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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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是窦太后希望听到的答复!
皇太后努力为长房长孙说好话:刘荣太子这两年,可是比初登太子位时稳重多啦!再不是当年那缺经验少资历、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少年了。
——馆陶长公主点头,认同。皇太子刘荣的进步,有目共睹;没法否认,也没必要否认。
窦太后:“行事之周全,远胜同龄之人。”
——刘嫖长公主对此,并无异议。不过,皇家的孩子从小见多识广,不民间同龄人早熟很正常。
窦皇太后:“孝敬尊长,礼贤诸臣。”
——长公主当然不会否定母亲的看法,对臣子怎么样她没体会过,不过对长辈的礼节和敬重,刘荣这些年可是一年比一年周到。
讲了那么多,窦太后还没夸完:“身居高位而节制自律,内帷整肃。”
内帷,就是通常说的内宅,此处自然是指刘荣的太子宫内庭。
内帷整肃,是说刘荣洁身自好,没有沉湎女色,后院姬妾秩序井然。
是啊!既没有广纳姬妾,也没有惹出任何绯闻;
封皇太子时几个姬妾,现在还是那几个,不添不减,人都没换过。
——以一位大帝国年轻储君的标准,刘荣在女人方面的名声简直有点好过头了!
听了满耳朵对刘荣皇太子的褒奖,馆陶长公主的心里突然警铃大作!
眸光微动,刘嫖噙着笑,乖顺地附和着母亲的意思:“极是,极是。”
长公主:“然太子宫久虚,终究不美。”
皇太后连连点头:“此言不假。”
“依女儿之拙见,”馆陶长公主说得分外真诚,象一个全心全意为侄儿打算的姑母:“当择吉日,告太庙,于二良娣中取其一,立为太子妃。”
“二良娣中取其一?”
窦太后一听,点着点着头,立刻改成摇头了:“不妥,不妥!”
“阿母,何由不妥?”
长公主悠悠闲闲地笑着:“汉室……重长子。今帝太子有长子;‘太子妃’理当立帝太子之长子之生母——左良娣栗氏。”
窦太后闭紧了嘴巴。
大汉皇太后或许对栗良娣本人并没什么不良看法,但对大汉皇朝可能出现一位栗皇后却毫不期待!
未来皇帝已经有一个姓栗的生母了,再加一个姓栗的妻子,窦氏家族以后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何如,”
刘嫖长公主明知不可能,开始打趣了:“莫非……母亲属意右良娣?”
“吾女……何出此言?”
皇太后想了又想,纠结半天,还是吞吞吐吐搬出个理由:“旧人,多不宜也。华夏之古训,素有‘不得以妾为妻’之言……妃子,何不新取?”
馆陶长公主不笑了;
眯起一对明眸,多少带些责怪地提醒母亲:“阿母,立长子之生母为正室……乃汉室之‘旧’例!”
长乐宫的现任女主人,恐怕是大汉疆域内最没反对立场的人了!当年,还是代王夫人的窦太后就是依靠这条传统,成为汉帝国的皇后!哪能打自己的脸了?!
窦太后暂时僵在那里;
馆陶长公主却有点不知进退,反过来热切切地向母亲提议:如果实在不喜欢栗家女儿,不如就干脆推荐右良娣周氏算了!
这么多年过去,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光看刘荣对周梅宝至今热情不减盛宠不衰的劲头,这份真情别说皇室了,就是范围扩大到整个长安世家阶层,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何不成全刘荣的心意?
相信皇太子对一定会对此感恩戴德;从长远来讲,对窦氏家族也有好处啊。
不就因为周梅宝的父亲是罪臣,母亲是昌平公主嘛!
抚养昌平公主长大的表姨慎夫人这些年在北苑病得要死要活,没听说有不安分的地方。
哎哎哎,总归是上一代的旧怨,何必还记挂心间?对方应该也巴不得忘记吧??
哦,周梅宝的亲叔叔,可是手握兵权的太尉周亚夫呐……
“阿嫖!”窦太后拧着眉毛,沉声喝断长公主真不知算憧憬还是算恫吓的胡搅。
窦皇太后烦恼地揉揉额角,现在,她老人家非常确定女儿的心意了!
亲母女间,
想到的,无须赘言;
没说明的,其实已——心照不宣。
第148章 无事生官府()
“中尉?前之济南太守?”这是馆陶长公主在发问。
“然,五日之前,上……拜都为‘中尉’。”
……
家宴?
家宴!
阿娇坐在描金彩漆餐案后,隔着一案面的金银餐具还有佳肴美酒环顾室内。这里是长公主官邸正院里的西楼,一座雕梁画栋的七层楼阁。
是的,娇娇翁主没能逃出长公主母亲的五指山,给乖乖抓回长公主官邸,补办家宴!
端坐在西楼三楼餐室的,是馆陶长公主家的所有成员:
新婚夫婿,魏云(字‘子都’);
长子,堂邑侯太子陈须和太子妃刘姱;
次子,隆虑侯陈蟜和夫人栾瑛;
小女儿,馆陶翁主阿娇
哦,还有刘静,她也算半个。
端起金爵,阿娇边详装着品酒,边从酒杯边沿观望坐在母亲身边的男子。
高耸的发冠,头上和鬓角的头发梳得温丝不乱;一领时下最流行的男士单绕深衣,沉稳的用色与简约的暗纹,和男子举止间不时流露出的雍容风度一起,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这人的教养真不错!而且,还长得那么俊……’
娇娇翁主忍不住拿他同自己的兄长们作对比。比较过后,虽然不甘心,但诚实仍让阿娇无奈地判断出:虽然两位陈公子俱少年才俊,风采出众,但和这位新成员一比,还是略有逊色。
即使占了年龄的优势,还是——略有——逊色!
‘怪不得阿母愿意下嫁,’
冷眼打量了足足半天后,馆陶翁主不无遗憾地承认:长公主母亲的选择,确实、完全有道理!
可是,这并不代表阿娇就喜欢姓魏的,乐于接受他了!
在娇娇翁主看来,魏云魏子都,只不过是诸多出现在她生活里、且碍于种种原因无法排除必须忍耐的异端——之一!
这些年,此类麻烦接踵而至;比如祖母张太夫人,比如周亚夫,比如刘静,比如栾瑛,比如刘荣……
大概是感觉到女孩的窥视,魏云放下手中的筷子,冲娇娇小贵女微笑着点头示意。
阿娇没有回礼,直直盯着他。
魏云一愣,停顿片刻,先是下意识地摸下巴和短须,怕脸上沾上食物残渣才引来的注视;待得发现什么都没有,于是困惑了,疑问地看着阿娇翁主。
这回没等阿娇反应,长公主先发觉到丈夫的异状,头往左转,询问怎么了?
……
新婚夫妇的互动全落在阿娇眼中。
一瞬间,馆陶翁主突然想明白为何她从回来就感觉不舒服了——魏云坐的,本来是‘她的’位置啊!
还有,
这场所谓的家宴,哪里算得上是‘家’宴??
小时候,每逢家宴,她都是紧挨母亲坐的,
然后两个哥哥陈须陈蟜一边一个,四个人共用一张长条餐案,你帮我切肉,我帮你布菜。
常常是吃着吃着,聊着聊着,一家四口就挤做一堆笑成一团……
然而,
眼前?
阿娇皱起秀眉,环顾餐室……
母亲和魏云肩并肩坐在位于房间西头的主席上;
北边,则是长兄陈须和刘姱表姐;
南边的席位分成两部分,接近主席的归次兄陈蟜和栾瑛,远些的是自己——悲催的,想和二哥说句悄悄话都不能,因为当中还隔了个大肚婆栾!夫!人!
还有刘静,在东侧——她与其说是来吃宴席的,还不如说是来伺候宴席的。
打宴会开始,就没见她安安稳稳吃过两口;一直半跪在席子上,一会儿指挥侍女给这位添酒给那位加菜,一会儿下令寺人多开两扇边窗通风……
在座诸人身份之尊卑,地位之高低,一目了然!
这哪里象家庭聚会?根本是外头社交场合里随处可见的交际宴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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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香气四溢的烤牛肉被轻轻放到案上,面戴素纱口罩的宫女行礼后,无声地退下。
被烤制得恰到好处的小牛肉事先经过腌渍,肉块表皮呈现出浓郁的赤色,放在黄金的碟子里,分外引人食欲。
男士们纷纷拿起了餐刀……没多久,女子们的声音也在席位间轻轻响起:
长公主告诉魏云,她喜欢切薄点;
刘姱温柔地提醒表哥丈夫,她偏好比较肥的;
还有,栾瑛嗲嗲地一而再再而三提要求,她爱吃带骨头的,当然,得是软骨,然后肉的部分瘦七肥三……
阿娇看看手边的餐刀,顿时连半点胃口都没了!
“胡亥?”阿娇朝刘静招招手,问。
刘静立刻领会了小姑子的意思,亲自爬起来,到外间抱进胖兔子——前头胡亥胖兔子啃梨块啃得太欢乐,被侯夫人嫌弃太吵,被驱逐出境了。
胖胖兔一回到女主人怀里,就扭着圆嘟嘟的身子,仰脖子去舔阿娇翁主的面颊。
“胡亥,不可,不可……嘿!”
阿娇被胖胖兔的热情逗乐了,抱起来,亲一口。
“夫衣衫不如新,衣衫……不如新?”
贴着宠物兔的长耳朵,阿娇幽幽地低叹口气,呢喃:“唯胡亥,一如故往……”
夹起餐盘中的绿叶菜,喂兔子。
胡亥兔大嚼特嚼,无忧无虑。
馆陶翁主于是专门挑选桌上的素菜,边吃边拿,自己吃兼喂宠物——而把香喷喷的牛肉,冷落到一旁。
动都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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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阿娇?”
阿娇转头,就见二嫂栾瑛正对自己示意呐。
馆陶翁主问:“阿嫂,何事?”
栾瑛比了比手指,问小姑子她右手中指上的戒指特别漂亮,以前没见过,是什么材质,打哪儿来的?
‘这女人怎么那么无聊,心思老在人家衣服首饰上打转?!’
阿娇是真的有点光火了!这个二嫂打从进门起,和她所有的对话加起来,竟然有百分之八十都在绕着衣服饰品打转——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女人!
可怒气在视线落到栾瑛的腹部时,只能深吸两口气,强自压了回去。
懒得解释,娇娇翁主痛痛快快从手指上拔下戒指,叫过个宫女转交:“此乃阿大赐予。”
戒指,很快就到了侯夫人手心。
这枚指环的确是稀罕物。首先是造型设计少见;仰头咆哮的猛虎与展翅高飞的朱雀,绕着太阳彼此对峙!
其次,制作首饰的珠宝也珍稀异常——用来代表太阳的一颗品相完美的大个儿猫睛石。
华夏严格来说并不是宝石出产地,红宝石祖母绿猫儿眼之类都是从域外进口的。如此大如此美丽的猫睛石对这个国家绝大多数上层人士而言,不要说见过,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在黄金温暖底色的衬托下,猫儿眼神秘变幻的色泽加上虎背上用黑曜石妆点出的斑纹,令整枚戒指带上一种非尘世的迷离感,美得让人炫目。
隆虑侯夫人栾瑛左看右看,对着蜡烛看,对着油灯看,爱不释手。
等来等去,等不回猫儿眼戒指,
面对二嫂垂涎欲滴的表情,馆陶翁主感到很无语——如果不是‘将帝后的赏赐随意送人’有大不敬的嫌疑,相当犯忌,阿娇简直想干脆送给栾瑛算了。
‘不就是枚指环嘛!至于吗?’
扫一眼二嫂,又看了看从头到底都没往这边多瞧上一眼的梁王主刘姱,馆陶翁主阿娇懊恼地嘀咕:‘这么些年来,阿姱倒是从没打听过我的新珠宝新衣裳!别的不提,仅仅凭这一处,姱表姐就大气得多!’
一抬头,正对上魏云的脸——魏继父在看阿娇,也在看栾瑛。
不知是不是太敏感了,阿娇总感觉母亲新丈夫的目光里带着些嘲笑。
娇娇翁主的头都痛了:‘这个二嫂!总算现在是在家里;等她生完孩子、出门与京都贵妇交往接触,可别也这么问东问西好奇心摆在面上。丢人现眼!’
不想再看哥哥的女人,馆陶翁主干脆竖起耳朵,去听哥哥们谈时事。
陈蟜二公子似乎对新中尉其人十分欣赏:“都……为人勇,有气力;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倍亲而仕……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