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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卜案-第15部分

小说: 卜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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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

    抛下面具,径直走到尸体旁,翻检了片刻,手中多了一只小小铁盒,长而扁,看起来毫不起眼,却令李淳风双目为之一亮。荆烈忍不住问道:“什么物事?”

    看了荆烈一眼,李淳风伸手一拨旁边机括,夺地一声,一枚铅丸从下方圆口中射出,钉入地下,将坚硬的地面凿出一个深坑。

    “凶器!”

    “正是。”

    顺手将盒收入自己怀中,翻转尸体,一样东西从身上掉了出来。那是块木牌,因为摩挲日久,表面黑漆已褪,变成乌油油的润泽光彩,牌上刻着一个“羽”字。

    “原来是叛逆余党!”

    酒肆主人目光中露出一丝异色,“荆大人见过?”

    “没错!”接过李淳风递来的木牌,仔细看了看,“八年前……”

    夏王窦建德是隋末另一股割据势力,其人慷慨豪侠,骁勇善战,盘踞山东河北一带,后因援助王世充被擒。王是险诈小人,他则甚有英雄气,颇得人心。这样的人,自然是唐王朝的心腹之患,于是饶了王世充,却必须要将窦建德斩首。临刑之前,朝廷收到密报,有死士谋劫法场。

    “那些人大约有十来个,个个武艺高强,而且似乎有邪术。”一边回忆,荆烈一边说道:“围捕的百余名官兵死伤大半,直到后来出现了几名蒙面神秘人,局势才得扭转,全歼了逆党。事后检看,死者身上都带着一块这样的木牌。”

    “看来羽字系最终投奔了窦氏。”

    “羽字系?”

    “嗯。”种桃道人曾对李淳风说过游侠令秘史,其中提到以江湖散客为主的一支,便是羽字系。

    “这可麻烦了。”荆烈蹙眉,“难道这里有叛逆的阴谋?”

    “此刻还不能断言。荆大人还能行走么?”

    荆烈活动了一下,伤处疼痛已减轻了不少,“无碍。”

    “好,回长史府上。”男子湛然双目此刻微微眯了起来,“若我猜得不错,他们的经历想必更为有趣。”

    如果有两团丝棉,尉迟方很想将自己耳朵堵住;倘若只有一团,好歹也可将易秋楼的嘴堵住。不幸的是此刻他的手中连一根丝线也无,只好听凭长史大人翻来覆去地诉说自己的不安与担心。

    “一定是上次搜捕山东响马的时候得罪了这帮亡命之徒。”易秋楼愁眉苦脸道:“可我也是奉命行事……尉迟兄你也知道,上命不由人,为何要将仇结到我身上?这才叫祸从天降……”

    他一面自顾自地说着,一面坐立不安四处张望。尉迟方开始还安慰两句,眼看毫无效果,也只好省些力气。易秋楼又道:“李先生那边还是没消息。会不会……”

    “放心,不会有事。”

    “可天色都这么晚了……”

    确实,原定日落之前回来,此刻天已漆黑。尉迟方本来极有信心,也被弄得有些焦躁起来。看了看易秋楼,无奈道:“不然我便去瞧瞧?”

    “别!别走!”

    易秋楼惊慌之下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你若走了,我怎么办?”

    一筹莫展,校尉只得坐下。就在此刻,门上突然传来两声轻响,长史顿时面如土色,尉迟方立刻拔刀在手,沉声喝道:“谁?”

    “请大人们用膳。”

    听声音,正是府中管家。易秋楼这才松了口气,道:“进来。”

    门开了,卷入的却是一阵狂风,呼地将房中灯火吹灭。耳旁只听见尉迟方大喝一声,刀光骤起,缠住一道剑光。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人目不能视。尉迟方退了一步,剑光飘忽如灵蛇,两个翻转便摆脱了刀光的纠缠,长了眼睛一般直向易秋楼藏身的角落逼来,紧接着当地一声大响,似乎是重物撞击声。剑光急停,又再度暴涨。

    “住手!”伴随喝声,另一道刀光卷入。与此同时,狂风再起,人影如飞冲出门去,速度之快不可思议,只余惊鸿一瞥。

    火光亮起,照见室内暗影。尉迟方长刀护在胸前,另一人则是刚刚赶到的荆烈。长史坐在地上,安然无恙,只是脸上全无血色。视线移向门口举着烛火的人,青衫束发,正是李淳风。

    “荆烈!李先生!”易秋楼终于缓了过来,脸上神色便似要哭出来,“幸好你们及时赶到,否则的话……”

    打了个寒噤,下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李淳风点了点头,将房中灯火点燃,俯身拾起地上一样东西。

    “是那铅丸!”尉迟方叫了出来。

    轻轻摩挲铅丸表面,青衫男子不发一语。

    ※※※

    灞桥边上垂柳,依依似留人住。和风吹拂,拂得人心也暖洋洋、软融融,这正是春日独有的意趣,何况是如此温暖闲适的午后。将木屐脱了放在一边,背靠柳树,赤足席地而坐,男子看上去颇为悠闲。手中握着一根钓竿,身侧一堆花生壳,说明坐在这里有些时候了,但身旁的鱼篓却还是空的。

    脚步声轻微,越来越近。正在垂钓的李淳风眉头舒展了开来,并未回头,只闲闲招呼。

    “荆大人。”

    身后那人停了下来,隔了很久,方才沉声道:“你知道是我?”

    一丝笑容从酒肆主人嘴角浮现,“既然来了,那就是了。”

    “哦,愿者上钩么?”

    “在下姓李,却不姓姜。”放下钓竿,青衫男子伸了个懒腰,而后站起身来,转过头去。一道阳光从斑驳树影中直泻下来,正照着来者出鞘的利剑,又反射到李淳风的面容之上,将眉目映得分明:原本清俊柔和的棱角,此刻看来竟是锋锐异常。

    “结客少年场,报怨洛北邙。利剑鸣手中,一击而尸僵。——荆大人手中之剑,将为我而鸣么?”

    沉默片刻,荆烈缓缓抬手,长剑指向对方咽喉,“抱歉。”

    “这么说来,你已发现了?”

    “昨晚我遣人去找陈六尸体,却发现他失踪了。将那日之事连起来一想,恍然大悟是你布的局。”

    “不错。观主那柄剑本就是断剑,刺入胸口不及半分。只是我在剑上加了些药物,可以令人麻痹昏死。”点了点头,李淳风真心赞赏道:“小小障眼法儿,果然瞒不了长安第一名捕。”

    “过奖。”荆烈面无表情地说,“无论你是靠妖邪法术,还是当真未卜先知,我都不能留你。”

    “哦?难道你以为,只有邪术才能破解你的秘密么?”

    不理会对方剑尖,转过身去,将后背暴露在对方剑下,李淳风自顾自地说道:“你找到陈六,胁迫他重操旧业,同时又劝诱易长史,要他出门诱敌。原定计划应是你杀了陈六,这样一来,长安城中的刺杀事件便都嫁祸到羽字系的头上,却隐藏了真正的凶犯,这正是李代桃僵之计。同时又一石二鸟,打击了游侠令余党,杜绝他们向你报仇之心。”

    荆烈手中长剑骤然握紧,“向我报仇?为什么?”

    “因为八年前那场屠杀,其实是借刀杀人。”李淳风霍然转身,双目瞬也不瞬盯着荆烈,“羽字系并不曾投靠夏王窦建德,更不曾要劫法场。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无中生有的陷阱,而你或你的同党,正是掘陷阱之人。”

 第十章 一诺

    “哗”地一声,一条大鱼跃出水面,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倏忽之间又沉入水底,只在水上留下一圈圈颤动的涟漪。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荆烈沉声笑了起来。

    “阁下是在主持正义?还是说,自认为有权审判于我?”

    “当然不是。”看得出李淳风在谨慎选择措辞,免得触怒对方,“莫氏与羽氏两大宗支的恩怨纠缠已有数百年,李某一介外人,怎能知晓?凡事必有因果,你的所作所为自然也有你的理由。”

    荆烈面色缓和,长剑也垂了下来,“好吧。能猜出我的来历,你也是聪明人,不妨将此事说个透彻。游侠令自王莽纂汉之后,就已分崩离析,两派之间互相残杀。直到二十多年前,两派分别出了两位首领,一名莫祁,一名羽之。那时隋室江山已经风雨飘摇,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莫祁、羽之都是见识卓著之人,也有一副侠义心肠,便相约定盟,放下往日恩怨,同心协力救民水火。为表诚心,双方将自己在各地的组织与联络方式刻在一块木牌上,交给对方。”

    “难怪有人向我要游侠令,原来便是此物。”李淳风沉吟道:“对于一个秘密组织来说,这就相当于将身家性命交到了对方手上。”

    “正是。当时群雄逐鹿,中原局势混沌不清。二人均看好李唐势力,便定下计划,莫氏在明,羽氏在暗,共助李家。莫氏弟子本来就有很多世家少年,于是纷纷从军,不少人累积军功成了大将,自然也有无数好男儿血溅沙场。终于唐皇登基,天下太平,莫氏弟子却纷纷离奇暴毙,仅一年之内,便折损了大批精锐。”

    “难道此事和羽氏有所关联?”

    “弟子身份本来隐秘,不是宗派中人很难知晓,而羽氏拥有莫氏的游侠令,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仅这一点,羽氏的嫌疑最大。但宗主莫祁与羽之早已成为知交好友,不信对方会背叛友情。于是他便约见羽之,打算问清事实。预定之日已过,弟子却未等到他归来。情知不妙,赶往相会之处才发现他的尸体,身上属于羽氏的那一半游侠令已被抢走。显然,正是他所信任的好友羽之下的手。”

    “那么羽之可曾承认?”

    哼了一声,荆烈道:“那懦夫自然不认账,极力辩驳。但事实俱在,他也无法抵赖。当时莫氏在京城中的势力几乎被暗杀殆尽,本以为报仇无望,谁知道正好逢到了一个天赐良机。一名神秘人物前来寻找莫氏,透露了羽之的行踪,说道他和他的弟子冷血十三将在某月某日聚会于长安,并定下了告密之计,借朝廷之手,将羽氏连根翦除。”

    “羽氏为何齐聚长安?那人是谁?又怎会知道这么隐秘的消息?”

    “这就不清楚了,但那人言之凿凿,并说这是为死去的莫氏宗主报仇最佳时机。事实证明他的消息没错。围捕当天……”荆烈目光微微涣散,似乎回到了那日情景,“……一场恶战,到处是鲜血……我也曾从军参加过大小数十场战役,但那一天的场景却是我永生难忘。羽氏都是些悍勇之徒,誓死不退。而羽之更是全身浴血,身中数箭。长矛戳穿了他的腹部,肚肠流出,却依然神勇非常,无人敢近身。最终还是他的弟子,冷血十三中排行最末的一人突然背叛,亲手将他的头颅砍下,才将之结果。”

    “那人就是陈六?”

    “不错,也是当天羽氏在围剿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人。衙门将他带了回去,百般拷打,他假装疯颠,伺机逃走,隐身于市井,直到上个月我才找到他。这贪生怕死之徒为了活命,只得答应我行刺官轿。原先的打算是无论成功与否,都要杀他灭口,将刺杀的嫌疑转移到羽氏。没想到这厮还有胆垂死反扑,又被你将计就计,救下他来。”

    “其实这也是你的破绽所在。”李淳风心平气和地说道:“马周曾向我说起过你的办案手法,称你是个极其谨慎周密之人,所以才有天罗地网的绰号。但,你要易长史出门诱敌的计划可谓相当草率,既未多派兵丁保护,也未加以预防,简直就是故意在制造刺杀机会。人之性情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这其中的规律甚至比日月潮汐、星辰运行之道还要恒定。倘若突然违反常理,其中必有缘故。反常本身,就是破绽。”

    “这便是你说的因果么?”荆烈眼中有嘲弄之色。

    “自然还有别的。荆大人可知,李某随意楼中什么东西最出名?”

    “桃花酿?”

    “没错。”一拍双手,酒肆主人似乎全然忘了自己处境,显得甚是得意,“说到酿酒,在下便当仁不让了。其实酿出好酒,原料与功夫都在其次,关键是要有敏锐的嗅觉,何时出窖,如何勾兑,鼻、舌要能分辨出极细微的差别。而这,正是李某所长啊。”

    “这跟我有何关系?”荆烈不耐烦地说道,手中剑又再抬起。

    “说来也简单,方恪遇刺,他房中有极淡的青蒿气味,这恰恰是那日上午我在你身上闻到的。正是这丝气味,让我疑心到你。其后你提出诱敌行刺的计划,我便知会了道长,让他跟踪官轿。一旦发现刺客,抢在你之前出手。”

    “难道那时你便知道了整件事情?”

    李淳风摇了摇头,诚恳地道:“李某并无法术,所依靠的只是一点推测。直到陈六苏醒后,我才从他口中证实,你便是那凶手。”

    “凶手?”荆烈哈哈大笑,“待你死后,不妨去问问那些死在我手中之人,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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