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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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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伤害。她撕裂肺腑般地哭泣着。莫瑞尔双肘支在膝盖上坐着,紧握双手,指
关节都发白了。他呆呆地盯着火,好象被人打了一棒,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一会儿,她哭完了,哄住孩子,收拾了饭桌,她没管那张撒满卷发的、摊在炉
边地毯上的报纸。最后,她的丈夫把报纸收拾起来,放在炉子后面。她闭着嘴默默
地干她的活。莫瑞尔服服贴贴,整天垂头丧气,不思茶饭。她对他说话容客气气,
从不提他干的那件事,但他觉得他俩的感情彻底破裂了。
    过后,她觉得当时她太傻了,孩子的头发迟早都得剪。最后,她竟然对丈夫说
他剪头发就像理发师似的。不过她明白,莫瑞尔也清楚这件事在她灵魂深处产生的
重大影响,她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场面,这是让她感到最痛苦的一件事。
    男人的这个鲁莽行为好象一杆矛一样刺破了她对莫瑞尔的爱心。以前,她苦苦
地跟他争吵,为他的离心离德而烦恼。现在她不再为他的爱烦恼了,他对她来说是
个局外人,这样反而使她容易忍受一些。
    然而,她仍然跟他不懈地争执着。她继承了世世代代清教徒的高尚和道德感。
这已经成为一种宗教本能。她因为爱他,或者说爱过他,在和他相处时她几乎成了
一个狂热的信徒。如果他有过失。她就折磨他;如果他喝醉了或说了谎,她就毫不
客气地骂他是懒汉,骂他是恶棍。
    遗憾的是,她和他水火不容。她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满意,她认为他应该做
的更多更好。她竭力要他成为一个高尚的人,这个要求超越他所能及的水平,因此,
反而毁了他,也伤害了自己。但她没有放弃自己的价值标准,孩子敬爱她。
    他喝酒虽然很凶,但比不上其他矿工厉害,而且总是喝啤酒。尽管对健康有一
定的影响,但没有多大的伤害。周末是他举杯畅饮的时候。每逢星期五、星期六、
星期天晚上,他都在矿工酒馆坐到关门。星期一和星期二他不得不在10点左右极不
情愿地离开酒馆。星期三、星期四晚上,他呆在家里,或只出去一个小时。实际上,
他从来没有因为喝酒而误了工作。
    尽管他工作踏实,但他的工资却不增反降。因为他多嘴多舌,爱说闲话,目无
上级,谩骂矿井工头。他在帕马斯顿酒会上说:“工头今天早晨下到我们坑道里来
了,他说:‘你知道,沃尔特,这不行,这些支柱是怎么回事?’‘这样决不行,’
他说,‘总有一天会冒顶的。’我说:‘那你最好站在土堆上,用你的脑袋把它顶
起来吧。’他气疯了,不停地骂人,别的人都大笑起来。”莫瑞尔很善于模仿,他
努力用标标准准的英语模仿工头的短促刺耳的声音。
    “我不能容忍这些的,沃尔特。我俩谁更在行?”我说:“我从未发现你懂得
很多,艾弗德,还不如哄着你上床呢!”
    莫瑞尔口若悬河地说着,酒友们兴高彩烈。不过他的话也是真实,这个矿井工
头是一位没受过教育的人,曾是和莫瑞尔一类的人,因此,尽管两个人素不相和,
但或多或少能容忍一些。不过,艾弗德·查尔斯沃斯对莫瑞尔在酒店中嘲笑自己,
一直耿耿于怀。因此,尽管莫瑞尔是一个很能吃苦的矿工,他结婚那时,一星期还
能挣5英镑,可现在他被分派到更杂更贫的矿井里,那里煤层很薄,而且难采,所以
无法赚钱。
    而且,夏天,矿井生意处于谈季。男人们常常在10点、11点、12点就排着队回
家了,这时太阳还正高呢,没有空卡车停在矿井口等着装煤。山坡上的妇女们在篱
笆旁一边拍打着地毯一边朝这儿张望,数着火车头拖进山谷的车皮有多少。孩子们,
放学回家往下望见煤田上吊车轮子停着,就说:
    “敏顿关门了,我爸爸回家了。”
    似乎有一种阴影笼罩着妇女、小孩和男人,因为这个星期末又缺钱花了。
    莫瑞尔本应该每星期给他的妻子30先令,来支付各种东西——房租、食物、衣
服、俱乐部会费、保险费、医疗费等等,偶尔,如果他比较宽裕,他就给她35先令。
但是,这种情形远不及他给她25先令的次数多。冬天,在煤多的矿井里,他每星期
就能挣50或55先令。这时他就高兴极了,星期五、六和星期天,他会像贵族一样大
大方方地花掉一个金镑左右。尽管这样,他很少多给孩子们分一个便士或给他们买
一镑苹果,钱都用来喝酒了。在煤矿疲软的时候,生活艰难,但他倒不会经常地喝
醉,因此莫瑞尔太太常说:
    “我说不准我是不是宁愿钱少点,他稍微宽裕一点,就没有一刻的安宁了。”
    如果他挣了40先令,就会留10先令,挣35就留5,挣32就留4,挣28就留3,挣2
4就留2,挣20先令就留1先令6便士,挣18先令就留1先令,挣16就留6便士。他从来
没存过1便士,也不给妻子存钱的机会,相反,她偶尔还替他还帐,不是酒帐,因为
那种帐从不让女人还,而是那些买了一只金丝雀或一根奇特的手杖而欠的帐。
    节日期间,莫瑞尔入不敷出,莫瑞尔太太因为要坐月子,尽量地省钱。她一想
到他在外面寻欢作乐,挥霍无度,而她却呆在家里发愁,便备觉凄凉。节日有两天。
星期二早晨莫瑞尔起得很早,他兴致很高。六点以前,她就听到他吹着哨下楼去了。
他吹得非常流畅,活泼而动听。他吹的几乎都是圣曲。他曾是唱诗班一员,嗓音纯
正,还在萨斯威大教堂独唱过。他早晨的口哨声就显示出他的功夫。
    妻子躺在床上,听着他在花园里叮当叮当,口哨声伴随他锯锯锤锤声。在晴朗
的早晨,孩子们还在梦乡,听他那男子汉的快乐声,她躲在床上,体验到一种温暖、
安宁的感觉。
    九点钟,孩子们光腿赤脚地坐在沙发上玩,母亲在厨房里洗洗涮涮。他拿着工
具走进来,袖子卷得高高的,背心往上翻着。他仍然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黑色波浪
式卷发,黑黑的大胡子。他的脸也许太红了,这使他看上去有点暴躁。但是此刻他
兴致勃勃,他径直走到妻子洗涮的水槽边。
    “啊,你在这儿!”他兴高彩烈地说,“走开,让我洗澡。”
    “你应该等我洗完。”妻子说。
    “(呕欠),要我等?如果我不呢?”
    这种幽默的恐吓逗乐了莫瑞尔太太。
    “那你就去洗澡盆里洗吧。”
    “哈,行,你这个烦人的家伙。”
    然后,他站在那里看了她一阵子才走开。
    他用心收拾一下,还是英俊潇洒的男子。通常他喜欢在脖子上围一块围巾出去,
可是现在,他得好好洗一下。他哗哗啦啦地洗脸,擤鼻子,又火急火燎地去厨房照
照镜子。镜子太低,他弯下腰,仔细地分他那又黑又湿的头发,这情景激怒了莫瑞
尔太太。他身穿翻领衬衫,打上黑领结,外面套上他的燕尾礼服,看起来风度潇洒,
而且他那爱显示自己英俊潇洒的本能掩饰了他衣着的寒碜。
    九点半时,杰里·帕迪来叫他的同伴。杰里是莫瑞尔的知心朋友,但莫瑞尔太
太不喜欢他。他又瘦又高,一张狐狸般奸诈的脸,一双仿佛没长眼睫毛的眼睛。他
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很有气魄,好象脑袋安在一根木头般僵硬的弹簧上。他也挺大
方的,他似乎很喜欢莫瑞尔,并且或多或少地有点照顾他。
    莫瑞尔太太恨他。她认识他那个死于肺病的妻子,在她离开人世时也对她的丈
夫恨透了。他一进屋子就气得她吐血,杰里对这些似乎都漠不关心。如今,15岁的
大女儿照料着这个贫穷的家,照看着两个弟妹。
    “一个吝啬、没心肝的家伙!”莫瑞尔太太说他。
    “我一辈子都没发现杰里小气,”莫瑞尔反驳,“据我所知,你在哪儿都找不
到一个比他更大方的人了。”
    “对你大方,”莫瑞尔太太回答,“可他对他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就手攥得紧
紧的。”
    “可怜的孩子!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可怜啦?”
    但是,莫瑞尔太太一提到杰里就不能平静。
    被议论的这个人,忽然把他的细脖子从洗涤间窗帘外伸进来,看了看莫瑞尔太
太。
    “早上好,太太。先生在家吗?”
    “嗯——在家。”
    杰里径自走进来,站在厨房门口。没有人让他坐,只好站在那里,表现出一副
男子汉大丈夫特有的冷静。
    “天色不错。”他对莫瑞尔太太说。
    “嗯。”
    “早晨外面真好,散散步。”
    “你们要去散步吗?”她问。
    “对,我们打算散步去诺丁汉。”他回答道。
    “嗯,”
    两个男子互相招呼着,都很高兴。杰里是洋洋自得,莫瑞尔却很一副自我抑制
的神情,害怕在妻子面前显示出喜气洋洋的样子。但是,他精神抖擞迅速地系着靴
子。他们将步行十里路,穿过田野去诺丁汉。他们从河川区爬上山坡,兴趣盎然地
在朝阳下前进。在星月酒馆他们干了第一杯酒,然后又到“老地点”酒馆。接着他
们准备滴酒不沾步行五里到布尔维尔,再美美喝上一品脱。但是,在途经田野休息
时,遇到几个晒干草的人,带着满满一加仑酒。于是,等他们看到布尔维尔城时,
莫瑞尔已经渴得昏昏欲睡了。城市出现在他们眼前,正午的阳光下,朦朦胧胧仿佛
笼罩了层烟雾。在它往南方的山脊上,到处是房屋的尖顶和大片的工厂和林立的烟
囱。在最后一片田地里,莫瑞尔躺倒在一棵棕树下,打着呼噜睡了一个多小时。当
他爬起来准备继续赶路时,感觉到头脑昏昏沉沉的。
    他们两个和杰里的姐姐在草场饭店用过餐后,去了“碰池波尔”酒馆,那里热
闹非凡,人们正在玩“飞鸽”游戏,他们也跟着玩。莫瑞尔认为牌有股邪气,称它
是“恶魔照片”,因此他从不玩牌。不过,他可是玩九柱戏和多米诺骨牌的好手。
他接受了一个从纽沃克来人赌九柱戏的挑战;所有在这个长方形酒馆里的人全下了
注,分成了两方。莫瑞尔脱去上衣,杰里手里拿着装钱的帽子。其他人都在桌子旁
观看,有些手里拿着酒杯站着。莫瑞尔小心地摸了一下他的大木球,然后掷了出来。
九根柱子倒了,他赢到半克朗,又有钱付债了。
    到了晚上7点,这两人才心满意足地踏上了七点半回家的火车。
    下午,河川街真是难以忍受。每个人都呆在家门外。女人们不戴头巾,系着围
裙,三两成群地在两排房子中间的小径上聊天。男人们蹲在地上谈论着,准备休息
一会再喝。这地方空气污浊,石屋顶被晒得发光。
    莫瑞尔太太领着小女儿来到离家不过二百英尺的草地上。走近小溪边,溪水在
石头和破罐上飞流而过。母亲和孩子斜靠在古老的羊桥的栏杆上眺望着。莫瑞尔太
太看见,在草地的另一边的一个小坑里,几个没穿衣服的男孩子在溪水边奔跑。她
知道威廉也在这里,她担心威廉会掉进水里淹死。安妮在高高的旧村篱下玩耍,捡
着她称之为葡萄干的枪果子。这个孩子更需要注意,而且苍蝇在嗡嗡叫着戏弄人。
    7点钟她安顿孩子们到床上睡觉,然后,她干了一会活儿。
    沃尔特·莫瑞尔和杰里到达贝斯伍德,他们顿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不用再坐
火车了,痛痛快快地结束这愉快的一天。他们带着凯旋者的得意踏进了纳尔逊酒馆。
    第二天是工作日,想到这个,男人们便觉得扫兴。而且,他们大多已经花光了
钱,有的人已经闷闷不乐地往家走,准备为明天而睡觉。莫瑞尔太太呆在屋子里,
听着他们郁闷的歌声。九点过去了,10点了,那“一对”仍没有回来。不知在哪一
家门口,一个男人拖长调子大声唱道:“引导我们,仁慈的光辉。”每次听到这些
醉鬼们乱七八糟地唱赞美诗,她总觉得像受了侮辱。
    “好象‘盖娜维吾’之类的小曲还不过瘾。”她说道。
    厨房里满是熬香草和蛇麻子的香味,炉子铁架上支着一个黑色大汤锅。莫瑞尔
太太拿来一个大砂锅,往里倒了点白糖,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端起锅,把汤倒进去。
    正在这时,莫瑞尔进来了。他在纳尔逊酒店里倒是很快活,可在回来的路上就
变得烦躁起来。他头昏脑热地在田野睡了一觉,醒来就觉得烦躁不安,浑身疼痛,
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在走近家门时,他心里很有点内疚。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
生气,但当他试图打开花园门却没打开时,他就踢踢踹踹地把门闩都踢断了。进屋
的时候正好莫瑞尔太太倒大汤锅里的香草汁。他摇摇晃晃地碰到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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