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文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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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身子，见徐嫂眼睛红肿心情又怎么能不沉重。
见我闷声不答她哽咽道：“你和她谈话之后更加伤心，还叫不要告诉别人。”
“……！”
面对愤怒严词责斥，只好心平气和解释我的顾虑，和妥善解决办法。任他们毫不留情发着，我也只能默默听着，直到入睡前总算告一段落。望着徐嫂悄悄拿过来棹子上绿色封面本子，嗜奇心逐使下，也想了解究竟写了些什么。既然拿到这里，那就是同意，或者至少是默许。前面是小学生作业本，愈往后本子档次愈高级，字体愈工整，写的内容也愈丰富，愈细腻。其中凡是提到我的地方，用彩色铅笔勾绘成美丽花边。七、八岁和所有这个年龄孩子一样，一天只写一、两句。为避免烦琐，现选择代表性的几段摘抄如下：
……每天傍晚小哥哥带领兰姐去公园玩耍……要是我也有个哥哥该有多好。看着，看着，伤心的哭了。
今天身不由自己跟在后面，他转身见到一手一个牵着边散步，边讲故事真叫人高兴。
今天落雨，在家里他拉二胡我们唱歌，唱了好多好多歌。他说我有音乐天才，要经常给我伴奏高兴得夜里做梦都在唱歌。
作业本，大概都是这一类纯朴天真孩子气语句，以现在眼光看来不仅无聊，而且好笑。其实，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像一粒种子洒向幼小的心田，为以后感情上成长，成熟，甚至对坷坎的一生奠定了坚实基础。六十克道林纸本子是小学五，六年级，和初中一、二年级时写的：
他讲的故事说是从书本上看来的，一再要求今天将书带了回来，从翻开第一页，直到天亮合上最后一面才感觉到困乏之极。
我喜欢上童话、喜欢上散文，小说、诗词……在书本里，字句中找到真善美的同时，也激发起对假、丑、恶、的愤恨。
兰姐说他对我比对她还要好，娅姐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确实，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他在一起就安详清新静谧，离开他就若有所失的心情烦燥焦急不安。其实，这又有什么奇怪，从兴趣爱好到生性个性，我们是那么贴近，那么随和，我真为有了这么个不是哥哥，胜于哥哥的哥哥而高兴。
我喜欢聪明美丽的小丫头，我同情受后母虐待的灰姑娘。可是，我更喜欢真诚善良朝气蓬勃的王子。说起来既好笑，又害臊，也还为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伤心流过泪呢！
以前偶尔想起不该想的事，如今不知接触书本多了，还是亦已长大成人，却不时想些不该想的事。
每当见到他强壮的身躯，矫健的步子；即使人高兴，又叫人灰心！
既然希望对我好，就应该让他高兴。可是，这几天总是板着面孔避开他，不理他。而他，不是‘怎么哪，在学校里挨了批评？’就是‘身子不舒服吗？不会休息就不能很好学习……。’
又有什么比这些话更叫人伤心，他不是不知道大学四年级，再过几个月就要离开了家，离开了我……。
今天复习功课前我问：“毕业后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不想念伯父、伯母，兰姐和我！”
“怎么能不想，战争年代，千千万万青年不惜抛弃个人一切为国损躯，现在同样需要我们不是流血，而是流汗……”
对此，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今天考虑半天说了句：“奔赴工作岗位，恐怕要为和我相处这段毫无意义岁月而后悔吧？”
“笨丫头，傻丫头，到我这个年龄，你从事演出肯定是炫目耀眼影星、歌星；从事剧本创作，将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莎士比亚，人们妄想一瞻你的仙姿玉容难上加难，；而我：”哦，你们说的那位小明星！还是在我羽翼下抚育成长起来的呢。“
“算了吧，要不了十天半月，我是谁，叫什么名字，恐怕早已忘记得干干净净！”
“胡说八道，你将永远、永远、是我最、最亲近的好学生，好妹妹……”
本来希望能说些别的什么，竟然这么一句伤心的话！
分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必需送件有意义礼物，今天伯母买了件毛衣，说那个地方三伏天早晚离不开棉衣……。这提醒不如用围巾，表示手臂围绕在他胸前、紫红，玫瑰，是爱情的象征。
下面几段前面已经提过，她如何深情满怀，我如何冷酷绝情。当用书包换回围巾又如何高兴，如何喜悦……。再往后更是情意绵绵难以自禁。当时我怎么粗心大意麻木不仁到这种地步，说起来也确实叫人难以相信。其中有几段是这样写的：晚上坐在棹子边，望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心里真想哭，棹子上面吊着灯泡散发出浅黄色光线，在她照耀下屋子里一切的一切是那么亲切，那么温馨，七、八个年头，几千个夜晚，她构筑成友谊的桥梁，是萌发爱情的见证，想到这里情不自禁不住念了句‘今昔复何昔，共此灯烛光’。
“小丫头，诗兴来了。”
我继续念：“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他终于忧郁长叹：“今非昔比，已经不再是骑马步行年代，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会回来看望你们的，又何必为暂时离别弄得凄凄惨惨叫人心酸！”
昨天还说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又何必以镜中之花，水中之月，为离别愁绪再增添几分愁绪。我话中有话以‘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间接表示忧愁的原因。
他拍拍我的肩膀：“傻孩子，真是不折不扣天字第一号傻孩子”。唉！十个男儿九粗心，一点不假！
送他上车，趁别人不注意，转过身子紧紧握着强有力的大手：“我一定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考虑整整一个通宵想的是：“我喜欢你，我一定等你回来，不要厌弃我，你一定要加来！”关键时却只说出前面两个半句。
他笑了笑：“两老、胞妹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
“……。”
虽然胆怯，不胆敢说出前面两个半句，一连许多天不时透露点难舍难分心情，再笨的笨蛋也不难看出点苗头！
后面几个精装本子写我走之后思恋心情，想象再次见面如何欢悦，如何表白；我又如何回应，如何惊喜……。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希望的结果总是失望。她决心以临别赠言为动力，用优越成绩表示没有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再往后是悲伤！是失望！那是转眼间已不再年青，父母不得不为我的婚事操心。不善于表白心意的她，虽然多次惴惴不安脸红心跳透露几句对我的眷恋。可是，谁也没有将这个尚未长大成人孩子的话放在心上，更不会想到竟然是情深意长的自我表白。面对包括我和她妈在内众人‘冷淡’，她终于认识到，几千里外书信周转难上加难，更何况这么重要而又难以解决的大事，无可奈何的只好避开众人暗自流泪。无情的事实迫使她不得不做出自我决择，自我牺牲，以补救我青春年华消逝，其中有几段是这样写的：
如果真心爱你所爱的人，就不该只为自己着想；不能免强的事，就不必免强。如果给所爱的人带来的是痛苦，是悲伤，那只能说明并不真心爱你所爱的人。
伯父、伯母，催促尽快解决这件大事，说‘只有他这个儿子，也只能对他寄以深切希望……！看着、看着、泪水夺眶而出，赶紧躲进屋子蒙头痛哭，哭过之后心想也不是办法，只好在兰姐一页下面加上一句’俩老希望你理应放在心上‘，犹豫一阵狠下一条心又加上：“你尽管放心，我不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那种小人’。当时心想这个死丫头，写信还和兰兰打闹耍笑，以至于冒出前后不着边际这么一句。谁能想到这一句的后面，还不知道流了多少深情的泪水！
还有好几段，大概寄回信件谈到工作上不怎么顺心。
……来信中令人难以相信咄咄怪事，从耀明哥发生的事，不能不为他的处境担心，几千年前就有‘朝中无人莫做官司’，还有‘悔教夫婿封爵侯’……由此看来，不如回家，即使粗茶淡饭，也远远胜过锦衣餍食。
整天，整天胡思乱想，一会儿怕政治上犯错误，一会儿担心工作中出问题，晚上也是辗转翻腾夜不成眠。
今天坐在棹子边，迷迷糊糊中耀明哥走了过来：“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个样子，你的小哥哥也不例外，又怎么能躲得过……躲得过……”说着、说着、口吐鲜血迎面倒下……！醒来像生了场大病，坐立不安心惊胆颤！但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不是……而不是……不幸降临的预兆……！
不幸预兆虽说荒谬，这一段时间，正好和‘怪物学院’搅在一起也算是种巧合！好就好在紧接着来个一百八十度。
也许冥思苦想感动了上苍，也许虔诚祈求菩萨许下了心愿！希望回来，真的要回来，而且是孤身一人的回来！又怎么能不如痴如醉，又怎么能不欣欣若狂！我要将离别要说未说前两个半句告诉他，我要成为真正够得上他所爱戴，所尊敬的那种女性。
回来后的事前面已经提过。
真是，这么一往情深的天使，在我心眸中为什么总是将她高高挂起，虽然倍加珍惜百般爱护，却当成没有生命，没有感情一件古董似的那么爱护。我赞叹她高尚情操，圣洁心灵；欣赏她雍容仪态，优美神韵……。却没有想到即使天使，也有颗人所共有，甚至比一般人更为强烈，更加炽热渴望得到爱情滋润的心灵。最、最、难得可贵的是，这心灵超越金钱地位世俗偏见奉献于我；我却像段木头，像个白痴，愚昧到不知道什么叫珍惜，什么叫爱护，甚至糊里糊涂差一点葬送她一片痴情美意。
说起来确实叫人难以相信，多年困扰整个家庭这片阴影，迫使我不得不低三下四厚着脸皮寻找芳草，而且是有伤尊严，有失体面，寻找其实根本算不上芳草的‘芳草’，至于如何受挫怎样冲壁，即使百年之后，回首往事也不能不为之愤然感叹！这件事在我心目中，就象草原上一匹又脏又丑又病又老的老马，只能尾随同样遥望奔驰扬起的尘埃，渐渐的，尘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失群、落单、自悲、自叹、自怜、自怨，已丧失齐身同伴最后一点侈望。
谁知万能的上帝，十年前已播种下爱情的种子，困扰整个家庭这片阴影，顷刻之间插上腾飞的翅膀，不仅跃距于众人之前，而且飞翔在众人之上！即使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她给予我百分之一知音之恩；即使山崩地裂也决不动摇为她奉献一切决心。多年来我心如死水，天大的事激不起半点涟涟微波，此时此刻却像得了嗜动症孩子，好像那怕延误一分钟也将改变整个命运，那么迫不急待急切希望尽早见到她的身影。
也许无比激动静电感应引起了对方共鸣，也许心扉贯通唤醒了对方回应，曦色初现，横隔在彼此之间猜忌、忧郁……。像旭日初升田野里的晨雾。按理，我这个年龄，这种经历，已不再轻易为感情所左右，而此时此刻，却欢欣若狂如疯如颠得不能自我……。
『7』第六章欢悦与辛酸
以后几天好像太阳都大些，园些；月亮都近些，亮些！兴奋欢悦之中，还得静下心来考虑下一步的事。
妈说已经耽误那么多年不能再耽误了！
徐嫂说她搬到外面，里面让给我们。
我说既然等了那么多年，再等几年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小秀太年青，离法定年龄差三个月另十四天，前去登记也必拒之于门外。
爸反问：“你呢？你的年龄呢？”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再过十年即使不算年青，也决不能算老，只有不以事业为重的凡夫俗子，才匆匆忙忙急于建立自己安乐巢穴。”说到这里拉着小秀：“归根结底，爸是怕你跑了，飞了，叫我落空。”
众人嬉笑声中她一个劲往身后躲藏，几天来，反而羞答答的关在屋子里不敢见人，今天说有重要事情才拖了过来。
说句心里话，谁不珍惜青春年华，谁不愿意和心爱伴侣厮磨终日。但，严酷事实迫使我不得不面对现实；以小秀来说，全靠海外几笔汇款，和她妈缝补衣服替织毛衣收入维持，不久将来，生活的重担必将落在她的身上；而我呢，从地质队回来前父、母、已申请退休，见我一时没有着落，不得不将送上去的报告要了回来。望着俩老头顶烈日奔走于大街小巷，又怎么能不感慨万千。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退休是迟早的事，总不能靠那点微薄退休工资养活我这个大男人之外，还得养活儿媳、孙儿。此外，她还有繁重学习任务，我也要钻研自己业务……凡此种种，决定没有固定收入前暂不考虑婚事。正因为如此，稍有点空闲，我们到处奔波低三下四的乞求于人。说起来也真够可怜，只不过为了有口饭吃，再也顾不得什么‘学子风范’，什么‘不为斗米折腰’的了！
遗憾的是，这时正当处理大跃进遗留问题‘压缩调整’阶段，大大小小机关单位工矿企业，无一例外的压缩生产精简人员，研究生干打杂事务，大学毕业回家种地之类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