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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未央金屋赋--天娇-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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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3 长公主
“长公主……”柔婉的问候在长乐宫游廊上响起,锦绣俨彩的汉家命妇们整齐划一地敛衽行礼。
“免!”高挑的丽人身上服色素淡,质地却高华不俗。满头的乌发高高挽起,用一支碧玉簪别住。肌肤如玉,眉梢眼角的清愁为容色添三分韵致。
在汉帝国,凡提及‘长公主’三字,人们首当其冲联想到的就是馆陶长公主刘嫖——当今皇帝唯一的同母姐妹。但大汉的确是还是有别的长公主的;而且,还不止一位。
游廊里的情势,变得有些古怪。这位美丽的长公主身影所及,四周三尺之内立刻清空。若说这是贵妇们向皇家表示敬意的方式,也委实是勉强了些——半个时辰前,石长公主同样在廊下侯召,那会子可没人表示这种敬意。
几个年轻的贵女好奇地一个劲打量眼前这位面生的‘长公主’,压低了声音向左右探问:这是先帝的哪一个庶公主啊?
“尹长公主……”有消息灵通的姐妹淘帮着解答。
“尹……长公主?尹?”问的人懵懵懂懂,搅着脑汁想到底是哪一个。
“前绛公主!!”猛扯一把迟钝的好友,小姐妹有点恨铁不成钢——逼得自己把话讲那么白,太、太有违贵族的文雅之道了!
“啊啊……咦?”后半拍这下全想起来了,立刻惊异不已地对着那边的尹长公主打量、打量,再打量:天啊,是……她!
扭头问边上人:“长公主竟然回京……”她不好好在自己封邑躲着,进京来干吗?
“何止?!旬月,按例入长乐宫谒见皇太后——于你我无异。”谈话圈又加进来一位,右手习惯性地往左袖里一摸——不料,是空的!!这才想起这儿是皇宫,不是自己府邸的后院;身上穿的是礼服,所以袖子里没备甜瓜子^_^
‘旬月?’大家嘴上唏嘘不已,脸上却都古古怪怪的:这不是找不痛快吗?那么多旧事在,皇太后难道还会很高兴‘见’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当今的窦太后可不是《硕人》中那位古齐君主庄姜,对丈夫和后宫女子生的孩子仅是以礼相待而已,可从不搞‘视如己出’那一套!!
不多久,关于这位尹长公主的一切,包括母系根基、后宫童年、婚配风波、夫家种种等、等、等、等——桩桩件件,在这些贵妇们的口中如退潮后的河底之石,一一显露,成就绝好的谈资。
·
冬季的风清寒而冷冽,刮进四面无围的回廊,拂动起丽人袍服的下摆。独立风口,尹长公主在对后面那片自以为悄悄声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从打定主意回京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的一切……这,都是必付出的代价。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
真的!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
·
长乐宫的宫门前,又一辆香车停下。
在侍女们的搀扶下,一位妙龄美人款款下车,莲步轻移踏入供命妇们等待召唤的游廊。
“齐王主……”
“仲姬……”
“少君夫人……”
哗……廊内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动作快的立马凑上前将来人围在中间。这是齐王主刘若生子后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路面,热情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几乎把她淹没。
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年轻夫人攀住刘若的臂膀,忙不迭地问起新生儿情况:“从姊,侄儿呢?来否?”
“胡说!宫闱重地,岂可携外男擅入?”和前者面貌相似,很明显是姐妹的命妇伸出食指戳妹妹的额头。
深宫,居住了大批美女和宦官的后宫,是完全为君主一人服务的。自周朝建立完整的深宫制度开始,最不允许的行为之一,就是:将外来的婴儿带入后宫。这是可以判夷灭三族的不赦之罪——没办法分辨,实在没办法分辨,谁让小孩子小婴儿都长得很像呢。
娃娃脸娇笑着绕了齐王主躲闪,全不见适才端立等候时的端庄凤仪,哪像个已婚妇人啊!
游廊里,善意的笑声漫起,长长宽宽的大袖掩了樱唇,一大群贵妇花团锦簇、巧笑倩兮。
·
大汉建国六十年,高门间通过错综复杂的通婚和联姻,彼此多少都沾些亲带点故。类似裙带交缠的情况,尤以京都贵族圈为甚。
刘若不是在长安长大的,但齐王主的母亲——现在的齐王太后——却是从京师名门嫁去齐国的闺秀。嫡亲姨妈武陵侯夫人又一直住在京城里。当初齐王主一嫁入窦家,武陵侯夫人就领了姨甥女在长安所有重要豪门中跑了个遍。凭借母系亲戚的帮衬,父系的王族血统,还有富庶齐国的靠山,刘若很容易地被长安贵妇圈接纳了。
这很少见!长安的贵妇圈,是远比大汉贵族阶层更顽固更自傲的存在,内部成员之间彼此通好互相照应,对外则抱团排斥异己。除非从小在其中长大,外来女子少有能被接收为一员的——那不是靠‘妇凭夫(子)贵’就能参与进去的地方。某些女子即使熬到位尊年长,也依然不能踏足一步,例如:条侯周亚夫的母亲,堂邑侯陈午的妈……
·
人太多了!不管人不认识,刘若只记着柔柔地答话;中途还时不时停下,向几位长辈行礼问安。一路下来,头上都见汗了。
快到长廊尽头时,入眼正看见独立一隅的尹长公主。
抬步正欲上前见礼,齐王主忽觉自己的衣袖被从后面拉了一下。
回头,东阳侯夫人飞快地夹了夹眼皮,咳了一声,然后郑重介绍:“王主,此尹长公主!”
“尹……长公主……”秀眉凝起,刘若迟疑着搜索记忆中有关先帝庶女的相关信息。
豁然想起,齐王主当下收步,立定。长袖中右手覆于左手之上,双手高举至额,一躬到地,行了个最正式不过的汉礼:“妾见过长公主。”
唇边浮出一抹凄然的笑意,尹长公主伸手虚扶:“同姓同宗,不拘于此。”
没有开口,礼毕,刘若兀自轻盈地站直,转头,离去。
没错,她们都是刘姓,都是大汉皇族的宗室女,是同一位祖先繁衍下来的后裔……本应,亲近。
只是,现在于这游廊中站着的,就没有其她刘姓宗女了吗?事实上,何止十数!
·
轮到今天值日的女官匆匆而来,宣布下一批入内的名单。
“诸位夫人,敬请东……”话语,嘎然而止!
垂胡袖掩住半张的口,女官定定注视那位迎风而立的长公主好一会儿。猛地清醒,优雅地行个礼,女官侧身退后一步恭请:“请长公主!”
尹长公主向她点点头,又向身后诸妇欠欠身,缓缓向长乐宫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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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后到呢!”是忿忿然的不甘。
大冷天,这群养尊处优的贵族女子站在四处透风的廊里等啊等的,可不好受。
“爵号在此,彼为‘长公主’矣……”宽慰声随即出现。不管是受重视还是被冷落,爵位总摆在那里,以礼肯定要受优待!没办法呵。
娃娃脸亲亲热热地挽住刘若的胳膊,满不在乎地嘀咕:“趋之又若何?长信宫阶,数月皆未曾染足尔!”
“啊?”这回换齐王主吃惊了,她前段时间先是忙娘家齐国王位的事,后来又赶上生孩子坐月子,竟不知道还有此等逸闻:“皇太后,从未……”
“唯,唯!”甜瓜子很热切地补充:“至今,从未一见。”
“哦……”拖长了语调的感叹声,其中意味……尽在……不言中。
这下所有人都觉得好受多了。窦太后虽然冷淡疏离,不大愿意召见她们;但每季或每半年,她们总有至少一次拜谒大汉皇太后的机会。
平时里即使见不到太后,有机会坐在偏殿里和长公主——当然,这里指大汉尊荣亲贵的馆陶长公主——套套近乎拉拉闲话,被招待一番,也是美事。
哪里象那位,明知道注定白跑,还必须一次不落地来……呵
1104 往事只堪哀
长乐宫深,曲径通幽……
逶迤徐进,尹长公主默默地走着。二块碎金,早早打发走了引路的小黄门。她,用不上这个——纵横苑圃的长乐宫道,即使闭上眼睛,她也不会走错半步。
慢慢走,就好;不用着急……
如今的长信宫,没人等候着她,更没人期望着她。去了,也进不去,门口略站一站就离开。所以,尽竟可以慢慢地、慢慢地……走。
寒冬的宫苑枯槁冷寂,无风无景。但在一双熟悉的眸子中,依然万般情致、心牵魂授。往昔岁月的点点滴滴和悄然流逝的光阴一起,千丝万缕地凝入眼前的一木、一瓦、一石,牵起无数记忆的片段……静候故人来。
“阿母,阿母!” 清脆甜美的呼唤传来,熟悉至极。
尹长公主惊异地回身,只见自己的女儿从远处奔来。青春姣好的面容红潮涌动,明艳逼人。
“阿朵?”做母亲的诧然。不是让女儿推说有恙,怎么还是跟来了?
“阿母,女儿来此陪伴阿母,守护阿母!”跑急了,美丽的少女微喘,笑着回答。生气勃勃的小脸,自信满满。
“阿朵……”尹长公主眼角有些湿润,拉起女儿的手暖在自己手心——这么寒冷的天气,跟来看冷眼听冷语。她的阿朵,是善良贴心的好孩子!
“阿母,走!”深吸一口冬日冰冷的空气,小美人搀上母亲的臂膀,抬头阔步往长信宫而去。
…… …… …… …… …… …… …… ……
梅树林,一株低矮的老红梅外表特异突兀。嶙峋扭曲的树干,加上光秃秃枝桠上片片似烙似嵌的鲜红花朵,引人注目。
老树下,馆陶翁主陈娇向窦表姐摊开手,掌心里一柄软鞭乌黑油亮:“呶,试试……”
窦绾犹豫地接过,按表妹刚才教的拿住两头弹一下,往树干上抽去……本应向前的长鞭,很诡异地在半空突然转向,低飞着扫向窦贵女身侧:‘咻——’
“呀!”眼见不好,皇子刘彘猛低头,险险避过额头挂彩的厄运。不过,顾得了皮肉,就没能顾上发型。两边的包包头被刮散一只,悬在耳后晃啊晃——滑稽可观^_^
“啊……哎!”平度公主和馆陶翁主两个眼疾动作快,见势不妙,雏凰东南飞。鞭梢堪堪擦着曲裾外沿掠过,勾断锦缎上好几处丝线。
只有胡亥,不亏是大自然界用数十万年优胜劣汰出的跑跳高手,在完全没助跑的前提下竟能就地凌空而起,一蹦三尺!轻松地、优雅地躲过了飞来横鞭——连根兔毛都没掉(^o^)/~
众人中最呱噪的,反倒是那群根本不在鞭子有效半径里的侍从们,大呼小叫一惊一乍的。若有经过的路人听到这般动静,多半会怀疑青天白日出命案了。
“阿绾!!”三个孩子对窦表姐一齐吼!!!窦贵女羞愧万端地含胸、垂头,面颊涨得通红:唔,丢脸,大家都很快学会,就自己老出岔子。
陈娇象个小大人似的冲表姐摇摇头耸耸肩,做无可奈何状,百思不得其解:聪明的阿绾,能干的阿绾!刺绣、缝衣、烹饪、打扫……样样一教就会,一做就好。怎么就玩不转一根简简单单的软鞭?甩甩鞭子……很难吗?没觉得啊!
“我来!”十皇子话音未落,窦绾赶紧将软鞭奉上。刘彘虚晃着试了试,没几下就悟到了使长鞭的要点。远攻近击,左甩右挥,没一会儿运用自如。
“阿彘,阿彘。上,上方!红花!”平度小公主指了树冠梢头的红梅花儿大叫。
刘彘长鞭所及,鲜红的花朵支离破碎,凋残随风,一片片零落……泥埃,和地上的枯枝尘土混作一处。
胡亥兴奋极了,如影随形地跟在小刘彘脚边,边跳边捡食梅花骨朵——胖兔子伙食太优,好东西吃到撑住倒胃?!最近急需弄点野味来调剂调剂胃口^_^
嚼一路,吐一路,踩一路,胖胖兔大摇大摆胡吃乱喷,其浪费程度简直和某种臭名昭著啮齿类哺乳动物有一拼!
可怜的老梅终于不堪蹂躏,哀哀然东倒西歪,萎靡于地,令人惨不忍睹。不晓得能不能有命挨到春回大地的那天。
花掉光了!没得玩了!
兴兴头的刘彘横眉,狠狠踹了梅树几脚。转身眼珠一转,十皇子立刻盯上不远处的一树浅红色梅花,摇着长鞭踱过去。
‘啪!’新一轮游戏开始!
长鞭卷起层层浅红色的雨雾,四散飞溅。胡亥乐疯了,追着落花横冲直撞,一趟趟奔忙。
“折枝,折枝!”见这株根深枝茂,娇翁主忙着给阿彘表哥出主意。把主干先砍掉几根,然后抽起来就省力啦。几个年轻宦官闻言,立马捋胳膊挽袖子,又拉又拽。
“彼处,东!东!”平度公主跳着脚指挥。树木靠东边的部分长势最好,枝干也最多,是关键要害。
大约觉得适才失了面子,窦贵女积极地献计献策:“剑,取剑斩之。”
“对,剑,剑!”陈娇和平度大为点头,刘彘也往随侍中看去。内侍们无言地相互望望,他们这样的阉人哪有资格用剑?‘佩剑’是贵族和士子的权利!
正尴尬间,梁女带了一队手提怀抱的侍从,往这里过来。押后的,赫然是大熟人窦詹事。
“婢女见过皇子、公主、翁主、侯孙。”梁女官屈身,向三个小孩子行礼,恭恭敬敬地禀报:“太史令入宫禀今上及皇太后,夜戌时大寒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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