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麝天下-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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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基当皇上于你难道不是好事儿吗？”在林则徐看来，如此一目了然的事情，九儿为什么如此纠结。
九儿莞尔一笑，自嘲道，“也不瞒林老先生，九儿并不是叶赫那拉道征府里亲生的小姐，而是被养父卖进府里去的。九儿出身赤贫家庭，从小挨饿受冻吃尽了苦，对于大清下层社会黎民百姓之苦再了解不过。膏腴在口，总觉得不如当初的一个杂粮窝头香甜；绫罗加身，反倒时时想起当初衣不蔽体的愁苦。九儿虽然脱离苦海，却实在不敢忘记根本。当初在京城鼓动几家高门大户的小姐成立‘黎明慈善社的时候。便觉得好像突然找到了一条补偿回报的途径，是以潜心大理，也是机缘巧合，得到了当时的四阿哥和六阿哥的鼎力支持，黎明慈善社救济流民的工作做得风声水起，我的心情也就平复了。否则，自己坐享繁华富贵，明明手有余力去帮助别人却不伸手，在九儿实在有如忍受煎心之苦！姑且称之为‘同情心泛滥’吧！可是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极为有限，甚至是渺小的！当整个社会都充斥了贪官墨吏的时候。这点星星之火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呢？只有在每个阶层的权力和义务都得到规范的时候，普通黎民百姓才有可能享受到有限的平等和自由。”
林则徐听得入了神，想到妙处。突然冲着卓青喊道，“你上次来，说太平天国起义军的队伍里面宣传的理想治世是怎么说的？”
“务使天下共享天父上主皇上帝大福，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也！”卓青连忙念经似的把打听到的太平天国起义军里面的歌谣念了出来。
“正是！太平天国起义军的宣传口号要求的是绝对平等，而你刚才却提到的是‘每个阶层’，你认为还是需要保留特权阶层的。为什么？”林则徐脑子转得飞快，立即找出了本质的区别。
“这是现实决定的！绝对平等在哪里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而恭亲王登基之后，如果能够说服满清贵族接受君主立宪制。就可以实现和平过渡，那就无需大动干戈、兵戎相见，黎民百姓可以少受疾苦，经济民生可以少遭荼毒！实在是大家都有妥协、各让一步，但是双方的利益都收到了保护。”九儿不假思索地解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兵戎相见？你说的不是指太平天国的军队跟朝廷大动干戈吧？”此时的林则徐又恢复了鼎盛时期的睿智与精明，立刻敏锐地觉察到九儿的意图。
九儿这才察觉口误。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这次谈话本就是想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并不想隐瞒精英军的事情，是以干脆默认了。此时的林则徐看上去倒并没有显得特别吃惊，看看九儿，又去打量卓青，思忖良久，开始不断地点着头，开口赞道，“好布局！”
卓青立即抱拳行礼，歉意地说道，“请先生莫怪卓青隐瞒事情，实在是事关重大，关于许多人的身家性命，是以九儿不发话，卓青实在不便坦言相告！”
林则徐赶紧摆摆手，示意无妨，继续问道，“这么说你这支飞虎队只是一部分人马咯？你们有多少人？”
“像卓青手下所带的老兵有千人，我们一直称呼为‘精英军’，目前正在训练的新兵有三万人，打算两年之内扩充到六万人！”九儿和盘托出关于精英军的打算。
“都训练成像卓青手下的人一样吗？装备也一样？”林则徐似乎被脑中所勾画出来的景象惊呆了，用手指着卓青，眼睛却看着九儿，急切地问道。
“是啊！”九儿茫然地回答道，“训练手册只有一本，目前的兵种只分了两种，一种是上战场的，为了应对日后的局势，所有新招的士兵全部按照上战场的方向培训；还有一种是特种兵，保持目前的人数，暂时不再扩充。只是，还没有将扩充其它兵种提上日程，林老先生是不是觉得有缺陷，请您一定不吝赐教！”九儿在这方面向来全无自信，林则徐又是军兵行家，赶紧虚心请教。
林则徐哑然失笑，“缺陷？九儿啊，老夫活了这大半辈子，好歹也南征北战，打了若干大大小小的仗，你这精英军若都像卓青手下的队伍那样，还叫有缺陷，那老夫简直要找地缝钻了！”
“是吗？”获得林则徐这样资深统帅的赞誉，九儿觉得比什么话都要听着高兴，脸上登时乐开了花。
“这段时间与林老先生一直探讨太平天国起义军的治军策略，顺便也在分军林老先生的意见比较精英军的优势和劣势，还是有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卓青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哦？怎么讲？”九儿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
“几番历练下来，我觉得飞虎队技巧有余，勇猛不足，没有打过硬仗。要说起来，营救林老先生的那一次已经算是最危急的时刻了，正儿八经地两军对垒的场面从来没有经历过。”
卓青蹙着两条漆黑的粗眉，一手捏着下巴，正努力回忆着以往的心得，冷不防脑袋上被敲了一下。原来是九儿气急败坏地顺手拿手里的折扇打了他一下，两只凤眼睁得圆圆地盯着他。
“我说错话了吗？”卓青捂着额头被打的地方，茫然不解地问道。
“这么辛苦训练出来的优质士兵，难道是让你拉到战场上当炮灰的吗？”九儿银牙一咬，气愤填膺地质问卓青。其他人一听，都觉得有理，立时连杏红、路安一起都拿眼瞪着他，何真更是上前又往他胸口猛捶了一拳。
卓青的倔脾气被打上来了，扯着脖子青筋叫道，“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我自己的士兵我不心疼吗？”
“切！”杏红忍不住了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地小声快速递了一句，“你再心疼，也就哭两声，祭扫一番，士兵的家人又不要你负担。人家保险公司实打实地要出一大笔银子当抚恤费呢！”
“你……”卓青瞪着杏红，一时气急，慌不择言地怒道，“真是秀才遇着兵！不同你计较！”
杏红甜甜一笑，“瞧瞧，又说错话了吧！人家林老先生刚刚还夸我女秀才来着，你自己才正儿八经是个大兵一枚呢！”
一屋子人“轰的”一声笑翻了。
卓青本来浓眉大眼的脸，这下涨得通红，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起来。倒是林嬷嬷出来打抱不平了，指着杏红笑骂道，“就你个妮子油嘴滑舌的，自打成亲以后越发没个规矩。人家卓青多能耐的人儿，一到你嘴里就被你戏谑得不成个样儿了。”说着却拿眼去横路安，唬得路安直往何真身后躲避，嘴上连声说道，“不关我的事啊！”
众人笑够了，九儿这才出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人手少，花费了这么多精力，耗费了这么大的价钱，这么精雕细琢地培训出来不容易！精英军这样的队伍本来就不是培养出来打消耗战的，这样的队伍要用在刀刃儿上才对得起花在这些士兵身上的功夫！您说是不是？”九儿眼神一转，已经望向林则徐，大眼扑闪扑闪地满含期盼地等着林则徐评判。
林则徐笑呵呵地捋着胡须，摇头感叹道，“老夫在广东禁烟时，曾经组织过一个译馆，专门翻译西洋的书刊，里面曾经有一些西洋人的洋枪队的训练之法，只是那时候的火器比起现在来又落后了许多，是以如今配备了新式武器的精英军该如何排兵布阵，老夫也是一头雾水，需要从头学起。这段时间与卓青交谈下来，所得颇多，卓青才是老夫的老师！”这话一出，卓青吓得直摆手，连连称呼“不敢！林老先生说笑了！”
第一卷九儿 第一百七十四章茅庐结话
林则徐笑着摆摆手，继续说道，“今天又听到九儿的一番言论，令人耳目一新。但其实说的还是同一个道理。古人虽然用的是冷兵器，可是训练出一个好军士就更是费时费力。是以古人云：上交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配备了新武器新装备的军队如何训练到如虎添翼的程度，确实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卓青与九儿登时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是惊喜神情，九儿立即笑吟吟地开口说道，“既然林老先生如此感兴趣，不如就以卓青的飞虎队试试手吧！等回到江苏水泥厂镇，整个精英军都要请您参谋指教呢！”
“这个……”林则徐一愣，没想到九儿说出这番话来，着实心动。他本来心灰意懒，才搬到这武夷山的深处来隐居的。
见林则徐犹豫，九儿冲卓青拿眼一瞪，卓青这才醒过神儿来，赶紧劝到，“林老先生，反正您现在也被朝廷罢了官，眼下国内时局如此动荡，您如果能够出山调教精英军，这不也正好可以免了报国无门的烦忧吗？”
林则徐低头沉思了一回，突然抬起头看向九儿，笑着问道，“精英军是要跟太平天国起义军对阵吗？”
九儿也笑了，干脆地蹦哒出几个字儿：“当然不是！”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连卓青也有些不明白：之前在归化城外虽然伏击了陆机的队伍，但是毕竟是秘密进行的，还栽赃到了蒙古人头上！可是如果要公开镶助太平天国起义军，那不就是跟朝廷对着干吗？这可是公开的叛乱啊！但是一联想到恭亲王奕欣，又觉着九儿万万不能跟奕欣公开唱对台戏，越想越是一头雾水，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不解地看着九儿。
林则徐却很喜欢这样的对话，微微一笑，继续刨根问底，“九儿，说说你对太平天国起义军以及他们的首领洪秀全和冯云山的看法吧！”
“对于这样一场农民起义，虽然它看上去规模很大、来势汹汹，也可能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样迅速蔓延，但是，我认为它会同历史上所有失败的农民起义一样，比如陈胜吴广起义、绿林起义、赤眉起义、黄巾农民起义、隋末农民起义、黄巢起义、明末李自成、张献忠农民起义……太平天国农民起义也必将失败。”九儿说得斩钉截铁。她自然是有后人总结为凭借，其他人哪里知晓，登时像看先知一样关注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此时的九儿神采奕奕。从容果断，经年的历练越来越让她的气质卓越不凡，在女人是男人附庸的大清就像鹤立鸡群一般引人注目。
“我论断的理由有三：一、以太平天国起义军目前的宣传内容来看，洪秀全的‘拜上帝会’宣扬的教义，只是从基督教教义中断章取义抽取了部分碎片。胡乱拼凑出来的，而且他的神是唯一的，这与大部分贫苦百姓信奉的各种各样的神明相冲突，必定会造成很大局限。二、他并没有远大的战略眼光，从起事到现在还没有拿出明确的起义战斗的纲领，只是以‘人人平等’的愿景吸引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参加。一旦这些稀里糊涂被吸收进去的人，发现在太平天国里面求生存跟在大清的酷吏剥削下一样艰难的时候，他就不会裹挟到这么多人了。三、据卓青搜集到的消息。太平天国起义军内部实行‘国库’制度，也就是私人财物一律上缴，所有开销由公中支出，以保证人人平等。这一条也许初期会被严格执行，时间久了。没有公共监督渠道，必定滋生腐败。那些高层的军官肯定很快会变成太平天国起义军当中的贵族，跟腐朽的大清官场不会有太大区别，说不定盘剥更加变本加厉也是很有可能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九儿停下歇口气，杏红赶紧重新上了一道热茶，大红袍的香味让九儿的鼻腔猛地嗅到一股清新的气息，心神俱爽。从卓青那里得来的消息来看，洪秀全还没有颁布《天朝田亩制度》，既然名字里有‘天朝’二字，应该是攻占南京之后的事情，九儿决定试试，让洪秀全永远都没有机会颁布这项法令。
听了九儿一席话，林则徐抚着长须品咂了良久，徐徐点头道，“说得精辟！”略停顿片刻，回顾了以往跟农民起义军的接触，心中做了一番总结，林则徐继续说道。
“说起来，农民起义自古只有朱元璋是成功的，其它皆以败局告终。农民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他们平时吃不饱，穿不暖，每日在田地艰辛地劳作，还要饱受官吏的欺压和不断增加的沉重的赋税，因此，最先站起来造反的，总是他们。”
林则徐不愧是做过封疆大吏，牧民一方的人，对于农民所面对的残酷局面其实十分清楚。
他继续说道，“由于农民的出身和经历，在起义的时候，他们的首领多数会采用‘杀贪官，斗豪强’这样一个策略，这些农民平时饱受官吏与地主的欺压和盘剥，活不下去的时候，有人站起来揭竿而起，当然会群起响应。所以起义军在初期常常深得民心，往往会在一夜之间，从几千人的小部队，壮大到几十万人，并且拥有能打硬仗的大部队。”
林则徐说道这里，也停顿下来，啜饮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