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无痕-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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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到救兵来后,将白君涵包抄歼灭。此时,白君涵可用言语激他,以白齐霄极度自负的性子,必会现身反驳,司空涧此刻再趁乱大开城门,以这百骑之军的骁勇收服寨中千众的散兵,定然不在话下。
就这样,早于数日前,白齐霄的性命已被某人收于囊中。
小羽得知这些,是在那晚和次日晨的餐桌上。不过,不管旁人如何称道,不论白君涵如何讨好,对他,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冷样儿。为此,白君涵甚是不解。
说实话,当日他率领拼凑的百人之师来救人,已是冒了极大风险。且不说敌众我寡力量悬殊,单单姚况态度不明便让人不安,倘若他手下之兵趁机起事,别说去救人,连自己都不定送命。只是,白君涵一想到西辰时,白齐霄非置小羽于死地的那股狠劲,就让他不寒而栗,哪还顾得上自身安危?此番,白君涵虽兵行险招,成功地夺寨救人,但,据探子来报,白齐霄事先布置于虎跳峡周围的五千伏兵也已赶往此地,最多不过半日便会兵临城下。而按理说,丁将军得到飞鹰传信,自西辰出发直奔风石寨,最迟今晨该到,可眼下已至午时,偏却没半点消息,光这,已经够白君涵头疼的了。
眼下,小羽又无故的气恼,更让白君涵心烦气燥。半日来,他一得闲,必会恬着脸讨好小羽,每每碰上的却都是冷眼冷面,惹得他满腔郁结无处舒缓,只有沉着张脸,弄得众将士行事万分谨慎,生怕一不小心招来无妄之灾。
小羽不愿被人将她与白君涵的那些女人等同看待,故此,与之相处起来份外疏冷。幸好,她身体本就有恙,每日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并不多,小羽也可借机避而不见,只图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冬日的夜,走得晚,来得也快。时近酉时,屋中已没了太多光亮。
小羽刚刚睡醒,正在炕上犯困,忽然察觉屋外‘噼里啪啦’地,极是响亮。很显然,那是干柴燃烧时发出的声音。她不禁好奇起来:平白无故地,点燃这么多干柴做什么?穿戴妥当后,小羽推门而出,顿时,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阴沉沉的天空中,升起二十多条滚滚黑龙,一看就知,全都出自风石寨。
第四十一章 空城计
空城计
带着满腔疑惑,小羽走出了小院。院外的敞地上,整整齐齐架起了二十余口黝黑的大锅,锅下炊火熊熊,锅中肉香四溢。
小羽诧异,寻了静立一旁专管添柴的兵卒询问。面对一锅锅汩汩翻腾的肉块,兵卒并无半分喜色,他神色严肃、声气轻细地答道:“这是王爷吩咐的。”
小羽依然不解:“你们,用得了这么多?”
原来,当日破寨后,白君涵将寨中白齐霄的旧部齐集一起,告知他们:若愿返乡者,赠银五两权作路资,此事今后不再追究;若愿留下,则统一归编至汉王旗下,待遇一如他人,决不另眼相待。
风石寨原有人员近八百,其中百人为本地居民,乃建寨时强行征用的;其余约七百都从西辰边戍军调来。这些人,常年驻守边陲之地,那里气候恶劣,地界荒蛮,除了猛禽野兽,几乎再无活物。若不是前途无望,渴望返乡,他们也不会偏听偏信,来此做了谋反的山贼。 因此,当白君涵通告一颁布,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趁夜返乡,余下的都是慕汉王威名,愿追随左右、闯出一番事业的。
这样算来,为了寨中两百余人的伙食,架起足够六百人使用的二十余口大锅,简直是一种浪费。
兵卒侧过脸,奇怪地看了看小羽,神情中多了几分轻蔑:“我家王爷这么做,定是有理的,一个女人家,管这些做啥子?”说罢,他不屑地一转头,全神关注火势。
一个小小的兵卒就有如此强烈的尊卑观念,真真让小羽哭笑不得!可见,平素白君涵于他们面前又是如何行事的了。
自小,小羽眼中的父母便极为平等。甚至可说,较之温和的父亲,母亲倒显得专横强势些,即便是她的兄长、义父,乃至童年时众多的玩伴,待她莫不极顺其意。故此,在小羽的意识里,除了气力上的悬殊乃天生不可逆,其他的事,男子能做的,女子照样能做。
再者说,打荪山相识始,白君涵的狂妄自大就令小羽极不舒服。这次,从他手下兵卒身上,她算彻底看清了,怎样的将帅才能带出怎样的兵。
小羽眉头一挑,懒得与人理论,径直穿过了敞地。
黄昏下的风石寨,不似白日喧嚣,风也无故消停。院中,没了赤膊练艺的士卒、往来匆匆的内侍,听不到骏马修掌的嘶鸣、鸟雀受惊的啼叫,所有的一切,份外宁静。
城墙下,众兵卒手握枪戈、神情肃穆地分列两侧,整齐划一。飘香多时的汤肉也没在这用餐时分等到一位食客,偶尔掀起的穿堂风翻碰了地面的碎石,和邻院干柴炸裂的声响融为一体,静睦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小羽藏身拱门之后,向前寨偷偷张望:御敌的寨门此刻早已大开,长长的甬道被风刮得不见一丝杂物。甬道内,哨台上空无一人,山风偶过,四下的木架卯合处,发出‘吱呀’的声响、战鼓也时时‘嗡嗡’应景,还有两侧间而置之的,正熊熊燃烧的火台,让人感觉这儿是多么空旷和寂寥。
寨门外,随风扬起一片藕青色绢云宽袖,小羽一见,慌忙缩回了头,不敢再看一眼。可,心头止不住的忐忑又让她放心不下。正在此时,她认出侧院门后露出的一张小脸,当即三步并做两步,在其欲避之时逮住了他:“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僮被小羽略带威吓的口吻吓住了。看着厉色的小羽,他不由地想起今晨王爷无故的刁难,想到或许,她并没表面那么柔弱不经,心中便更是惶恐了:“小、小姐,我不……”
“给我老实说,外面到底怎么了?”小羽不耐烦地打断他结结巴巴地推辞,又一次加重了语气。
“是、是恒王府的罗吕将军率军攻城……”
“什么!”小羽双瞳猛地一缩,眯起眼拧起小僮衣领,“谁?来了多少人?”
“小的说、说错了,咳、咳、是叛将罗吕……”小羽掐得太紧,小僮说起话气都接不上。
“别废话!到底多少人?开寨门做什么?”
“五、五千,其它都是王爷吩咐的。”
“你家王爷,人呢?”听小僮这么一说,小羽的手渐渐松了,脑海浮现出寨门前那只随风扬起的衣袖,胸口如坠千斤般难受。
“王、王爷一、一个人在……”不等颤着手指向寨外的小僮说完,小羽一个箭步重又奔回前寨。
“小羽!”宛君一声低吼,拱门后拽住了小羽。“冷静点,别坏了大事!”此时的小羽早已满眼泪痕,那双素来清亮的眸子弥漫的彻骨之痛,让宛君心疼、难过。“要是我没猜错,他唱的是空城计!”宛君说完,若有所思地望向拱门外,手的力道却未减半分。“现在,你冲出去根本帮不了他,千万别冲动!”
“空城计……”小羽痴痴望向前寨,口里喃喃地反复念道这三字,宛君后来说了些什么,又是何时离开,她全然不知。
随着暮色的降临,阴沉的积云在寒山关隘间,洒下雾一般的雨。绵细的水滴轻飘飘落在裸露的肌肤上,瞬间便化作一缕白烟消散于寒暮之中。
眼见夜色渐浓,小僮开始担心主子安危,悄悄寻至小羽身旁,怯生生说道:“王爷出去快一个时辰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时辰?”听得这个,小羽如被猛锤一击,脑海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使空城计,白君涵欺的就是对方多疑,拿不准寨中底细,若时间一长,寒夜一至,难保罗吕不会强行攻寨!
想到这点,小羽后脊凉气嗖嗖上窜,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若不设法改变局面,白君涵这戏就算白唱了!正当她沉气凝神,在心底盘算该如何打破局面时,小僮惶恐不安地模样蹭地落入她的眼帘。瞧他那副窝囊样,小羽心气顿起,不由地皱眉暗骂:他也算男人?真是没用!就在这一霎,小羽心头一亮,双目炯炯地自上而下将小僮打量一番,遂唤至耳边低语几句。小僮听罢,面露喜色,一路小跑奔回内院。
罗吕,恒王府一等家将、年介四旬,自幼随父出征,深蕴行兵之道,乃大邢朝四大将军之一的飞龙将军。其父罗禀年原本是白齐霄之母、施贵妃娘家的家将。施贵妃初为平南王侧王妃时,罗禀年便开始跟随白亦墨征战南北。灭衍建邢后,他又平西境、扩北疆,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天下大统之日,平统帝登坛拜将,罗禀年被拜‘大将军’一职,正一品,司掌天下兵马。五年前,罗禀年七十大寿,平统帝亲书‘老骥伏枥’四字金匾,以资庆贺。次年春,罗禀年递呈,称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请求告老,帝准,同年恩封二子罗吕为飞龙将军,统管东境海防十万水师。
此次,罗吕不远千里带兵而来,除为护主,更多则欲泄愤。眼下,他虽明知白齐霄已死,恒王大势已去,但仍经不住汉王身边线报所称,寨中兵将不足二百人的诱惑,星夜兼程赶至此地。
未时刚过,罗吕之军抵达风石寨。当初谋策时,罗吕为了避开军吏督管,行事极为机密。为了掩人耳目,罗吕安排这五千兵卒以返乡为由,分期分批离开军营,之后方集聚西辰。如今,白齐霄虽死,但,平统帝仍在寨中。他心中早有盘算:若杀了平统帝,以其父之名,出兵扶持荒淫无能的太子登上帝位,他便可借机把持天下大权,不仅为父亲出了闲气,自己也能成就一番伟业。
于是,不等兵卒休整妥当,罗吕即令鼓手擂鼓宣战。
战鼓三响,风石寨仍无半点动静。罗吕望着高高的城墙暗思片刻,大手一挥,工兵列队扛着丈长的云梯自队尾走到前列。
正在这时,罗吕眼见厚重的城门徐徐开启,渐而大敞。门后,一青衫男子乌发高束,轻装便服,胯一枣色骏马,神态悠闲地缓缓驶出。罗吕一愣,抬手示意,数十架云梯砰地搁回地上,身后尘土飞扬。
“自从那年冬,罗将军回京述职后,你我也有三载未曾把酒言欢,小弟想得紧呢!”来人在距罗吕十尺之处勒马停缰,四目对视半晌方才开口。他谈笑间从容不迫,一如街边故友偶逢,携手相邀,共进茶肆叙旧。
“汉王好记性,本将军不过虚长几岁,可这记性却差远了!”罗吕万分警惕看着白君涵,双眼也不时向寨内打量。
“这等小事,不记得也罢。罗将军手握重兵,需要思虑的大事自是很多,哪像小弟,闲人一个,除了琐事,再无可虑之处。”
白君涵看似热络,可说出的话句句刺耳。罗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噎在那里不知如何做答。白君涵与罗吕岁数上相隔虽有十五载,可于朝堂之上皆是郁郁之人,遂常常纵情风月,留连杯盏。几番下来,二人倒还成了酒肉之伴、情色之友的莫逆之交。这次出征,罗吕知道二人定会碰面,但他以为的,却是撕破脸皮后再相逢;哪曾想会于交手前,如此境界下面对面叙旧?
“愚兄有愧,贤弟见笑了!”罗吕沉默半晌,忽然注意到:静得看不到一个人的风石寨,飘着二十余条黑烟。他心里咯噔一跳,对线人的消息顿地心生疑虑,口气反倒柔缓下来。“愚兄此来是奉恒王之命,不知我家王爷现在何处?”
“二哥?”听得这话,白君涵面色一肃,冷冷笑道:“他胁持父皇,试图谋反,被小王射杀而亡!”
罗吕明知故问,为的是拖延时间细瞧寨中状况。二十余口锅足够做五百左右兵卒的伙食,线报说,白君涵率部不过百人,寨中原有兄弟也走了大半,剩下的总共不足二百。可一路上,他并未见到那么多散兵,此一疑。其二,周围安静得太过诡异,寨中静得奇怪且不说,连平日暮归的鸦雀如今也不见一只,怕只怕周遭布有围兵;其三,白君涵明知自家对朝廷心存芥蒂,却毫不忌讳平统帝在此一事,除非、除非平统帝早已洞悉一切,暗地布置妥当,为的就是将他们引来此一网打尽。
善谋之人大多善疑。
当年,骁勇善战的罗禀年对平统帝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罗吕即便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对手一旦是父亲推崇备至之人,行事便更多了几分顾虑。早间,若不是白齐霄将计划全盘拖出,他反复谋算后,自认并无疏漏,加之心怨颇深,方愿参与。即便如此,来此之前,他也斟酌半晌,只带五千兵马,为的是他日自留后路。如今这番光景,对他而言,形势极为微妙。眼下,白君涵已言明恒王之死,且告知平统帝就在寨中,这便没了被逼造反的借口。倘若攻城不果,就是灭九族的罪;否则,一旦线报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