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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天牢-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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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负了您的殷切希望,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您提起来就会赞不绝口的萧颙光了。所以,霍先生,请别管我了,放我去罢。我这么做是迫不得已,但既然已经这么做了,我便也只有一个人吞噬一切苦果。
不是芷萧甩了我,是我自己,活该。

芷萧决定彻底将萧残忘记,而在她,最好的方式便莫过于加入她并不喜欢的慕容枫一行。
疯狂地读书和研究咒语以麻木自己总在胡思乱想的大脑,搞得教方法的李逍遥先生把她夸得天花乱坠,比霍乾坤大人还要夸张——但问题就在于她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听药剂课了,一闻到形形色色的药水味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便会不请自来地浮现在脑海里,愈想赶走就愈发挥之不去。
“这一堂课唛,格么先来认识几种药水咯,”霍先生的面前摆了一大排瓶瓶罐罐,“首先是这个啦,格么诸生哪一个能告诉霍先生它是个什么药水咯?”
说着他揭开第一只砂锅的盖子,一股特殊的气息在讲堂里弥散开来。楚寒秋直接打了个喷嚏,霍先生一脸惊愕地望着他。
顷刻之间讲堂里的诸生就呈现出形形色色的状态:男生们像嗅到猎物的狗,一个劲儿地抽鼻子和舔嘴唇,女孩子们则大多是一副如沐花海的状态。姬天钦不自觉地抓了楚寒秋的手,楚寒秋没拒绝,却仿佛也有自己的心事;慕容枫一直在瞥芷萧的方向,而芷萧的此刻正被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包围着,因在盖子被揭开的一刻,扑面而来的便是早春三月药剂室里各种新配出的药水混杂的芬芳,药材在汤剂里缓缓化开时绽放的撩人心弦的色彩,还有药气腾弥香烟缭绕时情迷意乱的感受。那一刻就好想触碰到熟悉的冰凉的手指,那一刻就好想把自己埋进他单薄的胸前黑袍里淡淡的药香中——原来快半年了,恨他恨了这么久,其实到现在自己还是对他难以释怀。那些恨只是因为太爱,因为太爱所以太失望,因为太失望所以不能原谅他,所以才会日日夜夜忍受这样的煎熬。强迫着告诉自己他是个凶手,他杀人不眨眼,他是死士,他与自己不共戴天——可内心深处似乎总有一个魔鬼样的声音在告诉她,火是温暖的,如果想找回失去的温暖,就不要惧怕扑上去——去做那只扑灯的飞蛾,再让自己任性一次,为了他的怀抱死也心甘……
见鬼,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他害死了我的家人,是他亲手——我不会原谅他了。
——可不会原谅又怎样?不会原谅难道就不能扑进他的怀中吗?抑或,如果不原谅他,只要他温柔的拥吻,这样,成吗……
内心的极度纠结被明显地刻在脸上,周围仿佛只有曼吟是淡定的,甚至连向来对药剂没有任何反应的萧残这回都难受得紧。霍先生掩上盖子,气味消失了,众人也很快回过神来——芷萧一瞬间就很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
“芷萧啊,格么你来说说这是种什么药的啦?”
“呃……”这死老头是故意整我还是怎的——“这是摄魂香,是锁心散的一种,”她只好努力地把自己装得淡定一点,“它的气味因人而异,对于不同的人会表现出……呃,那个人喜欢的气味……比如……药房里药剂杂糅的味道……”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样的意思,于是最终不得不举了个例子。感觉萧残仿佛是偷偷看了她一眼,但她又不那么肯定。
“说的是对的咯,”霍先生点点头,“格么摄魂香是一种迷药的啦。有些老色鬼啦,就喜欢拿这样东西骗骗女孩子的咯——刚才格么是曼吟表现最好啦。那曼吟你来说说,格么遇到摄魂香要怎样对付它咯?”
“嗯,其实大多数精神控制的药物,都是可以用意念,或者说精神的方式抵抗过去,”曼吟站在一旁用一种完全事不关己的口气娓娓道来,“比如刚才,我闻到的是一种,嗯,艾草的气味吧,然后我就告诉自己现在没过节,这种气味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所以这是摄魂香,不要上当。之后我开始想艾草是端午节烧的,端午节正好是我生辰,学堂放假,而且我最喜欢粽子和雄黄酒——尽管我死也不要吃黄鳝——朱雀河上会有龙舟赛会,小时候年年都去看——不过现在我只会焚一支艾条坐在房里抚琴。这样还需要想别的吗,或者一句话总结,转移注意力。”
“讲得非常好啦,”霍先生满意地笑了,“苍龙道加上十点考评啦——格么还有朱雀道啦。那好的么,刚刚曼吟讲咯,大多数精神控制的药物都可以用这样子抵抗啦,曼吟你能不能再说说哪些少数的药是不能直接抗药性的啦?”
“杜康,”曼吟谈起这些几乎信手拈来,“杜康是最典型的例子。它得名于酒,酒后吐真言,所以人们就用这位酿酒的先贤来命名这种让人说实话的药水。但是杜康的药性会强制人的精神让他们说实话——它不像摄魂香只是高强度的麻痹,而是强行压迫——这样我们的意念就处于弱势方,如果一定与之顽抗,就必然会不胜重压,轻则导致心力交瘁,呕血、晕厥,重则可能致命。所以杜康是禁药,只有天牢里对特定钦犯的审问才有可能得到使用的许可。一般用杜康必须有圣上的旨意,或者有时候松些也必须要得到国相,刑部和四方巡检司三个部门共同批准并大祭司签署使用许可才行——”
“非常好非常好,格么苍龙道再加上十个考评啦,”霍先生说着就走到台前举起一只像酒壶一样的小瓷瓶,“格么这个就是杜康啦——大家看这个小瓶子唛就是杜康专用的——可不能拿来盛酒咯——”他说着便把课题引到了精神控制类药物的配制。这堂课从基本义理说起,之后再讲其配制与解药配制兼抵御方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在药剂课上瞌睡连天的慕容枫和姬天钦这次都听得异常认真。

自上过那堂关于摄魂香的药剂课之后芷萧又开始心乱如麻:她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本来,热情正义的慕容枫,博学爽直的姬天钦,温文尔雅的楚寒秋和活泼有趣的王见宝都很不错,和他们在一起她没有心事,每个日子都笑得很开心,不像是牵着阿残的手,心里总是冷的,眼眶总是湿的,倚在他瘦弱的肩膀时总是满腹委屈的。那天慕容江湛站在大厅的桌子上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篇关于蛇君仇戮是浑蛋的讲话,写得半文半白还词句不通的,其文字功底委实让人喷饭——然而这就是他,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想到了就会把它们暴露在阳光之下,绝对坦诚,从不隐瞒。他坚持着他心中的正义,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他的爱像一团火,真诚而炽烈;他的手温暖而滚烫,她不愿意牵着是因为她习惯了为那个人暖手的温度。这些天她常在想,就这样过日子大概也不错:有一群可以让自己天天开心的正义的朋友,倒远胜过反覆为一个死士找着藉口坐在禁地的月光里冰冷地哭泣。只是,当盛满摄魂香的砂锅盖子被揭开的一刻,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竟然还是回到那个死士的怀抱,凄凉也好、流泪也罢,甚至连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都不算什么:她只是想在他的怀中,缠绵,放肆,用尽一切邪恶的方式任自己沉沦——他冰冷的泪滴落在她的肩膀,找不到温度的吻让她窒息,还有他手臂上怵目惊心的伤痕——这种罪大恶极的感觉开始时时刻刻地纠缠她,让她食不甘味睡不安枕,不敢对人说又不晓得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把这种恐怖的欲望从内心的深处,彻底除去。
决定去上书房看书,做些关于其他学问的考据总还是不错的。本以为旬假书房里不太会有人,没想到撞在眼皮底下的一对对尽是鸳鸯——这时候的芷萧哪里看得惯别人亲热,开始还心想自己眼不见为净找个最偏僻的角落躲起来算了,却怎料越是犄角旮旯便越是人满为患——她就想不通了,这上书房自己从不少来,可哪次过来也没见着出双入对的这么多——大抵是人心作祟,最近连关注点都在这方面。责备着自己决定管他呢,好好读书才是正理,但未想刚一转身,便赫然见到一对男女躲在角落里激烈地拥吻,并且,尤其刺激她的是,那一对竟史上罕见的是朱雀道女孩和玄武道男孩——
本能地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书册都掉在地上:朱雀和玄武的配对在四方教本身就是件新鲜到可以写戏文的事,这种事情叫自己撞上也就罢了,竟然在自家受伤并纠结的时候赫然发现学堂里还有人效仿——芷萧这时候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那一对也受到了惊吓,错愕万分地抬起头来,细看倒不是别人,却正是那与芷萧同房的室友许金莲和姬天钦的堂弟姬天辅——
“金莲,你怎么可以……”
“哦,原来是萧家嫂子啊,”未料那姬天辅竟像姬天钦一样优雅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不过颙光兄怎么没和你一起?你们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感觉他看上去怪怪的。”
“呃,我得澄清下……”芷萧慌忙不迭地弯腰去拾地上的书,“我和萧颙光没关系,至于你们道里开的玩笑……”
“我们不是开玩笑,萧颙光很认真的,”姬天辅说着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那样子像极了姬天钦,“你别瞧他总是一副除了他的法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他看你的眼神我看得出来。”
“唔……我知道了……”芷萧只觉得她的心魔又开始纠缠,于是想要尽快地把谈话结束,只不过——“呃,姬公子,”只不过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金莲一下,毕竟她与自己同窗一场,“姬公子请恕郁兰再多嘴一句,姬公子不是,有订过亲……”
“谁去管啊,”姬天辅笑得很轻巧,“你看我玉郎哥哥,他也有订过亲,该追男孩子还是去追男孩子——谁教他喜欢呢。被规定死的事情多了,我们也早晚会回到那个框框里去,这点我和金莲都清楚,所以我们才会趁着一切未成定局,把想做的事情都做掉——”
“也就是说……”芷萧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关心未来……”
“未来是早就被定好的,”姬天辅说,“我们生来就在一个天牢里,谁也摆脱不了被无常吻一下的命运。只不过有很多人不相信那一吻必成定局,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逃脱。像我玉郎哥哥,你应该也知道了,过年的时候离家出走的,但他最后能怎么样?他的结拜兄弟能陪他过一辈子吗——郁姑娘,相信我,他现在出走,被家族除名,他看上去很叛逆,也许你们还觉得很有个性、很有作为——可他早晚会回来的,回到他的平国府,娶一个女人,生个儿子,继续做他的平国公——这就是命。他这么挣扎着去改变,改不了结果,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所以,既然结果总是悲哀的,我们为什么不去享受其间的过程呢——干什么要把享受的过程都浪费在矛盾和自责里。所以,我经常觉得,你和颙光都很想不开:既然你们是相爱的,那为什么不轰轰烈烈地爱一场,管他最后怎样——你也许会嫁个正派术士,他也许会娶个纯血女人——这有什么关系?你们彼此会是对方一辈子的美好,这就够了。郁姑娘,去吧,趁着我们还能喊你萧家嫂子——别等着我玉郎哥要叫你嫂子了,那时候你再后悔。”
芷萧站在他们面前,滞立良久,最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便与他们道了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上书房。
如果只在乎过程,不在乎结果会怎样?
难道这就是术士的思维?术士的戏文多是悲剧,总在英雄历尽一切繁华之后却失去了最初的真爱,相爱的人几乎没有一对最后能走在一起的。姬天辅说,我们一出生就被锁在天牢之中,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我们被宿命分进了不同的道,开始面对成见,经历悲欢离合,在这期间,我们也不知不觉地被宿命改变了。朱雀道变得是非分明、正气凛然,正邪之间的边界成为了他们不可逾越的底线;玄武道则变得冷静理智,识时应世,为了达到最终目的往往不惜委曲求全。芷萧总觉得姬天辅的想法过于放荡过于离谱,那只是因为她不晓得,玄武道的人不像朱雀道那么愿意明辨“是”与“非”——姬天辅重过程,正如阿残重结果;姬天辅为了享受过程不在意未来早已被注定,正如阿残为了改变未来不在意现在受着多大的委屈。
——这就是玄武道,他们关心的不是对与错,只是他们自己的目的。
——可惜作为朱雀道,芷萧还是不能,真正地理解它。

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道里太吵,书房又待不下去,强迫自己不许跑禁地,芷萧终于决定去爬北孤峰:山虽不高,走走总是消遣。山顶的北楼又是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望望江水,也许会心情好些。
想着她便上了山,走到北楼门前——有些怪异地,门开着,仿佛不久以前来过人,临走时忘了把门带上——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至今仍在的可能。若碰上有人真是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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