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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人皮论语-第49部分

小说: 人皮论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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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不能忘。”
    司马迁没想到天子竟能看透自己写史用意,不由得叹服,但也越发惊骇。
    “我想了个新官职,叫中书令'《初学记·职官部》:‘中书令,汉武所置。出纳帝命,掌尚书奏事。”司马迁是历史上第一位中书令。《汉书·司马迁传》:“迁既刑之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专门替我草拟传宣诏命、上奏封事。你既有这文笔见地,就由你来做吧。”
    司马迁忙叩拜辞让:“罪臣刑余之人,不敢有玷朝廷。”
    “不用多说,已经定了。还有,这半部史记你可以拿回去,继续写。景帝和我的《本纪》写好之后,我还要看。”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硃安世走了几千里路。
    他寻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却始终不见郦袖母子踪迹。
    转眼间,过了一年多,他又找回到鲁地,心里记挂着驩儿,便奔去鲁县。
    到了孔府,只见门户轩昂,院宇深阔,比前次在夜里看的更加庄重气派。心想:果然是孔家,驩儿跟着我,哪里能住这等地方、享过这等尊贵?
    他向门吏报了自己姓名,门吏进去通报,过了半晌,出来道:“抱歉,我家主公出门访友去了。”
    硃安世看门吏神色不对,疑道:“你整天看门,主人在不在家,还要进去通报了才知道?”
    那门吏顿时沉下脸道:“我知不知道干你何事?告诉你了,主公不在家中,你走吧!”
    硃安世又道:“我不是来见你主公,是来看望你主公的侄儿孔驩。”
    那门吏鼻子一哼,道:“这是孔府,岂是你想见谁就见谁?”
    硃安世怒道:“就是皇宫,我也想进就进!”
    “你这盗马贼,我家主公施恩,才没叫官府来捉拿你,你竟敢这样撒野?!”
    那门吏回头大声叫唤,几个仆役从院中奔出,各个手执棍棒。
    硃安世一见大怒,料定其中必有古怪,心中焦躁起来,便不再客气,一把拽住那门吏衣领,顺手一甩,将他摔到台阶下,随后抬步跨进门槛。那几个仆役见状,一起涌过来,挥棒就打。硃安世抬腿踢翻一个,挥拳打倒一个,又夺过一根木棒,连舞几棍,将余下的几个全都打翻在地。
    他扔掉木棍,大步走进院中,一边走一边高声叫道:“驩儿!驩儿!”
    又有几个男女仆役奔出来,硃安世毫不理睬,继续走向正厅。那几人见他这般气势,都不敢靠近。刚到正厅,只见两个奴婢扶着一位老者迎了出来,那老者年过六旬,身穿儒服,须发皆白。
    硃安世前次夜探时见过,便停住脚问道:“你是孔延年?”
    老者微微颔首:“正是老朽。”
    “我是来看驩儿的。”
    “驩儿不在这里。”
    “哦?他去了哪里?!”
    “长安。”
    “他去长安做什么?”
    孔延年神色微变,脸现愧色,犹豫片刻,才答道:“御史大夫杜周传令,命我将驩儿送到长安——”
    司马迁将史记书简搬回了家。
    现在这些史简不必再掩藏,卫真乐呵呵将它们一卷卷整齐排放在书架上,司马迁坐在一边,呆望着,心绪如潮。
    命运如此翻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升任中书令,于他非但不是喜事,倒像是嘲弄,就如打残一条狗,而后丢给它一块肉。狗或许会忘记旧痛,安享那块肉,但人呢?何况天子连丢给他两块肉,官位高升是一块,续写史记是另一块。纵使他不屑第一块,那第二块呢?
    他觉得自己真如那条残狗,嗅望着地上的肉,怕鞭子棍棒,不敢去碰那肉,但腹中饥饿,又舍不得弃之离去。
    柳夫人轻步走过来,司马迁忙假意展开一卷书看。柳夫人略停一停,注视了片刻,随后转身走到书架边,伸手轻抚那些史简,轻声感叹道:“十年心血总算没有白费,终于又都回来了。谁能想到这半架书简,竟装着几千年古史。多少圣王暴君、贤良奸佞,全都成了白骨,化作了土,魂却全都聚在这些书简里。还有一半世事风云、豪杰英雄等着被收藏到这里。当今世上,读书写文的人无数,却唯有你能完成得了这桩伟业,我能为你之妻,替你碾墨洗笔,在万千女子中,也算无上之福了。”
    司马迁知道妻子看破了自己的心事,在宽慰自己,暖意如春水般融化他心底坚冰。而且妻子这番言语,绝不是泛泛空言,能完成史记,就算被残受辱,又算得了什么?
    他长舒一口气,一年多来第一次露出点笑容,向妻子诚恳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自寻烦恼,定会完成史记!”
    司马迁展开一卷空白竹简,挽袖执笔,蘸饱了墨,开始书写。
    柳夫人走到案边,跪坐下来道:“墨不够了,我来碾!”说着从墨盒中抓了一撮墨粒放到砚台中。
    “主母,让我来!”卫真赶过来,拿起研石碾起墨粒,便碾边和柳夫人相视偷笑。
    在狱中时,司马迁腹稿已经熟拟了不少,文句流水般涌泻而出。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凝神聚精,下笔如飞,全然忘记了周遭一切。
    然而当他写到淮南王刘安时,忽然停住笔。
    柳夫人正提着壶轻手给他斟水,卫真也正忙着调墨,见他抬起头,两人都停住了手,一起望向他,却都不敢出声。
    司马迁转头问卫真:“你还记不记得淮南王刘安一事?”
    卫真忙道:“记得,那次回京的路上咱们提到过他。”
    司马迁低头沉思片刻,淮南王档案在宫中,不过父亲或许会留下些评述,于是便起身到父亲藏书书柜前,找到元狩年间的记录,抽出一卷正要查看,卫真凑过来道:“主公是找刘安的记录吗?去年我没事时,已经找过了,在这里——”他抽出另一卷,展开竹简,指着道:“我都查过了,只有这一句。”
    司马迁一看,上面那句写着:
    淮南王谋反,惟见雷被、武被、刘建三人状辞,事可疑,惜无从察证。
    卫真问道:“这三个人是什么人?”
    司马迁答道:“雷被、伍被二人均是淮南王门客,当年刘安门客数千,其中有八位最具才华,号称‘八公’,雷、伍二人都位列其中。后来,雷被触怒刘安太子刘迁,便赴京状告刘迁,天子下旨削夺了刘安两县封地。刘安心中不平,与伍被等人谋划反叛,谁知伍被又背弃刘安,告发反情。”
    “刘建呢?”
    “刘建是刘安之孙,其父是刘安长子,却不得宠,未能立得太子。刘建心中忌恨,便也赴京状告伯父刘迁。天子命吕步舒执斧钺,赴淮南查办,刘安畏罪自杀,王后、太子及数千人牵连被斩,淮南国从此灭除。”
    “当年给刘安定的什么罪?”
    “我记得是‘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叛逆事’。'参见《史记·淮南王列传》。'”
    柳夫人纳闷道:“刘安是否叛逆我不知道,但‘阴结宾客’怎么也成了罪?不但这些诸侯王、满朝官员,就连民间豪族,只要稍有财力,都在召聚门客。像当今太子,天子还专门为他建博望苑,让他广结宾客。”
    卫真问道:“‘拊循百姓’指什么?”
    司马迁道:“拊循”是安抚惜护之意。”
    柳夫人奇道:“这就更没道理了,刘安既然在一方为王,就该安抚惜护国中百姓,这居然也成了罪?记得小时候,经常听我父亲盛赞刘安,说他德才兼善、礼贤下士,为政又清俭仁慈,当时淮南国政和民安、百姓殷富,刘安也因此清誉远播。”
    司马迁道:“他恐怕正是被这盛名所累。当时天子正在行‘推恩令’,就是要分割削弱诸侯实力。河间王刘德死后,诸侯王中,刘安声望最高,淮南国是天下学术中心,而且天子独尊儒术,刘安却奉行道家自然之法。他就算无罪,也不可能长存。我父亲说此事可疑,恐怕也是出于此。兒宽所留帛书上那句‘九江涌,天地黯’,指的定是淮南王刘安。”
    柳夫人道:“哦?刘安也和古文《论语》有关联?”
    司马迁道:“我在狱中时曾细想这事,刘安虽然尊奉道家,但并未否弃儒家,相反,他门下也有当时名儒。刘安和门客所著《淮南鸿烈》,虽言天道,但本于仁义,更言道‘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以民为本,而君为末,这等语句我只在《孟子》中读到过,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想孟子、刘安这些语句恐怕正是源自古本《论语》。”
    柳夫人叹道:“这种话,也正是当今天子最不愿听到的。”
    司马迁道:“河间王刘德知道天子不愿他传习古经,但他爱书如命,知道自己子孙保不住这些古经,死前恐怕将古文《论语》等古书转托给了刘安。而当年到淮南查办此案的是张汤和吕步舒,刘安家中尽被抄没,这些古经也不知下落。”
    柳夫人道:“这么说来,古文《论语》恐怕真的绝迹了。”
    司马迁道:“兒宽帛书上还有两句秘语,前一句‘鼎淮间,师道亡’,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看来也是悲叹亡失之意,倒是最后一句‘啼婴处,文脉悬’,似乎还有一线生机。”
    孔霸亲自将孔驩带到长安,献给杜周'孔安国献书一般认为是汉景帝末年,《汉书·艺文志》却记为“武帝末……安国献之。遭巫蛊事,未列于学官。”苟悦《汉纪》认为“武帝时孔安国家献之”,清代汉学家阎若璩怀疑“天汉后安国死已久,或其家子孙献之”。'。
    杜周看那小儿站在孔霸身侧两步远,显然是有意隔开,手里紧握着一只木雕漆虎。小儿略高了一些,但极瘦,一双眼睛倒仍又黑又圆,只是神情变得孤冷,碰到杜周的目光,不但不避,反倒回逼过来,冷剑一般。
    杜周微觉不快,转头问孔霸:“什么人送他去的鲁县?”
    “硃安世。”
    “他背诵的是什么经书?”
    “他不肯说,卑职也不知道。”
    “孩子留下,你回去吧。”
    杜周命人将孔驩押到后院看牢,自己独坐在书房,思忖下一步计策:他又重新查看当年案卷,孔安国满门亡故,被疑是儿媳朱氏施毒。当时廷尉下了通牒,缉捕朱氏。吕步舒却又暗中派遣刺客追杀朱氏母子。看来朱氏定是被诬陷,幕后主使应该正是吕步舒。不过,当年孔门一案天子便不介意,如今旧事重提,天子更不会挂怀。
    天子最恨什么?
    天子最不喜臣子有异议,他独尊儒术,吕步舒却不但盗毁宫中儒经,更毒杀孔子后裔,是公然违逆圣意,与儒为敌。
    对,只有这一条才致命!
    杜周盘算已定,仔细斟酌,写了一篇奏文,又反复默读,没有一字不妥,这才将奏文连同那片断锦封好,命人押了孔驩,进宫面圣。
    司马迁升任中书令,时常陪侍在天子左右。
    他打定主意,只遵命行事,不多说一句话。虽然日日如履薄冰,但处处小心,倒也安然无事。
    抽空,他去了天禄阁,查到淮南王档案,发现天子在此事中迥异常态:雷被状告刘安,公卿大臣奏请缉捕淮南王治罪,天子不许;公卿大臣上奏刘安阻挠雷被从军击匈奴,应判弃市死罪,天子不许;公卿大臣奏请废刘安王位,天子不许;
    公卿大臣奏请削夺其五县封地,天子只诏令削夺二县;刘建状告淮南王太子刘迁谋反,天子才命吕步舒与张汤赴淮南查案;吕步舒拘捕刘迁,上奏天子,天子却令公孙弘与诸侯王商议;诸侯王、列侯等四十三人认定刘安父子大逆无道,应诛杀不赦,天子却不许;伍被又状告刘安谋反,天子派宗正赴淮南查验,刘安闻讯自刎。
    司马迁无比诧异:天子登基四十余年来,多少王侯公卿只因一点小错,便被弃市灭族。刘安谋反,天大之罪,天子却居然容让至此!自始至终,宽大仁慈、处处施恩。
    他又从头细读,着意看吕步舒查办此案经过,吕步舒持斧钺到淮南之后,依照“春秋大义”审问,独断专行,处斩数千人,遇事从不奏请,结案之后,才上奏天子,天子无不称是。
    司马迁恍然大悟:当时天子正在逐步削夺各诸侯王权势,因怕诸侯抗拒,便假借“推恩”之令,允许诸王将封地分给子弟,如同令人分饼而食、碎石成沙。淮南王刘安威望素著,此时如果下诏诛杀刘安,诸侯必定人人自危、聚议兴乱。因此,他才以退为进,处处宽待刘安,将生杀之权尽交予大臣诸侯。实则借大臣王侯之力,步步紧逼,直至刘安被迫自杀。
    这与当年河间王刘德之死,其实并无二致。
    至于叛乱,即便刘安本无谋反之意,到后来为求自保,恐怕也会逼而欲反。只是反心才起,性命已丧。
    天禄阁中本就寂静阴冷,想到此,司马迁更是寒从背起,不敢久留,匆忙离开。
    黄门介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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