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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碎玉投珠-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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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纪慎语回头,脸在月光下发白:“没有,我、我以为有耗子跑。”
  这理由太二,丁汉白哪肯信:“今天干什么去了?”
  纪慎语不擅撒谎,但会转移话题:“我前几天梦见回扬州了,梦里有我爸,还有你。我爸怪我不惦记他,忽地不见了,找都找不着。”
  说着说着就真切起来,几步的距离浮现出纪芳许的身影,纪慎语后退到石桌旁,问:“师哥,能再送我一次月亮吗?”
  时效一个晚上,但很有用。
  丁汉白望望天:“下着雨,没月亮。”
  前者没多求,后者没追问,各自走了。
  纪慎语坐在床边看第二遍《战争与和平》,翻页很勤,可什么都没看进去。不多时有人敲门,是端着针线筐的姜采薇。
  姜采薇说:“慎语,我给你织了副手套,问问你喜欢衬法兰绒还是加棉花?”
  纪慎语受宠若惊:“给我织的?真的?”
  姜采薇被他的反应逗笑:“对啊,我刚学会,织得不太好。”
  从前跟着纪芳许,吃穿不愁,可没人顾及细微之处,纪慎语接过毛线团时开心得手中出汗。姜采薇向他展示:“刚织好一只,本来勾的木耳边,感觉漏风,就拆了。”
  纪慎语心急地往手上套:“好像有点大。”何止有点,一垂手就能掉下来。
  姜采薇窘涩地笑:“我应该先量尺寸,第一次织,太没准头了。”
  纪慎语确认道:“你第一次织,就是送给我吗?”
  姜采薇被他眼中的光亮吸引住,回答慢半拍:“……是,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在家里不用觉得和别人有所不同,明白吗?”
  纪慎语点点头,后来姜采薇给他量手掌尺寸,他支棱着手指不敢动弹,被对方碰到时心怦怦狂跳。
  他第一回 碰女孩子的手,动一下都怕不够君子。等姜采薇走后,他哪还记得忧虑,躺床上翻滚着等冬天快点来,想立刻戴上新手套。
  姜采薇回前院,一进房间看见桌上的糖纸:“你把我的巧克力都吃完了?!”
  丁汉白回味着:“我怕你吃了发胖,胖了不好找小姨夫。”他整天在姜采薇容忍的边缘徘徊,偶尔踩线也能哄回来,“怎么样了,他看着心情好了吗?”
  姜采薇说:“挺开心的,听我说给他织手套,眼都亮了。”她拍丁汉白一巴掌,“都怨你,突然过来让我安慰人,还骗人家,差点露馅儿。”
  丁汉白拿起一只,那尺寸一看就比较符合他,笑歪在一旁:“那就多蓄棉花,别让南方爪子在北方冻伤了。”
  他又待了一会儿,回去时各屋都已黑灯,屋檐滴着水,经过纪慎语窗外时仍能听见里面的动静。咿咿呀呀的,唱小曲儿呢,他停下聆听三两句,听不清词,却扬手打起拍子。
  纪慎语从床上弹起,骨碌到窗边说:“还是个热爱音乐的贼。”
  丁汉白砸窗户:“去你的,关了灯不睡觉,哼什么靡靡之音。”
  纪慎语说:“小姨给我织手套了。”语气显摆,藏着不容忽视的开心,“我想送她一条手链,你能带我去料市吗?”
  丁汉白问:“我是不是还得借你钱?”
  纪慎语猛地推开窗户,抓住丁汉白的手腕哈哈笑起来,犯疯病一样。丁汉白黑灯瞎火地看不分明,只敢凑近,生怕里面这人扑出来摔了。
  手腕一松,纪慎语说:“尺寸记住了,我给你也做一条。”
  丁汉白嘴硬:“谁稀罕,我只戴表。”
  窗户又被关上,声音变得朦胧,字句都融在滴落的水里……那我也想送,纪慎语说。丁汉白静默片刻,道了句极少说的“晚安”。
  回房间这几步,他摘下腕上的手表。


第18章 我还就抱了!
  维勒班料市旁边有间法国餐厅; 早年生意十分惨淡; 后来改成卖豆浆油条,生意渐渐红火起来。纪慎语此时坐着皮沙发; 欣赏着桌上的鲜花烛台; 吃着油条酱菜……胃口和心情一样复杂。
  丁汉白说:“饱受侵略的时期; 这儿是个法国人开的酒店,就叫维勒班酒店。后来料市没改名; 生意不错; 许多外国人都来这儿交易,洋货也最多。至于这间餐厅; 几年前老板换人; 所有都没动; 只不过变成了中餐。”
  纪慎语安静听科普,喝完一碗豆浆,而后揣着仅剩的一点积蓄随丁汉白离开。市场里顾客往来,除去卖料的; 还有不少成品店; 很值得一逛。
  纪慎语停在一面橱窗前; 被里头精美的工艺品吸引。“师哥,这都是外国古董?”他扭脸问,“还是仿制的?”
  丁汉白说:“仿制的,但做工材质都不错。”
  橱窗里摆着一张纯白圆桌,桌上是一对巴洛克镀金多头烛台,和一套文艺复兴风格银质茶具; 丁汉白见纪慎语模样专注,问:“喜欢?”
  纪慎语把玻璃摸出印子,好看,喜欢。
  “那你买个杯子回去喝茶。”丁汉白的观念极简单,喜欢就买。纪慎语考虑得多:“家里东西都是中式的,不配套,等我以后住别墅再来买。”
  丁汉白问:“那您什么时候住别墅?”他心里想,早上出个门磨蹭许久,把小金库翻来覆去地清点,还住别墅,住筒子楼吧。
  他天生有股气质,不说话也能暴露出所想,纪慎语回头瞧他片刻,看穿他腹诽什么。逛来逛去,全然没了交流,也不知道送手链的话还算不算数。
  一家小店,主营鸡血石,入目鲜红乳白交杂,瑰艳到极致。纪慎语送给姜采薇的红白料小像就是如此,只不过更通透,因此色彩上差一些。
  姜采薇肤白,戴这样的颜色绝对好看,他还想征询一下丁汉白的意见,结果丁汉白先说:“鸡血石不错,就拿这个给我做。”
  纪慎语只好问:“要不我做一对,你和小姨一人一条?”
  丁汉白竟像吃了苍蝇:“又不是姐弟母子,干吗戴一对?!”
  都怪姜采薇岁数小,弄得纪慎语对她没长辈之感,更像是姐姐。他专心挑选,先挑好给姜采薇用的,想到丁汉白是男人,对红白比例迟疑起来。
  “师哥,你真的也要鸡血石?”
  “就要鸡血石。”她姜采薇用哪个,丁汉白也要用。
  纪慎语想了想:“那我不给你做手链了。”
  丁汉白无名火起:“本来我就不想要,爱做不做。就想骗我带你逛街,车接车送还请吃早点,别墅没住上,先摆起少爷谱儿了,鸡血石?凤凰血我也不稀罕戴。”
  这一串连珠炮把纪慎语轰晕了,攥着半掌大的一块愣住,半天没捋清丁汉白在骂什么。“我、我怎么你了?”他相当委屈,“我觉得鸡血石太红,你戴手链不合适,想改成刻章……不行就不行,你生什么气?”
  丁汉白话太急,将对方误会透,这会儿里子面子都丢尽,百年难得一见地红了脸。他掏钱包,意图花钱买尊严:“老板,结账。”
  纪慎语不饶他:“我有钱,你这样的,在扬州得被扔瘦西湖里喝水。”
  接下来再逛,纪慎语当真变成少爷摆谱儿,只留后脑勺给丁汉白。丁汉白问什么,他装没听见,丁汉白搭话,他连连冷笑,俩人演话剧似的,逛完折返终于谢幕。
  丁汉白启动汽车:“我想吃炸酱面。”
  纪慎语对着干:“我想吃生鱼片。”
  丁汉白握着方向盘叹一口气,他琢磨清了,自己拉不下脸认错,又哄不来对方,那干脆就杠着吧,杠来杠去可能还挺痛快。当然,主要是他不爱吃生鱼片,完全不想迁就。
  熄火下车,纪慎语望着面馆的牌匾没脾气,等进去落座点单,被十来种炸酱面晃了眼。他其实没吃过,想象中面条糊层酱就是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种?
  “这叫菜码,选几种自己喜欢的。”丁汉白转向服务生,“黄豆、云腿、青瓜、白菜、心里美,面过三遍凉水。甜皮鸭半只,清拌芦笋,京糕四块。”
  纪慎语学舌:“黄豆、云腿、青瓜、生鱼片。”
  服务生赶忙说没有生鱼片,丁汉白哭笑不得,饿意浓重,懒得较劲。等菜的工夫两个人俱是沉默,菜一上来更是无话。
  浅口大碗,丁汉白下筷子搅拌,把炸酱面条搅得不分你我,把菜码拌得看不清原色,再夹一块甜皮鸭,大功告成,往纪慎语面前一推。
  无声抢过另一碗,拌好终于开吃,在家时他和纪慎语挨着坐,现在是守着一处桌角。闷头吃了会儿,旁边的吸溜声变大,余光一瞥,纪慎语吃成了花嘴。
  昨晚心虚没吃好,纪慎语早饿了,一口下去觉得滋味儿无穷。他以为不过是碗黑黢黢的面,却没料到浓香但爽口,一吃就刹不住。等饿劲儿过去速度慢下,他又夹一块甜皮鸭,吃得嘴上酱黑油亮,伸手够纸盒子,才发现餐巾纸掏空了。
  “服务生——”他没说完。
  丁汉白总算寻到破冰的机会,伸手揩去纪慎语嘴上的东西,把指腹沾的又黑又油。他趁纪慎语发愣,低声说:“跟我和好。”
  餐巾纸补满后,他抽一张擦手,擦完手臂垂下桌,指关节微蜷。似乎指尖的细纹都惊讶,那嘴唇怎么那样柔软,生怕用力一点就会擦破。
  回神继续吃,碗里多了根芦笋,余光太好使了,把纪慎语悄么声的窥探看得一清二楚。他垂眸问:“我这样的,在扬州真要扔瘦西湖喝水?”
  纪慎语又来转移话题:“印章雕什么,花开富贵怎么样?”
  丁汉白嗤之以鼻:“俗气。”
  “那灵猴献寿?”
  “我过完生日了。”
  “竹林七贤?”
  “半掌大雕七个人,小人国啊?”
  丁汉白噎得对方收声,也安静下继续吃面。
  回家路上等红灯,纪慎语看见拐角有老太太卖黄纸,他今天高兴、生气,此刻酝酿出一股伤心。丁汉白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直接将车靠边停下,让他去买两包。
  纪慎语后半程抱着黄纸和元宝,快到家门口时问:“师父葬在扬州,我买了有用吗?”
  丁汉白说:“难道许许多多在异乡的人都不祭祀?明晚找个路口烧一烧,说几句,纪师父会收到的。”他说完想一想,明天下班没应酬,可以带对方去。
  纪慎语却说:“那我找小姨带我,顺便问问她喜欢手镯还是手链。”
  丁汉白改口:“……嗯,你看着办。”他感觉又被辞退了,深呼吸劝自己笑一笑,乐得清闲有什么不好。拔钥匙下车,一口气呼出来终究没忍住,骂了句“白眼狼”。
  第二天大家都上班,姜采薇应下纪慎语的请求,约好晚上去烧纸。丁汉白工作日向来不高兴,沉着脸不理人,走之前揣一瓶茅台。
  姜漱柳拦他:“上班带瓶酒干什么?你还想喝两壶?”
  丁汉白说:“我给领导送礼,我想当组长。”
  他最会对付他妈,挣开就跑了,一路骑到文物局,藏着酒工作一上午。午休时间立刻闪人,崇水57号,酒也带了,他要看看真正的哥釉小香炉。
  胡同串子让他好一通找,各家院子虽然破,飘出来的饭倒是香,终于找到大门,丁汉白卯足劲儿吆喝:“收破烂儿嘞——收旧油烟机——”
  余音没来及绕梁,张斯年攥着花卷冲出来:“哪个王八羔子从我门口抢生意?!欺负残疾人,我到残联告你!”
  定睛一看,看见丁汉白拎瓶茅台立在门口,像败家公子哥走访困难群众,一分关怀,九分嫌弃。这公子哥阔步而入,环顾一周撇撇嘴,后悔没约在外面。
  张斯年扭头进屋:“甭膈应了,大不了回家洗俩澡。”
  丁汉白跟进去,屋内设施老旧,倒还算干净,不似院里那么多废品。他在桌前坐下,自然地开酒倒酒,和对方一碰杯,干了。
  “来块儿腌豆腐下酒?”
  “这不只有土豆丝么?”
  丁汉白注意到桌上的百寿纹瓶,只见张斯年将筷子伸进去,叉出来好几块腌豆腐,带着酸辣的汁水,沾着细碎的剁椒……他惊呆了,这是十万的瓶子!装腌豆腐!
  关键是生存环境如此恶劣,还搞他妈什么奢侈?!
  张斯年说:“他六指梁做的东西只配干这个。”
  丁汉白不知道谁是六指梁,但知道怎么气人:“不管配什么,反正你没看出真伪。”
  筷子一撂,张斯年被捏住脉门,恨不得吼两嗓子消气。他没锁里间,进去翻找哥釉小香炉,丁汉白跟上,脚步声停在门口,连着喘气声一并停了。
  张斯年说:“有真有假,选一件送你,看你运气。”
  丁汉白不爱占便宜,也顾不上占便宜,问:“你是什么人?”
  张斯年答:“跟你有缘分,但情分没到那一步,无可奉告。”
  手中被塞上小香炉,要是没接稳就摔碎了,对方毫不在意,一两万的东西而已,就当岁岁平安。丁汉白来回看,确定东西为真,可房间里那些叫他眼花。
  情分不够,要是够了,也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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