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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平家物语 作者:[日本]无名氏-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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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即藤原基通。

【20】掌管宫中修缮、营造等事务的机构“修理职”的长官。

【21】指当时的皇太后藤原呈子。

【22】引自《文选·鲍照芜城赋》:“若夫藻扃黻帐,歌堂舞阁之基;璇渊碧树,弋林钓渚之馆;吴蔡齐秦之声,鱼龙爵马之玩。”





祇王

入道相国既然已把天下置于掌握之中,什么世间的非难,人们的嘲讽,便全都不顾忌了,一味任由自己去干些不合情理的事。例如,当时京城中有两个有名的舞女,是一对亲姐妹,名叫祇王、祇女,是一个叫刀自的舞女的女儿。姐姐祇王为入道相国所宠爱;妹妹祇女也因此为都中人士所推崇。清盛公给母亲刀自建了一所豪华的房子,每月还送一百石米、一百贯钱,于是刀自一家也因此安富尊荣了。

在我国,舞女起源于鸟羽院时代,当时名叫岛千岁与和歌前的两个人开始跳这种舞蹈。跳舞者最初是穿白绢便服,戴着立乌帽子,腰插白鞘腰刀起舞的,因此称作男儿舞。随后把乌帽子和腰刀都去掉了,只穿白绢便服,这种歌舞就叫白拍子。

京城里的舞女们耳闻目睹祇王的幸运,有的羡慕,也有的嫉妒。那羡慕的人说:“啊,祇王真幸运呀,同操乐户生涯,谁不愿意有那样的机遇呢?一定是因为她名字里有个祗【1】字,所以才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们也将这个字用在名字中试试看。”于是就有人叫祗一、祗二,或者祗福、祗德。那嫉妒的人说:“这和名字、文字有什么相干,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所以也有好些人并不把祗字加在名字上。

过了三年,京城里又出现了一个有名的舞女,是加贺国人,名字叫“佛”,年方二八。京里的人士都说:“从前虽然见过许多舞女,但这样的歌舞却还是初次见到。”因此都很欢迎她。但是阿佛说:“现在我虽已天下闻名,但还没被召到显赫的平家太政入道那里去过,实在是非常遗憾。我不妨照乐女的习惯,不招自来,自己去看看吧。”于是有一天便来到西八条府【2】门前。门上的人上去禀报:“那位有名的阿佛,现在到府上来求见了。”入道相国说:“是吗?这样的舞女是要有人叫才来的,哪有不招自来的道理,况且有祇王住在这里,不管是神还是佛,都不准进来,赶快让她走吧!”阿佛遭到这样的冷遇,正要退出的时候,祇王对入道说:“舞女不召自来,是行中常见的惯例,况且她年龄还小,忽然想到就来了,遭到这么冷酷的拒绝,未免太可怜了,我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我也是此道中人,当然也有同感。就是不看舞,不听歌,只见她一面,然后叫她回去,她也会感激不尽的。就请把她叫进来,见见面吧。”入道相国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见一见再叫她回去吧。”便令人前去传唤。本来阿佛遭到严拒已坐上牛车正要回去,听得第二次传话召见,就又回来了。入道相国出来相见,说道:“本来今天不想见你,但祇王再三劝说,所以出来见一见。既然见了面,怎好不听一听你的歌呢,你先唱一首时行曲调【3】吧。”

阿佛道了声“遵命”,就唱了起来:

我是一棵姬松【4】,

见到您似乎可以活到千岁了;

在您前面水池的龟山上,

成群仙鹤在嬉戏。

这样反复唱了三遍,听的人都竖起耳朵,瞠目而视,惊为仙乐。入道相国也连声叫好,说道:“你的时行曲调唱得极妙,那么舞也一定跳得很好喽,跳一回看看,叫打鼓的来!”便把打鼓的人叫来,阿佛伴着鼓声跳了一回舞。

她的发型容貌,都是那么妩媚,声音节奏也都很美,那舞当然也是美妙绝伦。入道相国看得入了迷,遂将整个的心思都转到阿佛身上了。他要阿佛留在府中,阿佛说:“您这是怎么了?我原本是不召自来的,已经被您斥退,只因祇王的恳求,我才被召回来,如果因此把我留下,祇王会怎么想?我自己也觉得对不起她。还是让我早点出去吧。”入道相国说道:“你要出去是绝对不行的。既然你顾虑到祇王,那就叫祇王出去好了。”阿佛说:“这怎么能行呢?让我与祇王一起留下,我都感到心中不安,现在要将祇王赶走,只留下我一人,我心里更觉惭愧。如果您以后想起我,叫我再来,我会来的,今天就让我出去吧。”入道相国说:“这样绝对不行。叫祇王赶紧出去吧。”叫人接连去催了三次。

本来祇王已经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接到赶紧出去的催促后,祇王便收拾一下散乱的东西,准备动身出去了。常言道:同在一棵树下休息,同在一条河里打水,都是前世的缘分,如今要离别了,不免有些伤感,况且在这里已住了三年,因此更加留恋悲伤,流下了许多于事无补的眼泪。可是留恋又有什么用呢,终归是要离去的,祇王想到将永远离开这里,应该留下一点痕迹做个纪念,便哭着在纸隔扇上写下一首短歌:

同为原上草,何论荣与枯;

来日秋霜至,一样化灰土。

随后就坐了车,回到自己家中。一进门便躺倒在纸门里边放声大哭起来。母亲和妹妹见了,问她:“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得到回答,问了跟着她的女人,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从此以后,每月的一百贯钱和一百石米也不再送来了。现在是阿佛家的人享受这种恩宠了。京城的人都说:“听说祇王被从入道府里赶了出来,我们去找她玩玩吧!”于是有的送信来,有的派使者来。但祇王虽已沦落到这种境地,却没有心思接待客人,所以既不接受信,也不见使者。而且这些人的殷勤相待使她更加觉得伤心,终日以泪洗面。

这样过了年,到了来年春天,入道相国派使者到祇王那里,说道:“你近来怎样?阿佛总是一副无聊的样子,你来唱一支时行曲调,跳个什么舞,给她解解闷吧。”祇王没有给他回信。入道相国说:“祇王为什么不回信?大概是不想到这里来吧。若是不想来,就直说好了,我净海自有办法。”这话传到母亲刀自那里,她可被吓坏了,哭着教训祇王说:“祇王,你为什么不给入道回信呢?那总比听到申斥好些。”祇王说:“如果我想去,我会立即答应去的。可是实在不想去,所以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回召了不去,他说自有办法,我想无非是将我们赶出京去,不然就是要了我的命,最坏也不过如此吧。即使出了京城,也没什么可悲叹的,就是要了我的命,我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了!我已经被人厌弃,再没有见那个人的心思了。”于是,仍旧不给回信。母亲刀自又劝道:“凡是想活在世上的人,都不能违背入道公的意旨。男女姻缘乃前世所定,并不是始于今世。有时相爱的人相约白首,可是不久就分开了;有的虽然是偶然结合,反而能终身相守。世间最难料的就是男女之间的事。这回召了不去,要说会因此丧命,我看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被赶出京倒是很有可能。若真是这样,你们还都年轻,无论到了鄙陋乡村之中,还是住在岩石树木之间,总还有办法生活下去,但是你母亲我年老体衰,若被赶出京城,住在乡下,去过那种不习惯的生活,想想也是很可怕的。就让我留在京城以终残年吧,这也算是你对我的孝养和对来世的修福了。”祇王虽然觉得再到入道府上是很痛苦的事,但不好违背母亲的命令,所以就哭着答应接受召唤,那心里的悲伤自不待言。

祇王觉得一个人进府去有点难为情,便带了妹妹祇女和另外两个舞女,四人坐了一辆车子,来到西八条府邸。可是并未被领到以前的住处,而是到了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里,祇王心中暗想:“这也太过份了吧?我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却被遗弃了,现在连落脚的屋子也降了规格,真叫人受不了呀,怎么办好呢?”她的这种心思,也表现到了脸上,又怕人看见,便用袖子遮着脸,可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从袖子上簌簌地落下来。阿佛听说了,觉得可怜,便对入道说:“这是怎么啦!我这里是她过去住的地方,叫她到这边来吧。要不就让我出去见见她。”入道相国却说:“那可不行。”阿佛无可奈何,只好不出去了。随后入道相国与祇王见面,一点也不理会她的心情,说道:“怎么样,还好吗?阿佛经常觉得无聊,你给唱一支时行曲调吧。”祇王既然来到了这里,便不打算违背入道公的意旨,因此强忍住眼泪,唱了一支时行曲调:

佛本是凡夫,

我等终成佛;

人人都具有佛性,

可叹竟有这些差别。

哭着唱了两遍。当时所有在座的平家公卿、殿上人、大夫【5】,甚至那些武士,都感动得流下泪来。入道相国很高兴,说:“即兴而作的歌曲也非常有趣;本来还想看你跳舞,只是今天有件要紧的事,以后常进来,唱些时行曲调,跳一跳舞,给阿佛解闷。”祇王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便掩泪退了出来。

回家后,祇王对妹妹说道:“为了不违背母亲,勉强到不该再去的地方,又一次受到屈辱,真叫我受不了。这样苟活于世上,不知道还要受到什么样的污辱。现在我真想去投水了。”妹妹祇女也说:“如果姐姐投水,我也跟你一起投吧。”母亲刀自得知姐妹俩的想法,心中十分悲伤,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哭着劝道:“真是让你受委屈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现在实在后悔。但如果你投水而死,妹妹也跟你一道去死;两个女儿都没有了,撇下我这年老体衰的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也和你们一道投水吧。你可知道,让阳寿未尽的母亲投水而死,那就是犯了五逆罪【6】。人来到这世间不过象是暂时住进旅店,蒙受屈辱也算不了什么,最可怕的是在永久的归宿里坠入黑暗之中。今生也就罢了,来世要堕入恶道【7】那是多么可悲。”流着眼泪絮絮叨叨地劝说。祇王拭去眼泪说道:“真要这样做了,无疑是犯了五逆罪。那么,就把自杀的念头打消了吧。但是就这样在京城里住下去,恐怕还要受到羞辱,咱们现在就离开京城吧。”于是,二十一岁的祇王就出家了,在嵯峨【8】深处的山村里搭了一个柴庵,在那里长年念佛度日。妹妹祇女说:“如果姐姐投水,我也投水,原是约好了的,现在姐姐出家离俗,我也绝不留在俗世。”在十九岁时,她也削发出家,同姐姐住到了一起,为来世修福。母亲刀自看到这种情形,说道:“女儿们年纪轻轻都削了发,在这样的世道里,我这做母亲的还蓄着这头白发做什么呢?”于是在四十五岁上也削了发,同两个女儿一起专心事佛,盼着死后往生极乐净土。

这样,春尽夏阑,秋风乍起,不觉又到了双星渡河,世间男女在楮树叶上【9】写下相思之意的时候了。看着夕阳渐渐隐没到西山之后,心想那太阳落下的地方不正是西方净土吗,将来咱们总归是要生活在那个地方,过着没有忧虑的日子;回想起从前的种种烦恼,唯有流不尽的眼泪。有一天,已过了黄昏,母女三人掩闭竹扉,点起昏暗的灯火,一同念佛。就在这时,忽听响起咚咚的敲门声,三个女尼都惊慌地说道:“哎呀,大概是恶魔前来阻挠我们这些薄命的人念佛。白天也很少有人来到的山村柴庵,这样的夜里还会有什么人来访!那门是竹子编的,就是不去开,也很容易推破,还不如去开了,放他们进来吧。如果恶魔不肯留情,一定要取我们的性命,那就坚信我们一直信赖的阿弥陀佛的本愿【10】,诵唱佛号,等候圣众寻声来迎,接引我们到西方去吧,只一心念佛好了。”这样猜测着,打开竹门一看,出现在眼前的,原来不是什么恶魔,而是阿佛。祇王说道:“呀,这是怎么回事?阿佛怎么会来这里,我不是在做梦吧?”阿佛拭着眼泪道:“说起来好象是为自己辩解,不说又显得我不近情理,还是让我从头说起。我本是不召自来的人,已经从府里被赶了出去,只因祇王姐姐的美言,才又将我叫了回来。只恨女人无用,做不得自己的主,结果被留了下来,这真是无可奈何的可悲的事。后来,你又被召来唱那时行曲调,你的心情我也深深地理解,你的遭遇总有一天也会落到我身上来,因此我在那里并不觉得愉快。你在纸隔扇上留下的笔迹:‘来日秋霜至,一样化灰土。’的确说得不错。我一直打听你们的住址,但没有人知道,后来知道你们削发出家,三个人住在一起,这使我很是羡慕。几次向入道公请假来看你们,总是不准。仔细想来,世间的繁华都是梦,富贵荣华根本算不了什么。‘人生是苦,佛法难求。’若是沉入地狱,便永劫不复了。年轻美貌不足道,黄泉路上不分老少美丑,一旦大限来临,想多喘一口气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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