉子比轰炸机的破坏力还大。郑勇苦心钻研,偷偷仿造了一批这样的钉子,他在娱乐城一点着火后就跑出去将这种钉子洒在了前面的路口。
  “她怎么样了?”我提出一个重要问题。
  “死了,是摔死的。火灾后我还在本市躲了好些天,在报纸上看到死亡者名单上有她。”
  “是怎样死的?”
  “当时娱乐城一些跑出来的保安找到了一些软垫子,想接一下从楼上往下跳的人。她在四楼,已经瞄准了垫子,可跳出来时裙子让窗台上的什么东西挂了一下,偏了方向。她是头部着地的,头离垫子只有两公分。
  我记起来了,当时报纸上报道过这事。我看着郑勇,看他忧郁的眼光。我想,如果他当初没有喜欢上她,那么以他的聪明才智,会在这个社会上找到一个有出息的位置的。然而历史不允许假设,那么多人死了,就因为有这样的一对男女?
  郑勇说:“这一年来,我东躲西藏,越来越恨自己,自己犯下了罪,我不能宽恕自己。”
  我此刻寻不着良心的天平,安慰他道:“不过,那娱乐城里没几个好人,死了也活该。”
  “不对!”郑勇激动地说:“他们即使再坏,也要由法律来裁决。我、你、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没有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
  我无话可说,便转移了话题:“要是你不说,恐怕没人能破了这案子,警方调查了很久,可据媒体上的报道,他们一心在寻找娱乐城那老板生意上的仇家。谁会想到是因为娱乐城里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姐?”
  “是啊,不引人注目,那娱乐城里有上百个三陪小姐,比她漂亮的不乏其人。但那个时候,她却是我生活的全部。”
  郑勇站起来踱了两步,手按在我的肩头:“朱哥,故事全部讲完了,跟你谈正事吧。警方悬赏了五万元,谁要能提供纵火犯的重要线索,这五万元就是谁的。”
  “不不不”我也站了起来,“我不能,你,你走吧,不管以后你被他们抓没抓到,我们今天没见过面。”
  “不必了,我罪大恶极,终难逃一死,你是我最后一个朋友,是我那一段生活的见证人,我一定要送你这一个顺水人情。”
  我傻站在那里。郑勇一推我,“去吧,那里就是电话,你给公安局打电话,就说在失火当晚你曾看到一个行迹可疑的人,现在那个人正在你店里吃饭。”
  我正在给自己下狠心,门外停下一辆面包车,下来了五六个人,衣着都挺讲究。
  “来客人了。”我让郑勇先坐,自己上前去招呼客人。
  “老板,我们要谈生意,你这儿有没有包房啊?”他们几个人一进门就散开了,在我店里找着包房。
  “我这儿是个小店,要不,您们就在……”说时迟,那时快。我话未说完,四下散开的那几个人突然扑向窗子边的座位,郑勇被他们死死摁在桌子上,胳膊向后翻起,啪!一副手铐套住了他的双手。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掏出一个小本子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在这儿抓捕了一名犯罪嫌疑人,对不起,打扰了。”
  郑勇被刑警们押走时向我投来最后凄凉的一笑。五万元,泡汤了。
  


蓝色降落伞
■  郭向华
  
  1
  
  雨季仿佛提前来临,天空总是半明半昧。我躺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起来,然后开始穿衣服,一件一件。整个冬天我都穿着一身黑,我的一半以上的衣服都是黑色的,耐脏的那种黑色。孤独生活的种种隐痛在血管中左冲右突,即使独处一室,我仍想有一个壳遮住自己的面目,隔绝周围的声音。
  可是,此刻,并没有别的声音,除了雨声。
  我决定四处走走……我要在地图上走出一个字来……
  如果你想忘掉某个人,就大冬天去洗冷水澡,那种寒冷是很绝望的,反复几次,你就觉得想一个人反倒不是什么痛苦的事了。
  真的么……
  真的。
  我和洞洞不常见面,却每天都要用短消息废话几句。那说明不了什么,顶多可以说,我们都是习惯寂寞而又耐不住寂寞的人。
  这么多年我们都这样保持联系,混在一起。我帮他介绍过好几个女孩子,都没成,作为回报,他执意要把他最好的朋友赵小冰介绍给我,好像故意要跟我撇清关系似的。他的朋友赵小冰是个羸弱的孩子,第一次见面时,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等我,柔软的头发在风里飘着。我走到他身边试探着叫他的名字,他斜过脸深深看我一眼,那就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了。
  2月14日那天晚上我特别落寞,男友雷桐正在兰州当孝子,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许诺送瓶香水就再没消息。我想这次是真的有点伤心了。不过也许洞洞才更为痛苦呢,因为这天他失恋了。
  为什么人们要残忍地提出在这一天分手呢?也许是世上每一天都有很多人分手,只是洞洞不幸撞上这样一个浪漫的日子。他只好把一大帮落单的朋友叫来聚会,看他如何伤心欲绝。
  我们常去的Music Ant是一个不大的演艺吧,洞洞认得那个常在里面唱歌的年轻女孩子。此时,她穿了一件红色紧身上衣和格子花纹的呢短裙,露出一节性感迷人的小腿。可惜她喜欢驼着背唱歌,而且给她伴奏的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不时拍一下她的屁股。这让一帮跃跃欲试的家伙——洞洞和他的朋友们——甚为不快。
  洞洞正式把赵小冰介绍给我。之前,洞洞直夸赵是一个多么稀罕的、有灵气的男孩子,并强调他非常害羞。看见我俩时,洞洞先悄悄对赵说:“没有什么不爽吧?”赵用力一笑:“没有没有,相当舒畅。”于是洞洞又向我边使眼色边说:“主动点!主动!”如果没有他极力撺掇,我和赵小冰之间的交情绝对仅限于知道彼此的星座血型。
  我已经和雷桐交往了半年之久。他是我大一暑假在一家报社实习的时候认识的记者,大学毕业一年,工作上却可以说屡受挫折:他曾经在一次酒宴上因为不满一位老板的言行而拂袖离去;曾花了三个月时间调查市面上的“有毒彩色面条”,前后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包括应聘进入工厂内部等等,却由于生产该面条的厂家开在本市,稿子硬是被领导给压了下来,说要保护地区工业;足坛出了“黑哨”事件之后,他又自作主张,想发表一些“独家披露”的东西,后来才发现人家出了一本书来“独家披露”也没披露出什么东西。几经折腾,他虽然忍气吞声,但对新闻的热情却大大消减了。
  也许他天生不懂给人尤其是女性留下什么好印象。一见面他就说不喜欢又漂亮又热爱文艺的女人,大凡此类女人,总是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也没有什么生活压力,却整天把痛苦啦郁闷啦忧愁啦挂在嘴边。我当时很生气,但又找不到恰当的词反驳他,于是一时语塞。后来,就像所有喜欢记仇的人一样,我记住了雷桐。事实上,也许记住他是因为他的英俊。据说他在学生时代,是许多女生眼中的翩翩美少年,酷爱篮球,头发像稻草一样遮住眼睛,不笑,一笑起来特别温暖的那种。可是这样的雷桐早在我认识他之前就改变了,他变成了一个戴无框眼镜、留板寸的小白领,在电话里用分寸感极强的口吻告诉我,今天不能陪我了。
  “讨厌!别摆出你那副官腔!你以为你是谁?”我摔了电话,闷坐良久。
  本来,我也许会像往常一样中午起床,然后上网,听歌,念英语,夜里出去逛一圈,回来写点东西,最后翻几页晦涩难懂的书,睡意上来了,就把书丢一边去了。但就在我独自散步,心里还为雷桐怄气的时候,洞洞打电话来,我立刻答应了,答应之后还很高兴,觉得总算有个情人节是跟男人过的。
  赵小冰,我要说,他有一张诡计多端的脸,他不幸长得跟一个我讨厌的人很相似,而且他又不高,又不阳光,是属于我绝对不会看上的那种类型。比如,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漂漂亮亮的双眼皮。通常,以我的成见,大眼睛的男人不可靠,容易说谎,容易受引诱,会让我不自觉地警惕。不过熟了之后,他总是闲闲地说出让我受不了的话,跟他聊天很有意思。
  不久又有两个女孩子加入,我们换到一圈沙发上。洞洞坐到两个女孩子中间去了,这时我就有些拘束,赵小冰也一言不发地抽起烟来,他低头沉默着,好象笼罩在烟雾之中,就可以不用开口,谁也不看。我也多想有支烟抽抽啊,如果像他这么熟练的话。短暂的想法很快被烟味驱散,大家找到话题,又热热闹闹起来。赵小冰摁灭了烟。我注意地看看烟灰缸里那一小截烟尾,顶端被濡湿了,留着浅浅的牙印——果然是小孩子的口腔癖。“小孩子”,我用自己有限的一点书本上学来的阅人知识给他下了一个定义,仿佛轻松了许多,不再对他进行好奇地探究。
  同去的人中有一个叫胖子的家伙最为活跃,喜欢逗人取乐,见我是他初中同学,就不时来一句:“哟!初中里你不是挺红的吗?怎么还没有男朋友啊?还要来相亲啊?”“你现在怎么穿这么紧的衣服啊?有没有那个过呀?”到了最后,胖子一边喝酒一边嘟哝着:“大腿不要并得那么紧,叉开点,才有男人要嘛!”我实在忍无可忍,站起来就把一瓶啤酒倒了他一身。
  后来,据赵小冰回忆说,他就是在我倒啤酒的一瞬间,忽然看上我了。
  
  2
  
  又一天,网上碰到洞洞,我执意要拉他出来散步,我很八卦地告诉他,今天天蝎座的爱情运势是五颗星,很难得很难得很难得的。
  快点快点,我们去嗅蜜去!
  屁……就我俩大眼瞪小眼的,能有什么艳遇……
  你先出来,我们找个摊儿一起摆POSE,我相信还是有市场的!
  好吧……反正我也无聊……不过你别指望会有什么。
  赵小冰有事不能出来,我和洞洞这一逛就逛遍了无锡的大街小巷。只要洞洞和我单独呆一起,就会形成一种奇怪的缄默的气氛,加之洞洞刚失恋,我们就好像两个出师不利的大男人,沉默久了就开始百无聊赖,而且喜欢把这种无聊状态至少保持二个小时。
  我们坐在公共汽车站的台阶上,三辆车开过去了,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落落寡欢罢了。午夜的街道宽阔明亮,任四面聚集的风畅快而过。我们回忆起高中里那些事情,像两个老人再忆江湖。但忆着忆着我就开始动容,加之喝了点酒,就哭哭啼啼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喝酒就容易情绪低落,像患了忧郁症。我哭我曾像许多傻女人一样为一段庸俗的感情耗尽纯情,我哭为什么心里总是很空,总是迷惘。我念念有辞地说了一大通话,觉得身体飘飘的,很舒服。洞洞开始表露出某种真诚,某种复杂的夹带着欣慰的真诚,他知道他亲手毁了这个女孩,轻易得没有动用一根手指头。
  他为什么这么好整以暇?为什么始终微笑着目视前方?他的侧影,不用看也知道和我很像,这么相像的两个人没有成为情侣,始终让人奇怪,也叫我觉得失败。由此我发现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你明明感觉它就在你身边,却抓它不住。也许坚持着这样与天斗、与地斗,生活的真相才不至于一眼望穿。
  于是提到赵小冰,那个连初吻都没经历过的少男。好吧好吧,放马过来吧,你有一个我收一个。我终于答应通过这个方式折磨你的逸乐,摧毁我的尚未成型的坚强。
  在同一个酒吧,这次他们选择坐在舞台背面的一个位置,可以看见红衣女子优美的颈项,背影很温柔的样子。
  赵小冰坐得离我很近,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开始叫他冰冰。气味是一种很难确切记住的东西吧,但你会记住一种朦胧的感觉,拥抱的感觉,亲吻的感觉,只是那暂别孤单的一瞬间,美妙,但这一次我不知道是否错了。我发现所有的恋情都在强调专一,强调非此即彼。我领教过那种非你莫属——纯情是一种习惯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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