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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部分

十年沉渊 作者:四木(晋江金推高积分vip2013-12-28完结)-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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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他们就唤道:“大小姐回来了!”

    谢开言看着乌压压的族人,看着周围一张张笑脸,突然觉察到,其实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们。

    她极快低头,向他们躬身施礼,诚恳道:“我已经记不得往事,只记得心内应该存着歉疚,现在受各位手足礼待,实在是惭愧。”

    迎接她的却是一次整齐的拜谒仪式。近千名乌衣子弟齐齐单膝下跪,跪在她身边,安静地低首。谢七扣手道:“大小姐带领亲信剿灭狄容、拥兵石城、平定三宗叛乱、助北理皇帝登基等功绩,我族弟子已尽数知晓,这诸多往事可作表证,大小姐从来不曾遗忘谢族风骨,也不曾辱没谢族颜面。因此除了大小姐,再也没有人能让我等心悦诚服地低下头。”

    谢开言恍惚而立。

    狄容、石城、三宗、北理,这些言辞听进耳里,竟是显得如此陌生。她极力想着,一些模糊的记忆涌现在头脑里,让她重拾起当时、当年的感受。

    茫然之余,她问过自己,是不是在孱弱的记忆里,她还漏掉了一个人的影子?

    这种感觉困扰着她,又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难道在很早以前,她已经遗忘过一次?

    谢开言不由得举手敲上了额头,苦苦想不通道理。

    谢七看在眼里,温声劝道:“大小姐一连遭受重创,难免会忘记一些事,不用过于焦虑。我们重建令羽村时,定下一条明训:不问过去。我想这条训令正好应了大小姐目前的景况。”

    谢族残存的儿郎已经明白沉溺过去于事无补,所以他们放眼将来,只管朝前大步走去。

    不问过去,不伤旧情,端正和雅,另辟他境。

    谢开言住在了令羽村里,与一众子弟相处,熟稔无隔阂。她对谢七说,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能回到他们身边,由此可见她已经全然接受,如此安排的命数,并由衷感激句狸为她所做的一切。

    无论是句狐还是句狸,总是给了她许多的惊喜。

    华朝多争战,句狸为躲避战火,远走海外,无意漂流到大隅海峡里。满山的崖石阻挡了她的去路,她无法翻越过去,只能含恨离开。不多久,她随着渔船登上了东瀛扶桑国的海域,在岛国居住两年,因疲于生计,自荐为藤原家西席。最终因学识不够丰沛,被藤原悟池撵出京都。就在她无奈地离开东瀛,打算回转华朝投奔修谬先生时,海客传来消息,说是大隅海峡里,另有一处逍遥清净的场地。

    那地方便是令羽村。

    句狸听了心奇,再次寻过去,仍是铩羽而归。

    令羽村坐落在群山怀抱之中,迷石万千,困住了一批又一批来访者,句狸自然也不例外。直到村中人外出转换生活所需,开强弓远射海盗震慑余众时,关于令羽村民是夷羿后人的传说,才渐渐显露出来。

    句狸怀揣着神秘传闻回到华朝,游荡数年,再带来谢开言。她也不能确信,令羽村是否与谢开言有关联,但推着谢开言前去探一探,总归不会有坏处。

    为此,句狸花光积蓄请动渔民帮她带去一封信,转交给月初出现在峡j□j换补给的令羽村人,向他们讲述了一个漫长的故事。她并没有透露出谢开言的名姓,只是以故事的形式做试探,询问他们是否认得信中的女子。再过不久,飞信传回,只书写几个大字:庭前洒扫恭待两位。

    句狸拿着回信,心里已经有底了。

    此后,她便好好陪着谢开言,化开谢开言的心结。再后来,渔场发生变故,她便推着谢开言迈出了那探寻海峡的第一步。

    皇天不负苦心人,谢开言终于寻到了世外桃源,与她终生难以忘记的族人相聚。

☆、教导

    清晨;鸟雀争鸣,花香四溢。

    谢开言听到熟悉的嘎啊嘎啊叫声,禁不住跃出门,风一般卷向木格窗前。许久不见的空太郎戴着那顶红布帽子;伸着脖子去啄窗棂旁的草籽。她大喜过望,一把搂过它,笑道:“去哪里逍遥了?怎么瘦了些?”

    穿着纱裙的句狸从屋后转出;用手帕扇风;撇嘴道:“你不是说太郎有轻生意图么?呶;这就是了。我才带着它坐船来峡谷一次;它慌不过;险些跳海自尽。”

    谢开言哂道:“你大概又克扣了它的口粮。”

    句狸用手帕抽了空太郎脖子一记,翻了个白眼:“吃得这样胖干什么?又不能跑过赛马帮我赢钱。”

    谢开言轻拍空太郎,放它去觅食。谢族弟子取出洗好的菜叶,细细喂着它,黄狗追扑过来,它低头去啄,一时在草场闹出极大动静。

    谢七出来后,所有乌衣弟子一哄而散,各行其是。

    谢开言陪着句狸闲聊一会儿,句狸说出来此地的目的。

    “京都对海客查得极严,我没有户籍,几次被抓进兵司受审。我喜欢那地方的风情,每到秋天,一定要跟着芸达者马车走街串巷献艺,你要是念我恩情,就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谢开言问:“是帮你落户京都么?”

    句狸点头,怕谢开言不应,又嚷道:“只有京都的日子有保证啊。你都不知道,外面各部海口都遭到了土佐幕府的攻击,国司、太宰府拿他们没办法。幕府势力现在独大,强行征掠土地,再过不久,怕是要抢到你们这地方来……”

    “皇廷不管幕府的事么?任由他们作乱?”

    句狸嗤笑:“想管也管不了。征夷大将军据高城拥强兵,对抗起皇廷来,实打实的厉害。土佐人再抢下去,就能自己建个国家了,皇廷只能看着干着急。怨得了谁呢?当初皇帝一发怒,说吉卜人妖颜惑国,将他们子孙后代尽数赶到了边境小岛上生存,从那以后,皇廷就缺少擅攻强守的卫士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软脚虾货色,怎么抵挡得了幕府的武士?”

    谢开言听得心奇,叫句狸详细说了说吉卜人的轶事。句狸告诉她,吉卜人和谢族一样,持操守,尽忠节,历来就是皇廷的守卫者。他们擅长“修面”,即是变换妆容,隐藏在主人身边,充作一队暗影力量相随护。

    谢开言兀自想着,原来海外岛国也有谢族之类的中坚势力,就是不知能否敌得过幕府的武士……句狸却在一旁念叨:“吉卜人被驱逐之后,子嗣一脉薄弱了许多……据说他们长得挺奇怪的,怎么个怪法,可惜我没瞧见……唉,真是伤心啊……”

    句狸的伤心才过了片刻,就被满山的鲜花吸引住了,她提裙跑了过去,将谢开言一人撇在窗前。谢七走过来,谢开言与他细细商谈,交代好一些事,然后告辞离开。

    谢开言在令羽村蛰居一月,外面景况有所变化。正如句狸说的那样,她们沿途经过的城镇都落下了一些幕府烧抢的痕迹。谢开言带着句狸辗转来到京都,正值夏初,端午祭方酣,全城上下和乐融融,丝毫不见战火的气息。

    街道上,母亲们背着幼女围成一圈,互相对应,跳着祭舞。两旁商铺门口摆满了彩陶人偶,店主吆喝着,声音此起披伏,最后应和了鼓乐,拖长成一首礼赞之歌。

    句狸感叹说道:“这便是我一直想来的地方,子民唱歌跳舞,活得开心。”

    谢开言搂住空太郎脖子嘀咕了一阵,再拍打它背部三下,送它出街口。空太郎腾跃而起,直奔皇城观礼的楼台。

    卫士齐齐拔刀,阻挡来历不明的飞禽。

    空太郎极争气,一连腾跳三下,躲过一众袭击,像是冲天而起的弹子,呼的一声落在藤原家的礼台前。二楼纱帐后端正坐着皇后,见空太郎头戴菖蒲叶帽、昂首挺胸的模样,忙出声唤住卫士近身的砍杀,笑道:“这只鸟儿十分有趣,脖子下还挂着红绢书袋,看来是由人饲养的。”

    大纳言藤原悟池取过空太郎脖下悬挂的书袋,抽出一纸清香花笺,查阅一遍,再递给皇后。

    皇后轻轻念道:“日月迁兮不稍待,唯独三室山外宫,久经年岁兮春常在。”

    藤原持扇轻拍手心,说道:“主人派一只大鸟送拜礼,祝贺皇后万寿无疆富康永驻,心思足见巧妙,我去会会吧。”

    皇后首肯,藤原尾随空太郎来到街口,正见卫士团团围住两名女子,仔细一看,竟然还识得她们的颜面。他走过去唤退了卫士的盘查,对句狸说道:“老师此次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句狸干笑:“哎哟不敢当老师的称呼,这位才是我请过来的老师,君公子瞧瞧。”

    藤原悟池转身向谢开言施礼,抬起头,便对上一张明净的丽颜,如空山新雨,令他难忘。她的眸子像是黑曜石一般,定定看住他,透出神采。他不由自主看进她的眼里,说道:“这位小姐不就是上次老师举荐的人么?两月前,我曾见她追着鸵鸟跑过祭礼车帐,赢了浪人的长跑赌约。”

    谢开言躬身施礼:“让君公子见笑了。”

    藤原围着谢开言徐徐走了一圈,有些惊异地说道:“小姐容貌大有改变,比以前生得美。难道这就是老师两次举荐你的理由?”

    句狸举起彩衣袖口,轻掩唇角笑道:“我们小谢是货真价实的书画大师,君公子好好看着吧。”

    眼见如此境况,谢开言也只能微微笑了笑,应承下藤原悟池随后要求的考查。

    藤原家逐年举行四次宴乐,各应时节。夏雨渐稀,绿池生莲,园林内一座金箔望阁里,藤原悟池延请两三人入座,一同观摩谢开言作画。

    此次便是首场考查。

    谢开言提笔画了一幅庭院夏景,水石花木,各抱姿态。藤原接过画卷阅毕,交付给朋友观赏,说道:“疏朗相间,笔法娴熟,只是水出石空,意境差了一些。”

    谢开言交上第二幅宫廷宴乐图,细致描绘所涉场景,女御、命妇、宫女尽态极妍。藤原看后点评:“小姐画艺可做匠工,担当‘大师’之称,实在是名不副实。”

    午时,藤原家传膳进餐。

    谢开言一人端坐在案几之后,沉心静思,画出第三幅图。她将萨摩郡至京都一路的白沙清海、落拓部族、渔场劳作、幕府高城、寒山春水、嬉乐贵人、繁华街景尽数融入画卷中,最为巧妙之处,便是徐徐展开画纸时,民风国情从左到右也一一显露出来,让观画的人不由自主沉溺进去,随着她的笔端重新游历一番场景。

    藤原悟池闻讯赶来,看过画卷,大为赞叹。他向谢开言恭敬行了拜师的礼仪,自第二日起,开始潜心学习中原文化。

    课后,藤原曾询问谢开言:“属臣一词何解?”

    谢开言执笔在宣纸上书写讲明:“属臣即为臣属。以臣自属报效君王,如幕府将军与皇帝之关系。”

    藤原有些恍然,又问:“对他国君主,可称‘鄙臣’?”

    “是的。”

    “倘若那名君主冷厉,令使臣难以亲近,又该如何与他诉诸使命?”

    谢开言不便询问具体详情,从自身经历出发,回道:“可投其所好,破除间隔,再因循导势,以情理动之。”

    藤原细细咂摸一番话意,将漆骨扇敲了敲桌面,恍然道:“原来是我错过了先前那一步!难怪,难怪。”

    一月后,藤原悟池请谢开言参观香室,向她展示了东瀛香道的六种熏物,并提出了第二场考查,需她展现手艺技巧。谢开言留在居所里苦思一刻,蓦然察觉到,在目前能符合藤原品味的艺品,恐怕只能是她唯一能记住的淡远水墨香。

    她洗净手,按照残存的记忆,独自在居所里配置墨锭。取雪雾松香木做主料后,她再试着加入麝香、梅片等配料,久经烧制,终于做出意想中的成品。

    藤原鉴墨,闻散香,调色泽,赞叹道:“黝如漆,轻如云,清如水,浑如岚,可作进献上品。”

    谢开言听后放心一笑。

    藤原问:“不知能否将研制此墨的方法传授给我?”

    谢开言如实相告:“此墨是由他人转赠给我,并非是我独自研发出的技巧。我只记得松墨香味,依味道推选入墨配料,手艺过程与匠工并无差别。我已忘记,赠与我香墨的主人是谁,那最为紧要的一道凝墨工剂又是什么,因此,我不能对公子完整道出原本配方,请公子雅谅。”

    藤原把玩一会墨盒,才说道:“既然没了配墨的法子,那这盒成品,能否让我转送出去,作为老师先前所说的……‘投其所好’礼品?”

    谢开言见记名弟子如此听话,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夏去秋来,青山染红。

    谢开言站在望阁之上,看着绚烂枫叶飞舞,念起了句狸的心愿。此时的句狸,想必在跟着芸达者的马车走街串巷,去听风铃摇出的脆响……

    藤原悟池上了阁楼,请谢开言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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