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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雨霖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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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年年在这个时候进犯,但是关城失守……”

“大约是年年来一趟,守将都麻木了吧。”白思羽低下头。

“是啊,冬天没有粮食衣物,便都进来抢一把,已经是入冬必做的功课了。”秦懿笑,“于是御史们便上了份奏章,弹劾兵部及西北镇抚使麻痹轻敌,玩忽职守,终于失地。”

“兵部立刻攻击户部拖欠补给,导致军心涣散。”

“切!”不知是谁嗤笑道。

“然后户部反咬一口,职责凉州将领克扣才是源头,户部是一向按预算发饷的。不过,”说话的人无奈地耸肩,“这些都不是闹地最凶的。”

“是时间?”

“不错,是时间。”

“凉州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是失守的关城,就真的是在千里之外了。以那样的距离,快马也要半月,敌我变动不能及时了解,往往失去了先机……”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嗓音,神情诡谲地扫视过周围的门窗和头顶的房梁,“实际上,要不是这些年西北还只是小打小闹,恐怕不要说先机,连亡羊补牢都来不及了。”

“小打小闹么?”凌风勾起唇冷哼一声,“连年劫掠都还是小打小闹,什么还算大事,非得要那边投书侮辱皇家才算大么?”

“好了,”有人打断他,“不是有飞鸽传书吗?”

凌风拧起眉,“那个没什么人信的。”

“从前朝末年才开始在军中使用飞鸽传书,短短二三十年,没什么人信也在情理中。何况西北兵少,每次有大战役要从北边调兵,路上一来一往,等大军开过去,突厥早血洗城池返回草原了,要是他们长驱直入,也同样来不及反应。”

“所以有人说,京城风水不好,所以这些年才这么被动。”

“长安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高瑛身子一颤,手中茶杯翻倒,黄绿色的茶渍染上了胸前的衣料,她惶然睇了说出刚才的话的傅云一眼,急忙抽出丝帕埋头猛擦。

秦懿蓦地站起身。

“瑛儿,今天陪了我一整天,有些累了,我先送她回去。”说着拉少女起来,向众人一拱手,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放开恋人的手,转头看着傅云。

“大哥,我有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褐衣青年从座位上站起来,略微颔首,随他步出堂屋。


秋末冬初的景象已经颇为肃杀,连月华也显得格外寒冽,将道旁两个高挑的身影拉扯出冰冷的阗黑。

“大哥。”

“什么?”

傅云漫不经心地看着身边的草木,秦懿抿了下唇,神色复杂地看向同一株枯木。

“我听说了一些事……有人说,郡主失踪,是投靠了突厥,所以他们这次才敢……”

“大哥?”

“我知道了。”

这样的回答之后,再也没有下文。

绯衣青年转过身,看见的只是那褐衣男子渐行渐远最后被夜色吞噬的背影。身后发出一声轻响,他回过头,月光下,映着少女担忧的面容。

“瑛儿。”

他握住她的手,而她则向往常一样安静地看着他。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第三十二章

关于突厥的库勒汗,所流传的说话极多。比如,头生黄蛇,三头六臂,每餐必生饮人血大嚼人肉,能呼喝雷电。据说在这个传言肆虐到顶点的地方,大人甚至会用“再不听话库勒就要来了”来吓唬孩子,而且屡试不爽。河西小儿甚至编了这么一首歌谣,唱道:“怪来怪来,快跑快跑,上凉下冰(并),草木不生。”

士子上书要求兴兵讨贼的事情连连上演。甚至从佑兴四年开始,朝廷也开始在长安兴建宫室,将前朝时给予洛阳的“西京”名号也一并移过去,且隔三岔五就放出风声说“时机”一到便要迁都长安,威慑西北。然而工程两年三停,拖拖拉拉,让人搞不清楚朝廷究竟是真想迁都还是演出戏给谁看。原本力主迁都的公卿士大夫也分成两派,一派拼命呼吁大家心平气和等待时机,另一派则益加激昂地大声疾呼“北边无事,勿须庸人自扰”,高喊“速迁”。而反对派们也不甘寂寞地针锋相对。本来这类争论也只是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不了在凉州关城失守后迅速升级成为朝野瞩目的焦点。

当然,这一切都已经与目前被俘的凉州将士没什么关系了。

整整一个昼夜的血战在每一个战士的身上都画下了烟尘与鲜血的浓妆,出人意料的是,在来犯的数万突厥大军击溃守军,洗劫城池之后,被俘的官兵并没有被就地处死,反而统统绑进了敌营,若干将官甚至得到了聊胜于无的急救包扎,押入大帐。

脚下一个踉跄,傅雷差点被押送他的士兵推倒在地,一只脚及时勾住了他。满身血污的褐衣男子转过头去,对先前还在城头上对他吹胡子瞪眼,现在同样满身是血的中年将领报以感激的一笑,然后回身,傲然直视着大大咧咧地坐在正中位置上的虎氅男人。

男人约莫六十岁,然而那头乱篷篷的须发却不见有多少白的,通红的面孔上布满了深刻纵横的丘壑,巨大的鼻翼猛烈地翕动着,每一次都越发显现出上面那些粗大的毛孔。

傅雷心念一转,知道塞外的人易老,此人怕也只有五十多。

那人开口,便是打雷般隆隆的轰鸣。

“宋人,本汗佩服你们的骨气,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投降吧,我给你们牛羊和草场,让所有的草原人都敬畏你们。”

“我呸!”不等他说完,中年将领已然一口唾沫喷了过去,答复他的是突厥士兵的拳打脚踢。

男人使了个眼色,士兵们立刻退到两边。他缓缓走下座位,来到中年将领身前,低下头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是这里的守将吧,说说看,归顺突厥有什么不好。”

中年将领恨恨地抹去嘴角边流出的鲜血,强撑起上身,满面仇恨怒目而对。

“我是堂堂大宋男儿,怎能像你们这些强盗低头!你已经杀了这城里的百姓,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杀了我吧,否则我必会报仇!”

“你们啊,都是狡猾的狐狸,”男人笑了起来,须发皆跟着抖动,“你叫我杀,我偏不杀,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招。”抬起一脚将快要站起来的中年人再一次踢翻在地。

“你太过分了!”

回过头,男人看见一张布满血污的脸,那上面只有两只灼灼发烫的黑色眼珠。

“我听说你叫傅雷,”男人抓起一把胡须,“你是被宋国的君臣害得有家归不得,亲哥哥也被监禁。你们的战士在战场上拼命,父母却得饿死,老婆丢下孩子改嫁。而那些文人只要动动嘴就可以当大官。你为这种国家拼命值得吗?”言及此,他冲着那还在地上奋力挣扎的中年将领得意地挑了挑眉,“何况这帮人早就得到命令,看见你就格杀勿论了。”

男人斜过脸,看着年轻人愤怒的双眼。

“不信?你问他。”

“你休想挑拨离间!”

“是吗?那为什么他会想杀你呢?”

“够了!”中年将领一声嘶吼,跳起来撞向男人。

“你这该死的草原狼,我也是条汉子!”

几把钢刀齐刷刷地架上了他的脖子,中年人目嘴欲裂地瞪着敌人。

帐帘被人掀开,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在几个卫兵的簇拥下走进营帐,男人抬起头,客气地喊道:“您终于到了。”

傅雷猛地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一把抓住来人的肩膀,反手扣住他的脖子,大喝:“放开他!”

来者头顶的皮帽被打落,一头如海般长发倾泻而下,傅雷愕然地转过脸,看见的居然是那张从小看到大的温柔面容。

“沐……”

胸口一阵撕裂痛,低下头,一把锋利的尖刀从胸前穿出,摇晃着血腥的白芒。鲜血自刀刃滑落,一滴不沾地全部掉落在地上,积起一洼殷红。如果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夸一声“好刀”,可是现在,却只能咽下那梗在喉咙口的下一个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傅雷将军!”

男人从倒地之人的背后抽出刀,一把刺入中年将领的胸部,满意地看着他倒在地上终于起不来,这才环顾了一眼其他瞪着来人满脸震惊的被俘将领,拉下脸喝道:

“将这两个惊扰了沐郡主的混蛋丢到野地里喂狼!”



“傅雷!”

褐衣男人从伏案睡眠中惊醒,将身前的油灯打落,油洒在地上,燃起更大的火焰。

他叹了口气,也或者是松了口气,挥退梦魇的余悸,抬脚踩灭那火焰,推开窗子。

“有小暮的消息吗?”

窗外递进一封公函。

“陈留出了血案,上官神捕要留下破案,暂时不回来了。”


上官暮熟练地撬开梳妆台后的暗格,果然从里面掏出一个狭长的包裹。他深吸一口气,扬手揭开布条,一股寒气由内而外散发开来,露出里面通体雪白的剑身。

小心翼翼地取出这柄自小欲一碰而不可得的利器,手臂轻轻摇动,便有无数点白光晃动,伴随着清扬悠长的剑鸣,果然是绝世好剑

“你看,我把青丝寒光剑藏在这里,谁也不会发现的。”

上官暮摇头,将那些陈旧残破的记忆碎片从眼前晃去。

“以后我有了孩子,你来当他们的师傅吧,那样的话,我就允许你在他们成年以前用它哦。”

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无言地静默。

窗外的屋檐下,一轮明晃晃的月。
月下,明晃晃的油灯。
灯下,明晃晃的刀。 
“你醒得还真快啊!”汉子咧嘴一笑,口中上下两排略微发黄的牙齿在明月、油灯及刀的映衬下折射出白森森的寒光。
 沈克朗挣扎起来,却只能从塞了块破布地嘴里挤出“呜呜”的杂音,被五花大绑固定在简陋床板上的身体只能抖不能动,唯一自由的眼神虽然自以为很凶恶,却换来对方一阵得意的怪笑。
“小孩儿,你怕什么呢,我又不吃人!”大汉笑得越发狰狞。
“乖囡,你别怕啊,我们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可不是要害你啊!”妇人挤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沈克朗全身一顿寒战,满眼控诉地瞪着面前的两人。
其中,还有一丝掩不去的伤心。
“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妇人扭了扭腰,原本的善良已尽数被得意取代,“我们这不都是为了你吗?你想想,你没有亲人,那个师傅又是个没良心的,把你这么个小孩随手一丢就不管了,要是没碰上我们,保不定你是饿死路边还是给什么畜生吃了。”
师傅才不是没良心的人!少年激烈地摇着头。
但是妇人不理他,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我们也是好心,你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孤零零的多可怜,干脆进宫去,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别提多自在了。”
进宫?
少年的眼睛再一次瞠大。
老人们都说,皇宫那不是人去的地方,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乡下的姐姐被抢进宫,三四年没有消息,拼命求人帮忙只打听到一群莫名其妙死在宫里的姑娘,连谁是谁都弄不清楚。
拼命地摇头,却起不到什么效果。
妇人说得越发得意起来:“你看我对你多好,怕你进宫受苦。那动手的太监一个比一个黑,不塞足银子就不让你好过。还不如我们现在就阉干净了,省得你到时候受罪。”
阉什么啊!沈克朗的脸本就白了,这下更是白得像纸一样。
只见过阉猪阉牛,哪有阉人的!
“你放心,咱们这一刀下去……”汉子比画了一下手里的刀, “……这一刀,保证断掉烦恼根,从此清净自在,胜过活神仙……”说着就伸手去扯沈克朗的裤头。
沈克朗极力回避,可惜他的回旋空间小到几乎没有。
“别怕,放松,一点都不痛,很舒服的……”
刀口和腰部以下大腿以上某个特殊部位越靠越近,他的脸已经白到发绿了,牙齿试图合拢发出格格的声响,然而不幸失败。
“放松,放松……”
两个大人的眼睛里都绽放出诡异的兴奋,伴随着最后一声“放松”的尾音,一把尖刀刷地挥下。
顷刻,房间里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 
非常惊异地,沈克朗发现他并没有痛到可以发出那样嚎叫的地步,事实上,一点都不痛。
小心翼翼地垂下眼睛看了跨间一眼,好像,还在的样子……虽然风吹得嗖嗖的凉……
那么,究竟是谁叫的呢?
嘴里还塞着破布的沈克朗现在才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一个大汉正捂着两腿中间的重要部位痛苦地躺在地上大叫,旁边的妇人侧过脸,貌似在看某处,表情不详。
沈克朗费力地扭动着被绑得很痛苦的脖子,转向那个某处,这一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一轮圆月下,是一道修长的黑影,黑影末端,是一把折射出月华的利剑。
“大胆狂徒,竟然如此丧尽天良,连这样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今天我要替天行道,铲除你们这帮人贩子!”水晶般清亮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自傲倾泻而下,冷冷地砸在地上。
替天行道的剑划出一道道华丽无比的弧线,如九天云飞,又如陨石坠地,屋内的局势没有任何悬疑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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