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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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便转身走了,跟着妙心一起出了门,后面跟着脚夫大哥。
我们往外面走了一段,刚走到大道上,妙心就“啊呀”一声叫喊出来。
“怎么了?”我问。
妙心一跺脚,看看我:“我只顾着着急出来了,竟将那针线忘了!”
“那就回去拿吧!趁现在才刚出来,一会儿仔细去得吃了就被拿了!”我催促道。
于是我们又原路折回去,往那酒馆里走。
刚到了那酒馆门口,只见后面一间小草屋周围聚了好多人,都在那儿往里不知看什么,一边还议论纷纷。我觉得有些好奇,妙心自去到酒馆里面去拿针线了,我却往那人群那里走去,想要看看是在做什么。脚夫在后面跟上,也是颇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到了那草房跟前,挤开众人,我看见一口很大的棺椁,包装很是华丽,四周都包上了羊皮牛皮,用绳子绑在一架马车上。那马车也很不一般,一看就是皇家之物。耳边听得旁边的人议论道:“瞧这口棺材,真不简单,怕是个财主吧?”
“不知哪,就这木头,我看皇亲国戚都差不多!”
“这是刚才过来的那一队人运来的?”
“可不是,好大一帮人呢,这不还没走呢吗!”
“我看领头那年轻公子穿着,还在服丧,不是个一般人物。”
“是啊,看着也不是出殡,难不成是扶灵回家?”
“回哪儿啊?这再往北就不是咱们的地盘了,到了北国了。”
“谁知道呢?”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一口棺椁,它静静地停放在那里,那里面安放着的人,除了北瑾王还能是谁?李承汜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不是为别的,原来他还带了这一口棺材。
他要带他去哪儿?不用想也知道,质子死在敌国,棺椁要运回本国安葬,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我这才知道李承汜是扶灵回北国的!他居然刚才都没跟我说!李承汜是庶子,若是燕国要求,他自然是可以扶灵回国的。
我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他要回北国去!
李承汜要回北燕,那里离这里有四千多里远,从金陵到北国的燕京要走半年,那么远的地方,他居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的故国!
妙心这时候也已经出来了,奇怪地拉了拉我:“你怎么了?针线找到了,咱们快走吧!这东西看着怪吓人的,老看它干嘛?”
我转头望她的脸,但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妙心吓了一跳:“公……长安,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我浑身像僵硬了一般,无知无觉,任妙心拉着,回头走,一转身,就看见李承汜站在那里,望着这边,后面跟着一大群人。他方才还坐在酒馆里,这时候大概是看到外面聚了好多人,从里面出来了。
李承汜站在我对面不远的地方往我这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阿莫说了一句,阿莫战战兢兢地答应了,然后就赶快往我这边跑来。他都没敢看我,就直接走到我身后那些聚集的人群中间,喊着把他们驱散开了。
李承汜站在那里不动,脸色看起来很镇定,只是有一点喝酒起来的酒红,问我道:“你怎的还不走?”
我两眼定定地望着他,指了指后面,声音颤抖着:“那……那是……那棺材是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方才低了头,转过脸去答道:“你既然知道,何必要再问我。”
我说:“我想听你亲口说。”
他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有些低,又有些为难:“我们……我们北国的规矩,长辈过世,要由至亲扶灵归乡入葬。所以……所以我必须要送我父王……回北燕。”
我道:“你怎的方才不说?”
“我觉得……我觉得说不说没有什么意思,这同你并没有关系。”他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为难,突然后来就爽快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又是这么样的一句话。
如今他都要走了,他还对我说这样的话。他还是说,这跟你没有关系。
我定定地望着他,喃喃念着:“是,这同我……没关系……”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李承汜没怎么见过我流泪。我从前很少在他面前哭过,只除了那次喝醉。我一直都是大大咧咧,有说有笑。可是我心里的那些心酸,我从不想让他看见。可是如今,我却是怎么也忍不了了。
他看到我这样,果然有点慌乱,只听他嗫嚅着道:“长安……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么?——我以为你已经想清楚了。如今这样……这样又何必呢?”
我擦擦眼泪,低头沉默了一阵子,两眼望着脚下的土地,狠命地望了一会儿,才把情绪止住。慢慢道:“我知道了。……我只想要你告诉我,”我抬眼看着他,“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希望从他的口中可以说出我希望的那个回答来,而不要是我最怕的那一种结果。
李承汜看我良久,低下头,竟然一笑,复又抬头望着我:“长安,你真是天真。……我此一去,你还指望我再回来?我明白地告诉你,这个地方,这里的一切,我都受够了……”他静静地说着,但是语声却渐渐少了艰难,多了恨意:“我在这里受了这许多的凌辱,这是你不知道的,我没告诉过你。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我在你们晋国皇宫里面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度日如年,真恨不得立刻生了翅膀飞回北燕!你以为我如今回去了,还会回来这个地方么?”
我良久都没有说话。其实,我早猜中了他的回答。
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怎么能够,这样回答。
我沉默地站在那儿,听见风在头顶吹过半秃的柳树枝条,沙沙地响。我知道他恨这里的一切,恨这一年的生活。这一年,对于他是一个噩梦。
可是对于我,这一年却是一个最美的花季。因为我在这一年里遇见了他,他让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他让我尝到了爱的滋味,甜中带酸,酸中带苦。
可是对于他,这却是人生中最不得意的时刻。以后的每一天,也许他都会想要把这一段岁月忘记。忘记金陵的一切,忘记江南的这段为质的日子,大概……也包括忘记嘉兴的烟雨楼,忘记我这个傻里傻气的小霸王公主,突然地闯进他的生活,搅了个一团乱,然后很快地从他的生命里走出去。
我想他一走,很快就会从自己的生命里忘记我这么一个人吧。
我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了最不得意的他。这不是对的时候,也不是对的心情,也不是对的身份。
我抬眼,望着他,眼泪从眼角直流出来,又一次地,说出了我心里的脆弱。
可是我却望着他道:“再见。”
再见。
此一别,万水千山,云海茫茫,有多少相思人,有多少离别路,有多少家国土。就此浑浑渺渺,再也无从得见。
李承汜好半天都没有声音,只是站在那儿,我也站在那儿。
我在等着他说那句话。
天色隐隐地暗了下来,空中传来阵阵闷雷的声音。一时之间,好像四周所有的人都不言语了,只有那雷声,一阵一阵,在极远极远的天边云深处爆裂开,传到人的耳朵里面,似乎在催促,又似乎在声嘶力竭的哀求。风时不时地吹着,掠过人的耳际鬓梢,带来丝丝凉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承汜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我们……我们再见。”他说完这句,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我只看见他的背影,在视线里越来越远,终于进了那个酒馆的门,一转弯就不见了。
阴沉沉的天穹下,驿道上三个人默默地行着。我一个人不大说话,只是闷闷不乐。妙心见了方才的一切,也不说话,悄悄地走在我旁边。脚夫大哥这回真是知趣,没有再嘟嘟囔囔个不停,老老实实地跟在我们后面走着。那布袋里面装的沉甸甸的米,随着走路沙沙的响。
我两手空空,很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是没什么东西可拿着,什么东西也抓不住。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空如也,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我自己的幻象。有一个人,从此终于从我的生命里远去了。他像一阵风从我的生活里骤然吹进来,把我十七岁的年华吹开了花,但又一忽儿隐去,像一阵风,消失了踪影。
庐江上,那船上的歌声又远远地传了过来,这次却换了歌,只隐隐地听她唱道是:
“妹送阿哥到船头,
船行江阔浪头清。
天涯虽远隔不断,
妹把相思来传情……”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主角就此分手,男主角会在第四卷再次出现。我知道读到这里,有童鞋一定会觉得很难受,被虐到了,可是作者也很难受,看着真的很想大哭一场,自己写的时候也几次都写不下去。可是总觉得有一股气纠结在胸中。
本章字数差不多8千,篇幅较长,不知读者能否承受,只是作者以为,这一章虽然长,但是为了感情的需要,还是应该完整发上来,以保持其连贯性。(这几章都是超长的章节,忽然觉得有些亏,后面的不会这么长了。)
、莫待无花空折枝【1】
我在紫薇观又住了一些时日,不久,金陵那边突然派了人来,上山就说,父皇的寒热旧疾又发作了,所以赶快把我接回去。我于是匆匆地收拾了行装,跟着来的侍卫就回了金陵。一路马不停蹄,还是用了三天才过了江。
到了紫禁城里面,我才知道父皇的病势远比我之前想的沉重,已经多日卧病在床,连地都下不了了。御医成日在文华殿,倒班伺候着,一天不离人。以前父皇也犯寒热,就是在秋天雨水多的时候,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特别凶。我去看的时候,父皇还能睁开眼睛看看我,说几句话,可是他握着我的手,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我于是每天都到文华殿探问请安,一同前往的还有皇兄们和十七十九他们,那些妃子什么的成天不离床侧,走了一拨又一拨,端药伺候,嘴里温声软语地给父皇喂药。
但是到了秋末冬初,父皇的病情不减反重。起先已经好了点,精神一些,于是多吃了点,但是淑贵妃给父皇吃了些糯米糕,怕是喂得多了,父皇吃了之后硬是咳了好半天,直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又没有消化,登时就昏厥了过去。宫里的人都吓坏了,皇子们纷纷进宫,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差不多都叫了来,连大臣也坐不住了,在文华殿外走来走去,看着神色很是焦急。一阵忙活,一直到半夜才见好,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可是经这么一折腾,那好不容易见好的病又渐渐地坏了起来。
入冬之后又接连冷了一阵子,又是几场冷雨。今年金陵的冬天不知怎的,冷得反常,到了十一月居然还有那么多雨,于是父皇的病更拖延起来。皇宫里整个乱成一团,忙成一团,每天文华殿都人来人往,来请安看视的人非常多。平常不见他们踏足文华殿崇政殿,这回倒都热心起来,忙不迭一窝蜂都往里挤,巴不得显着自己有多么忠心。御医早说了父皇需要静养,但还是每天都那么多人,对此太子已经多次说了尽量不要打扰,可依旧阻挡不了人探望的脚步。宛妃曾进言说太子可以颁布禁令,但是太子没有听从。
父皇久病多日,朝中大事自是不能放任不管,先是由辅政大臣再次协理朝政。这些辅政大臣还是父皇亲政以前,由先皇钦定的,此刻都已垂垂老矣,但是关键时刻也只得出面。后来父皇渐渐好了点,但是处理朝政还是心有余力不足,他略听了听辅政大臣的蓝批奏章,便下旨让太子监国,暂理朝政。此旨一出,满朝哗然,因为太子监国是皇帝御驾亲征,太子留守的时候才有的,如果皇帝尚在龙庭,却要让太子监国,那除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时之间宫中议论纷纷,满城风雨,上下纷纷猜测皇帝的病情如何,甚至有人说圣上已经病入膏肓。我听了这种传闻,气不打一处来,就关了景仁宫的门,除了每日去文华殿侍疾,其他时候一律不出来,守在自己宫里烧香祈福,免得听到宫里的风言风语,心里烦。
父皇病得如此之重,我每天也忙得团团转。父皇昏迷多日,汤米不进,除了淑贵妃,就只有我能喂进去。于是我每日都要往文华殿跑,坐在父皇床边,喂药,擦汗,守着一动不动。每天天亮了吃完早饭,就匆匆地到文华殿,一直忙到下午淑贵妃来换班,领着一大帮妃子。我才能在这时候喘口气,在文华殿将就着吃点,然后歇一歇,回景仁宫。在父皇床边守着的时候,要一直看着父皇的动静,好在有宫女照看,我有时候还能打一打瞌睡,但是一个接一个的皇子皇亲来探望就有点让人吃不消。后来我索性让宫女落下好几层帘子,看不到他们,只有皇子可以近前来,其余的都只能在帘子外面,有时候就直接让他们回去。这样忙的一直过了两个多月,父皇的病情总算慢慢地好转了,能够在床上坐起来,看一看书,披览几本奏折,于是宫中上下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仍是每天都往文华殿跑,那里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