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颜-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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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之内，元极真人的拂尘已是第七次打在风信雪的身上。风信雪洁白的衣裳已染透大片鲜血。木叶子支持不住了，他的崆峒弟子已全部牺牲。当致命的一刀砍在他胸前时，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刺死了一名忘忧教徒……而另一边，康雍终于打出了最后一枚梅花镖，他再也没有可以救急的暗器了，手中的梅花刺也感觉沉重起来。
就在他们抱定必死的决心战斗之时，忽听谷中奔来一人，向元极大喊道：“堂主，中计了！他们从后山小路杀进来了！”
元极闻言做惊讶状，立即收住招式，喝道：“撤！”
没有犹豫，所有忘忧弟子用最快的速度退回了谷中。
“木叶先生！木叶先生！”风信雪抱着木叶子的尸体喊着，木叶子却再也张不开眼了。康雍紧紧地握着梅花刺，木然地回头一望：身后站立着的同伴已不足二十……
后山。密林之中隐藏着一条狭窄的杂草丛生的小路。路，委实不好走。若不是辛勤的采药人，或是贪耍的孩童，也许不会有人愿意来这里。但今天却有很多人要来。
而另一些人已经来了。他们隐藏在过道两旁茂密的杂草丛中。他们只有四五十人，却担负着阻击二百余人的重任。并非因为他们有盖世神功，而是倚仗手中的暗器——雷芒珠！
他们等待的人来了。
衡山掌门古陌子与太乙门门主珏阳子并排走在最前面。“道兄，”珏阳子望着两旁雾气弥漫的树林说道，“此处地形险要，若是忘忧教有所准备，我等实难通过。”
古陌子淡然一笑，道：“风掌门他们理当开始进攻才是，恐怕此刻忘忧贼子是无暇顾及后山了。”
珏阳子略微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未走几步，古陌子却突然面色一沉，止住了步伐。珏阳子见他表情严肃，疑道：“道兄，怎么了？”古陌子冷哼一声，道：“果然有埋伏！大家当心！”话音刚落，但见四面火光乍起，无数雷芒珠自密林中飞出！古陌子纵身跃起，脚下的土地立时炸开。他回头一望，却为火光烟尘遮住了视线，但身后那声声惨叫说明伤亡一定不小！火光中响起了珏阳子的声音：“道兄，你没事吧？”古陌子闻得珏阳子没事，也稍稍放下心来，答道：“我没事，叫大家快撤！”
“撤？”珏阳子把眉头一蹙，“既已来了，岂有撤退之理？”古陌子怒道：“我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如今敌暗我明，谁知强冲上去要有多少牺牲？我不能拿这二百多性命开玩笑！”珏阳子放声道：“既已来此，我等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道兄要退，只管率衡山弟子退去便是，我太乙门人绝无孬种！”将宝剑提起，珏阳子大喝一声：“跟我来！”乃引太乙门人百余名，与忘忧教弟子战作一团。古陌子见状不禁热血沸腾，乃狂啸一声，提剑前驱，冲入密林……
火，已熄灭；声，已停息。
柳明元与了凡大师率众赶到之时，见到的是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古陌子身中三十余刀，已没有了脉搏。珏阳子衣衫燃尽鲜血，头部也受到重创，不醒人事，命在旦夕。其余二百单八人无一活口……群豪无不扼腕叹息，更悲愤交加。了凡一面命本修务必救下珏阳子，一面指挥众人，开始了对忘忧谷最大规模的进攻！
话说忘忧谷议事厅内，天毁手中端着满满一大杯酒。桌上还有一杯，同样是满的。偌大的厅中只有他一人。所有能派遣的人他都已分派出去了。如今他正待元极带着胜利的消息回来，与他一同品尝这新开封的甘醇的陈酿。
门外的脚步声很急促，这竟让他有些不安起来，只觉得项上的昆仑珠微微发凉。“堂主！”来人是他忠实的属下——曲落平。“怎么了？”天毁见他神色慌张，心中有些不妙。曲落平道：“大事不好，柳明元等人自后山杀上来了！”“什么！”天毁大惊，愤然摔了酒杯，一把揪起曲落平衣领道：“不是说会在正门进攻吗！”曲落平表情木然：“属下不知。我只知道元极真人都埋伏在谷口，后山守卫已剩下不足三十，他们就要攻进来了！”天毁闻言大怒，放开曲落平便向外去，边走边道：“快走，速速前去与老蜈蚣会合！”
就在他的脚刚要迈出门槛的瞬间，他猛然感觉心口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把剑穿过的他的身体，露出三寸剑锋，鲜血正不停地往下滴……他的表情愕然，用尽了人生最后的力气回过头去：曲落平紧绷着脸，字正腔圆地道：“形意派第六代掌门曲落平替天行道！”
“怎么还无动静？”元极真人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
“堂主，他们……他们从后山杀进来了！”一弟子慌忙前来禀报。
“怎么可能？莫非计划泄露了？还是……曲落平呢？怎么没见他人？”元极忽然明白了什么。“这……好像天山派打上来时就没在见过曲护法了。”一头领回忆道。元极双目冒火，大喝一声：“撤！”
忘忧谷中，杀声震天。曲落平将身外护法衣服去掉，露出一件白底丝边长衫，胸前满绣一朵海棠——那是形意派掌门的标志！元极正杀得昏天黑地，远远望见曲落平，端的是怒由心中起，恨自眼中生。他将拂尘扬起，直冲向曲落平处。曲落平正力战三名忘忧教偏护法，听得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乃抽剑一迎，方挡住元极拂尘，却是分身乏术，那三名偏护法的刀从三个方向刺入了他的身体……
“曲兄！”苏清横刀飞来，砍到三个，一把扶住曲落平。曲落平已奄奄一息，在苏清怀中淡然一笑：“只恨……我未能手刃唐放，为同门报仇……我已尽力了……”闭目而逝。
元极茫然四顾，他被团团围住，忘忧弟子已然全军覆没。他看了看柳明元，又看了看了凡，突然苦笑几声，仰天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可怜我一世英名就此尽毁……”拂尘落地，翻手一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六十一章 风雨似平难一笑
更新时间2010919 12：35：51 字数：2429
这一日，又逢黄昏。
顶着漫天彤云，背着萧瑟西风，一队人马远远向京西北路缓缓前进。这队伍之中人员甚杂，汇聚了各个门派，甚至僧人、道士等。残破的旗帜和大量伤员显示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这一战，他们损失了很多同伴。
正是晚饭时候，他们在一处密林中停了下来，似乎要在这里休息。
就在大家忙着分干粮的时候，队伍当中有一个白衣少女，却安静地坐着，靠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悠扬的笛声自她手中的白玉笛中流出来，回荡在整片树林。
“欧阳姑娘。”一个握着馒头的手伸了过来。
欧阳雨婷抬起头看看面前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道：“多谢。”她收起玉笛，将馒头拿在手里，却没有吃。
男人在他面前停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了。他回身方欲离开，雨婷却突然叫道：“陈大侠。”
那男人正是当今峨眉掌门、公孙七悔的大弟子陈孝承。陈孝承的脸上莫名地浮出一丝喜悦。他回过头，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姑娘，还有事么？”
“你说……”雨婷痴痴地望着远方，“忘忧谷这一战，我们算是赢了，还是输了？”
陈孝承闻言一愣，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悄然在她身边坐下。他捡起了一块卵圆形的石子，用力向远处抛去。雨婷侧头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陈孝承的回答却让她倍感失望，他轻声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雨婷在追问。
“不知道的意思就是真的不知道。”陈孝承无力地叹息道。
雨婷苦笑几下，轻声道：“对方显然对我们的进攻时间和线路十分熟悉，是以早有准备。”
“不错。”陈孝承叹道，“不然我们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很多门派几乎全军覆没，不少闻名江湖的侠士命丧忘忧谷……”
雨婷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馒头，道：“峨眉的情形如何？”
陈孝承痛心道：“段师弟和步师弟已阵亡……其余弟子生还者大概十中有三。”
“可是我们毕竟战斗到了最后，用你们的话，便是已‘血洗了忘忧谷’，并且杀死了天毁大师和元级真人，也许忘忧教就要从江湖上消失了。”
陈孝承道：“这一切最大功臣是曲落平。想不到他竟是诈降，忍辱负重这么久，也算死得其所了。他对得起形意派掌门之位，他没有给形意派丢脸。”
“可钟离灭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雨婷说到了重点。
“你说的没错。”陈孝承同意道，“只要他存在一天，便是对武林同道的一大威胁。”
“那我们该怎么办？”
“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各大门派也都需要整顿。我也正准备向了凡大师与柳前辈辞行。”
“哦。”雨婷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在她心里还有一个更牵挂的人，那就是她的父亲欧阳尽。忘忧谷同样没有欧阳尽的影子，他会被带到哪里呢？孤魇剑在她的身边安静地躺着，它是否也在担忧真正的主人呢？
当晚，陈孝承带着幸存的峨眉弟子连夜离去了。这几日陆续离开的已有十余个门派。柳明元与梦飞、丝萦回了洛阳，沈退也随丝萦一路到了洛阳柳明元府中作客。至嵩山脚下之时，只剩下少林一派，同归少林的亦只陆羽、凝香、苏清、雨婷、穆瑶五人而已。
“好惨烈的一战……”凝香单手托腮坐在青石上，出神地望着空空如也的练魔台。那是此前无言经常练剑的地方。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她的言哥身在何处呢？低头理了理自己的长发，孤独的色彩任西风吹乱。
“今晚的月亮真圆。”凝香自语道，“明天是你的生日了……”
她回过头去，她感觉到有一个人向这边走来。
“陆姑娘。”那人开口叫了她一声。这一声显然让她十分失望，因为分明是女子的声音。
“穆姐姐，是你啊。”凝香认出了来人是穆瑶。
穆瑶自然地坐在凝香身边，道：“无言还是没有消息么？”
凝香点了点头。
穆瑶淡淡一笑道：“他武功高强，一定不会出事。”
“嗯。”凝香又点了点头，“那你呢？”
“我？”穆瑶道，“我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么？”
“你的他呢？”凝香追问道，“你还不肯原谅他么？”
穆瑶一笑，道：“夫妻之间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会回镖局去的，我知道他在等我。”
凝香笑道：“你这么善解人意，顾大哥能娶到你还真是有福气呢。”
“羡慕啊，”穆瑶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呢？”话说出口，穆瑶便有些后悔。这正是人家伤心之处，无言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又何谈成亲呢！
凝香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本打算这场风波过去之后就成亲的，也不知现在算不算过去了。”
穆瑶道：“当然算了！等他回来你们就成亲吧，赶快生个漂亮女儿，将来我儿子就有个好媳妇了！”
“切！”凝香笑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怎么知道你会生儿子的……”
两个女子在崖边说笑着，彼此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但凝香还是不时地向下看。练魔台，十余丈而已；十余丈，是怎样一段距离呢？月光落在她们的脸上，凉凉的，仿佛读懂了世间所有的无可奈何。
十余丈下，练魔台底，月光穿过洞口零乱的枝条的缝隙，落在无言的身前。他盘膝而坐，一动不动。忽然张开眼看了看洞口上方那根最粗大的树枝。它已有两日没有掉下果子了，这是无言唯一的食物来源。
天气愈来愈凉了。无言除了每日研究《达摩禅经》外依然无事可做。失去武功对他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不知道忘忧谷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不知道此刻凝香就在他头顶十余丈的地方思念着他。
他站了起来。面对这样一个半封闭的环境，他已不再有什么抱怨。二十多年来，他难得如此安心地思考一些事情。人生，武学，爱情，正义……这些词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师父一生所追求的武道巅峰究竟是什么呢？仅仅是拥有天下第一的剑术么？失去之后，他忽然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或许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走了进去，走进黑暗的洞穴深处。尽管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还是借着洞口反射进来的微弱月光以及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佛像的位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许是因为无聊吧。他自嘲地笑了笑，伸手去触摸佛像的身体。
“奇怪，这山洞如此冰冷，为何独佛像摸起来竟有温热之感？”无言眉头一蹙，反常的现象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甚至忘记了饥饿与寒冷。他的手反复在石像上摸索，希望能有些意外的收获。果然当他的手触到佛像胸前一处“卍”字形突起时，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到这“卍”字与周围石料的质地有明显差别。他实在激动极了，想也未想便用力向下按去。
第六十二章 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