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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蜻蜓点翠-第34部分

小说: 蜻蜓点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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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丽娘顾影自怜,众花神翩翩起舞。千年一爱,一如既往地痴迷不悟,一如既往地缠绵悱恻,一如既往地落花流水,说到底,依旧是欲罢不能哪。他不禁想起,初次见到的那一出上海大剧院的《牡丹亭》。他可爱的“小朋友”胡湖呀,扮作花神的模样,她曾为他起舞翩跹。他一直在心里固执地以为,那晚的《牡丹亭》就是为他一个人演出的,《牡丹亭》是他梦中美丽的影子。
哦,那一晚,也是她初次品尝点翠绿茶么。想起梦绕魂牵的“花神”呀,他就疾步如飞,一路上飞奔进了茶楼。他并不曾留心到,高高悬挂的乌木匾额上,“点翠茶局”四个古体字,苍劲有力。这和他“老娘舅”家的茶楼匾额,一般无二的相仿,它们简直就是孪生兄弟哟。
古戏台上馨香浮动,《牡丹亭》“咿呀”如故,温暖,亲切,磁石一般牢牢吸引他的心,圈套一般紧紧束缚他的魂,锁链一般稳稳当当牵住他的躯壳,他身不由己越来越靠近“花神”,明明是不期而遇,却仿佛如约而至。“百年一遇的有缘人”,他仿佛无翼而翔,稀里糊涂在别人的梦中,匆忙穿越“百年时空”,他行色匆匆赶来看一出人间大戏,戏台子上热热闹闹歌舞的,依旧是那“流水落花、落花流水”的《牡丹亭》。
魂牵梦萦,他疾步穿过店堂,他同那些看戏、听曲的宽袍大袖的古装茶客擦肩而过,却终于发现,原来并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尽管他兴致勃勃,一直凑到古戏台的近前,一路上都无人察觉。自此以后,他算是对那碗点翠绿茶的神奇效果深信不疑,并且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渐渐地端详明白,古戏台上的那些“花神”,都是一个样儿的,她们像极了女孩胡湖,同样的婀娜妩媚,同样的娇小玲珑,但她们显然都不是她。
“花神胡湖”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他的梦,此刻她当然不会在这里,他明明白白是在金城秀老人的一段回忆里呀?恍然大悟,他哑然失笑,他索性放心大胆游走在茶楼店堂,隐约觉察这儿的布局陈设,竟然和他“老娘舅”经营的那家“点翠茶局”,大致有些相像呢。他琢磨着,难道这就是“书本本”上所说的,什么“隔代遗传”之类的“花样经”?
不经意间,他来到金城长老身旁。老人家鹤发童颜,慈眉善目,让人倍感亲切。他隐约感觉这位老人有些面熟,似曾相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到过的。也许吧,古镇子里的老人家,都是这么样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呀。老人家悠闲自在,坐在临窗的一张“美人靠”上,闭目赏曲深深陶醉。他跟随舞台上的歌唱,轻轻地打着节拍,已然泪湿眼角,星星点点微微闪亮。他那苍劲有力的大手,在花梨木的桌面上,深情地拍曲,拍曲,再拍曲。敲击声一如雨声,断断续续,前赴后继,激情在心中荡漾。
囡囡虽然听不见,老人打拍子的声音,但那些无声的拍曲声,却仿佛古代的更鼓,起伏连绵,若隐若现,一声,一声,再一声,声声激荡在他的心坎上,那是跨越时空的共鸣。
他忽然意识到,这同一出《牡丹亭》,竟然是演出在几百年以前的。而他此时此刻,正稳稳当当站立在老茶人记忆的彼岸,东张西望呢。他已然站立不稳,他终于明白,那位小木屋中请客吃茶的老人哪,千真万确,便是一位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老人精”,难道不是吗?蓦地,翠绿碧蓝的耀眼光芒,扑面而来将他团团包围。
大男人囡囡徒劳无功地挥舞双臂,苦苦挣扎在光芒之中,他根本难以把持,感觉就像是在飞速下坠,又像是在高高飞翔。他也学乖了,索性老老实实闭上眼睛,笃定地在时空的波涛中随波逐流,他很快感觉双脚着地。他茫茫然睁开眼睛,晃了晃迷迷糊糊的脑袋瓜,发现自己来到一片陌生的花树林。漫天飞舞的洁白花瓣,纷纷扬扬,轻盈飘荡,他仿佛被一场小雪团团包围。远远的地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两匹高大健壮的枣红马,英姿勃勃,映照落日浓烈艳红的余晖,一个在前,另一个在后,奔驰在林间蜿蜒的小道上。领骑的青年男子黑衣戎装,高大英武,气宇轩昂,他扬鞭策马匆忙赶路。在他的身后,一位头戴竹斗笠,身披白斗篷的中年男子,一路上拍马紧紧尾随。
马,沉沉地喘着粗气,冒着洁白纷飞的花瓣雨,疯狂穿越花树林,昂首挺胸,直冲向前。老马识途,恐怕它们也急切地期盼早早回家呢。两匹马四蹄飞奔,如影随形,很快逼近站在林间小道上迟疑不决的迷路人,惊得他赶紧闪身让开道路。一瞬间,他们已经策马飞奔而过。他看见,一双深红乌亮的马尾巴,霞光中油亮闪光,好像两束丝线,在奔跑当中飘逸飞扬。
在路上,没有人看见他。他忽然感到脚底下湿漉漉的,什么东西粘糊糊很是难受,他慌忙低头察看。烂泥的林间小道,厚厚积累着日复一日飘零的洁白花瓣,铁蹄踏过把它们深深地踩入泥土中,化作稀烂的花泥。
他抬起脚来,细瞧。红色的花泥映照晚霞,倒像是肌肤渗出星星点点的殷红血迹。“啊呀?”他顿感头晕目眩,心儿“怦怦”直跳,身子骨儿随之轻飘飘瘫软。他在花树下跌倒,他在黑暗中飞速坠落。
“囡囡?囡囡?快醒醒。醉啦,你喝茶喝醉啦,囡囡啊!”恍惚间,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畔急切地呼唤他。他的躯壳沉甸甸的,它正被人用力摇晃。“噢。”他勉强答应一声,竟然就此乖乖地醒来,料不到却是在茶人金城秀的小木屋里。望着笑眯眯的老人,他不禁猜想,他自己此时此刻,明明应该在湖边的,他在水边独自回忆茶人金城秀述说的故事,难道不是吗?
事实上显然不是的,他为之如临大敌,低下头仔细琢磨。也许,他拾得一段人家的记忆,却为此白白丢掉一段原本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他的胃好似隐隐作痛,但是这份疼痛的感觉若隐若现,朦胧而又缥缈,仿佛是相隔甚远。迟疑片刻,囡囡眯起眼睛,疑神疑鬼向门外探头张望。他惊骇地发现,原来在湖畔平台上,正仰面朝天舒舒服服地躺着另一个囡囡!
在路上?他幡然醒悟,自己尚在记忆的路上独自前行,白日梦境恰似漫漫长夜,他并不曾真的醒来。他那一副质量上乘的肉身,此时此刻,正躺在湖边的平台上,回忆先前在小木屋,同茶人金城秀的那次交谈,所见所闻和所思所想,都仅仅只是梦境虚幻。火塘边惊诧瑟缩的,则是他那具天生脆弱的魂灵。金城梦影,无翼而翔,它在他心上轻盈飘荡,而他是魂不附体哟。
刹那间他倒觉得收获颇丰。距离,使他终于看清他自己,原来他是一条肉体强壮,灵魂懦弱不堪的“可怜虫子”。
点翠绿茶的醉意,仍然紧紧束缚他的魂灵,同时牢牢囚禁他的身心,逼迫他不得不铤而走险,继续行走在回忆的路上,挣扎在从此岸通向彼岸的“时空之旅”。他毅然决然放下思想包袱,选择轻装前行,他执意昂首挺胸向前去,一路上疾步如同飞翔。明知故问,他用微微颤抖的低语,试探地向老人家询问:“金城,嗯,金城秀老先生,能不能请您告诉我,此时此刻我在哪里?”
“你在这里。你在我的一碗茶水中。你在我的世界里,我的好孩子。”老人温言细语,回答得避重就轻,他若无其事地扭过脸去,看了看门外湖畔的平台上,那个仰躺着晒太阳的高大男人。他看那个男人的神情,那样的淡漠,好像仅仅只是看一眼晾晒在阳光下的皮草外套。
囡囡一眼看破,挂在茶人脸上的轻蔑表情,心中自然有些不悦。无论如何,那件晾晒在阳光下的“皮草外套”,可是他最亲、最爱、最要命的肉体躯壳,人生独此一件的“活宝贝”哟。
“天哪!”他不禁态度坚决地大声申辩,说:“金城老先生,嗯,我是想知道,您和我,我们俩现在究竟在哪儿?您瞧啊,我是‘在路上’。可是我,恐怕已经迷路了,根本辨不清方向。时空错乱,对吧?如您所知。如我所见。在那儿,湖边的平台上,有些事情显然是不大对头,您说是吧?!我想,是我把魂灵弄丢了。这都怨我。我尊敬的老人家,麻烦您,给指个路吧。大方向,可不能出错啊,求您啦!”
囡囡显然不甘心,继续糊里糊涂地装傻充愣,睁眼瞎子一般出发去闯天涯,却又不敢得罪这位很古老的“老人家”,也只得好言好语,连哄带骗追问他。小屋主人,三缄其口,他像是迟疑不决。面对别有用心的“老古董”,茶客颇感无奈,他此刻深陷人家的梦境,他知道自己在做梦,灵与肉已然分离。摇头轻叹,他下意识地顺着茶人金城秀的目光,再度向门外眺望,湖水和湖水的反光,一般无二地翠绿碧蓝,那些翠绿碧蓝的光芒在他梦中闪烁,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
阳光下,平台上的情形,让囡囡感到越来越难堪和害怕,他的灵魂瑟缩,地板在他身下“嘎吱”响。他茫然不知所措,不晓得究竟应该继续呆在这儿,还是应该选择启程。
“在路上。”金城秀老人匆忙回过神来,暖暖的目光,紧盯他的茶客,他对他呢喃一般述说:“你和我,一起‘在路上’。在此岸和彼岸之间,我们一路远行。嘘!思路,才刚刚开头儿,就像一羽蜻蜓,很容易就会惊吓远离,再也找不回来。如你所想,我已经很老、很老了,可是个‘老不糊涂’呢,请相信我。彼岸,还在远方,而我们尚在路上。”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白衣的瘦削身影在吊床深处晃荡,被压迫的藤萝绳索“窸窣”轻响。囡囡看见老人的眼中,掠过孩童般顽皮的光彩,他疑心那些是湖水的反光。
“哦。”囡囡闻言,认真地点点头。他横竖是越听越糊涂,索性就一口答应下来。豁出去了,反正此刻他那“老娘舅”去向不明,他分明故意回避,他这是故意要让外甥囡囡吃人家的“药”。看起来啊,他在这个小木屋的笼子里,还有得是时间需要好好打发哩。
黯然神伤,偷偷叹气,囡囡转而兴致勃勃,他对老人家大声说道:“那好吧。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出发?接下来,去哪儿?我们赶快启程吧?也好早去早回。嗯,再稍等一下,让我把脚擦擦干净,也好走远路啊。”说罢,他积极展开行动,抓起地上的破麻布,用力擦拭他的光脚丫。他的脚上,粘糊糊的花泥殷红如血,它们很难擦拭干净。“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他小声嘀咕:“那些落雪一样的花瓣,明明都是洁白的,怎么破碎以后变成红色呢?擦也擦不掉,红的好像鲜血。”
“那些花,是活的,它们也是有灵魂的。”金城秀老人面露微笑,温和地呢喃:“花茶。”他的回答在囡囡听起来,似乎别有风趣。
“嗯。”囡囡大声答应,他意在敷衍了事,继续埋头苦干,心里面埋怨老人又说笑话。冷不防的,他听见老茶人呜咽着说道:“金城的花树,洁白如雪,热烈似火,零落成泥,依旧鲜红如血,馨香如故。身为花朵,也有气节和骨气呀。”
“噢?”囡囡抬起头来,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惊叹:“是这样啊。您早说啦。我脚上的这些花泥,那就留着吧。也许,情同美好的记忆一般永不褪色呢。让我带回人间小心珍藏,做个纪念也蛮不错嘛。”
老人家闻言甜甜地微笑了,脸上密布云集的皱纹纷纷舒展,他看似神采奕奕。他利落地牵动吊床,尽可能近地凑近囡囡,他殷勤而又温和地小声问道:“一路上,累了吧?难得你如此有心。真是辛苦你,蜻蜓一样的飞来飞去。那么你,想不想再来一碗点翠绿茶?我情愿,再白送一碗给你。”不由分说,一碗热气腾腾并且馨香扑鼻的点翠绿茶,已经强塞到囡囡手中。
“不、不、不,老英雄!老神仙,啊呀,我的天?谢谢您,我已经喝饱了,谢谢啦!”他双手捧住滚烫的沉甸甸的茶碗,惊慌失措,瑟瑟颤抖。他依旧强打精神,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提高嗓门大声推辞,说:“醉了、醉了,我已经喝醉了。再喝茶,就醉得飞不动啦。我即刻就要启程,不是吗?!”
“呵!你不必大声嚷嚷,我的耳朵可鬼哪。它听得见灵魂细微的呻吟、呢喃,却可能听不见,一个莽撞汗子的大喊大叫哩。”老人说罢会心地笑了,他的神情模样好似小孩子一般俏皮可爱。他神神秘秘举起一根枯瘦细长的手指头,轻碰嘴唇,示意囡囡静声,然后又缓缓指向小木屋尖顶的天花板。在那里,茶壶喷出的水蒸气积蓄成团,白茫茫俨如一幅巨大的银幕。水蒸气的银幕上,隐隐约约浮现晃动着鲜活生动的景物和人影。
他如老人所愿,乖乖地闭上嘴巴。他翘首以待,这位茶人快些说完他的金城故事,也好早早地放他恢复原形,平平安安跟着“老娘舅”回家。一回家,他就要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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