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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部分

新宋-第5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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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会他,径自说道:“守拙所言甚是。所以这趟倭国之行是一定要去的。”

「那鸡笼山怎么办呢?」周颖言问道。

“守拙、守讷,这趟去倭国就多辛苦两位,也算是把家里托付给你们。我准备带守朴先回松门招募些水手,然后再到福州、东涌聘些熟悉海路的渔户。那李二略通蕃语,所以我已经聘他为通译,许酬一百贯钱。等到船一造好,便浮海去寻那鸡笼山,窥其虚实。守朴武艺不错,再带上些能武家丁,自保应当有余。无论如何,以三月为度,我们福州铺子里相见,再定行止。”当周颖思郑重嘱咐两位兄弟之时,周家两条商船已经缓缓驶进甬江口,要靠上明州港的码头了。


《海商》 第四节 马尾镇
自宝陀山祭海祈风之后,周家四兄弟便分道扬镳。颖言、颖秀留在明州候风出航东瀛贩货,颖思、颖慧则转回浙南松门老家,略事休息后,便自乡里和自家客户间招募廿多名水手,并能武家丁十余人,走陆路前往福州。到了福州,托陈祖琛觅一下处,将一班水手安顿下来后,周颖思便在马尾镇的船场订造海船。宋代福州造船业颇为兴盛,主要是因为造船所需的樟、柏、松、杉、桧等木料,福建山地多有生产。砍伐之后,扎排放流闽江而下,就可直达福州。供料既然无虞,马尾得地利之便,自然成为船场聚集之处。周家既为海商,对造船监工一事,自然要亲力亲为。周颖思此刻正在船场监工,只见船场里面一班工匠各司其职,锯木钉钉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仔细说来,这造海船还真不件容易的事。首先就是安龙骨。安装龙骨是如同房屋上梁的大事,必得选好良辰吉日,备办贡品,举办一场盛大的祭典。造船师傅将镜子、铜钱、五谷之类的吉祥物放进龙骨的接合处。还要抛撒五谷与铜钱,手拿芙蓉枝沾水挥洒,大声呼叫:“天下龙门天门开,鲁班先生降下来。”这才算是正式启造。接下来的重要工序是装配隔舱板。根据船板弯曲的需要,先确定间隔距离,跟着装上一支支弯曲的木条,钉上船尾板、船头板和船壳板,还要装配上一条条肋骨横梁,加强结构支撑,如此就组成了一个坚固的船体结构。龙骨处还设“过水眼”,以便积水流通。而在龙骨最低处设有太平水柜,收集积水,需要排水的时候再用木桶舀出。此外,在接缝处塞入麻丝,并用牡蛎壳灰混合桐油制程的油灰填塞堵漏。甲板则以纵木覆盖,而在其上装设绞盘、桅杆。

眼下周家这条新船几近完工,虽然尚未竖立桅杆和安置木爪铁碇,但也已经建造到船艉处。本来这也没啥特别,只不过周颖思笃信妈祖,所以准备在这船艉后舱高处设立一间龛房,用来供奉妈祖和放置罗盘。这是死生大事,所以周颖思特意前来,务必要让这龛房尽善尽美,不容一丝差错。

“巨海兄,你所绘的船样真是唯妙唯肖,日后造船,拿你这幅图来依样画葫芦便可了。”周颖思笑着对着身旁聚精会神绘图的青年说。原来这青年叫易亨衢,荆湖南路长沙人,曾在白水潭博物系读书,不过未曾卒业。性喜丹青,画的不是山水仕女,却是虫鸟鱼兽菓品,细微处刻画极深,彷佛活物。这是家传的画风。易亨衢的父亲是北宋有名的画猿名家易元吉,米芾称赞他“徐熙后一人而已。”署画常落款于石间,每多自书“长沙助教易元吉画”,传世作品是“乔柯猿挂”、“蛛网攫猿”、“猴猫图”。宋英宗赵曙曾召易元吉入宫为他画屏风及百猿图,不过才画了十几头猿猴后,易元吉便暴毙。虽然对外宣称是感染时疫而死,但易家的人却认为是遭到画院里面的人嫉妒而被鸩杀。因此,易亨衢对官场极端厌恶,更痛恨画院派的造作风格,矢志继承父亲的写实创作。这种画风题材,历代文人虽有触及,但太过写实则被认为是工匠之流,所以易亨衢的名声不显。但是碰上陈祖琛这爱惹事的,却是一拍即合。昔日陈祖琛旅经长沙,见到易亨衢一幅野獐图。自己不识,却非嘲笑人家画鹿不成却为獐。这易亨衢也当真好脾气,不怒不气,反而带着陈祖琛在长沙邻近山区农家住上几天,硬是等到野獐出现后,才回陈祖琛一句“是獐?是鹿?”陈祖琛当下改容致歉,两人也因此成为莫逆。这回是陈祖琛特意请易亨衢来福州画“海错图”的,其实也是希望藉此补贴资助易亨衢一些。正巧周颖思也来到福州,两人才有机会认识。

易亨衢腼腆一笑,却不就答。周颖思又接着说:“巨海兄画这『海错图』,可让我大饱口福了。荫亭每天买回这么多鱼虾蟹贝养在缸中,就等巨海兄画好。每画好一幅,当晚桌上就多一道佳肴。”这下可惹笑了易亨衢,回道:“那我的画不成了阴司判官手上的生死簿,勾勒生死吗?”不过他脸上笑容随即暗淡下来,缓缓又说:“也不过他人眼中的雕虫小技,一介画匠而已。”周颖思有心劝解,便说道:“巨海此言差矣!旁人作画,以为悠游山水之间,不过自命清高而已。巨海之画,栩栩如生,如再辅以文字,便成图说。后人读之,如同亲见,岂不为别种游记。所以我说,巨海做画,非只丹青,却是著作立说。”易亨衢讷讷不能言,却低下头去继续画船。只是抑不住心中激动,肩头微微耸动。周颖思原本不过想要劝解易亨衢,随口安慰说说而已。哪里知道易亨衢受此激励启发,接续着成描绘海中生物的“海错图说”、“海怪图册”,记载海外民族的“岛夷图册”,纪录各种珍奇鸟兽类的“鸟谱”与“百兽谱”,以及纪录奇花异草的“植物志”等等,日后竟衍伸开启博物学派一门,为大宋海外探险事业,增添无上学术光彩。

两个月后,船即将完工。用来自南洋的铁木所制的主、艏桅杆都已经竖立。主桅杆深入甲板,直达龙骨处。整个船身都已经上过四遍桐油防腐,现下正在安装艉桅杆和船艉舵。舵用铁木制成,而舵乘座则是以三片大樟木构成的,都是比较能够防腐的木料,毕竟这些部分是要长年浸在海水中的。而随着船舶即将完工,准备出发寻找鸡笼山的前期准备工作也进行地差不多了。原先是准备要造两条较小的海船的,不过周颖思回家后征询族中长者意见后,决定改造一艘两千斛海船。如此,就算鸡笼山未曾寻获,日后还可加入现有船队当中。不过也因此降低人力需求,所以周颖思便只另在福州招募卅名水手,还有掌更漏针路的火长和司理伙食的总铺各一人。原本火长需要两人轮班的,不过李二长年行船,更漏针路亦很熟悉,所以由他顶替另一火长职位。至于航行准备物资,譬如米麦、杂粮、炭薪、铁钉、樟板、棉丝、黄麻等等,还有准备与土人交换的货物像是棉布、琉璃珠、铁器、甘蔗酒、荔枝酒等也都已经备齐。新鲜蔬果肉类和饮用水则等到要启航前才补充。比较特殊的是盐。据李二所言,鸡笼山夷人不擅煮盐,所以盐块甚至能当钱用。所以周颖思特意买了一百担食盐,准备交欢于夷人。现下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等到风一起,周颖思就准备要放洋出海,去寻那产硫之地。

只不过这候风一候就是一个多月,原因很简单,七月起造,九月末完工下水,正好碰上季风转换之际,风向不定,甚至只有微弱的风。期间还遇上两场台风,根本不可能成行。海上航行固然怕遇到大风,但也很担心没风。在大海中不可能靠摇橹划桨前行,航行千里万里,全靠风势推帆前进。所以船只、水手、物资等虽然准备就绪,却没办法出航。担心水手闹事,周颖思只好让周颖慧带着家丁操练其它新募水手武艺,也让所有水手尽量熟悉船上作业。总之,不能让这些人闲着。一直等到十月中,才见主桅杆上的定风旗尾指向西南方。周颖思终于展露出笑颜对已经自倭国贩货回来的颖言、颖秀说道:“终于起风了!”那厢周颖慧早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嘴里喊着:“大哥,起风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出航前夕,周颖思请司理伙食的总铺置办筵席,请来陈祖琛、易亨衢,当然还有周家另外三兄弟一齐来宴请全体水手。这筵席粗而不精,所用者无非全猪、全羊、全鸡与福州盛产的鱼虾贝类等,但是酒却用得好。陈祖琛家中的珍藏荔枝酒被搬出四大坛,足够让这些水手们畅饮。发给每位水手安家费后,便让众水手们大快朵颐,宾主一夕尽欢。

次日晨起,众人群聚港边,只见高耸海船静静驻泊,通体皆黑。船首两侧突起外白内黑的“龙眼”凝视着外海,彷佛能看透远方一般。周颖思对着龛房里那尊用檀木雕成的妈祖像焚香祝祷,祈求航行顺利。然后转身走出舱房,面对整船肃穆的水手,也不多言,就简洁地下令解缆。他走到船舷边,对着陈祖琛、周颖秀、周颖言挥挥手道别。身旁站着的周颖慧却大声对岸上喊:“二哥、三哥,多谢你们帮我寻来这把软倭刀!”手中还挥舞着那价值千金的宝刀。易亨衢原本并没有要一同出海的打算,不过当日受到周颖思无心的鼓励,竟然毅然决然地要求一同出海,准备绘尽天下珍奇,所以现下也在船上。周颖思道别后,信步走到船艉高处甲板,左手按那把原先送给颖慧的八幡大菩萨倭刀,右手一挥,沉声一喊:“升帆!出航!”只见主帆缓缓升起,水手们敲锣打鼓,拔船锚后开始向外海移动。这趟寻找鸡笼山之旅,正式扬帆。


《海商》 第五节 黑水沟
是日云淡风清,船缓缓沿闽江东行,约莫过了一个钟点,驶过闽安镇入海。此时周颖思见定风旗略偏西南,知道吹的是东北风。于是下令将艏艉帆都一并升起,以便全借风力。这船所用的帆可不简单,是用厚棉布制成,表面还刷过桐油来防水防腐。帆面每间隙三尺就用竹条搭上横栈,不但可以撑平帆面,增加受风面积,充分运用风力;更可使风力平均分散在帆面,避免帆布吃力过多而裂开受损。然后示意二缭〈司操舵调蓬〉转舵往东北方侧逆风前进,直往东涌岛驶去。只是好景不长,约行两个小时候,风力突然转弱,乃至无风。只好往近处一岛抛碇暂时停泊。易亨衢不解,趋前来问周颖思。周颖思答道:“舟无风不行,所以暂泊此处。”易亨衢复问:“那这是何处?”周颖思也不清楚,便问李二。李二应声而答说:“这是横山岛,再过去一段水程就是东涌。”就这样等了整整一天,风势始终很弱,不足以推动船只。周颖思见天色渐暗,决定就在横山抛锚碇泊一晚。

黎明时分,值更的亚班〈水手长〉见风势渐起,便鸣起铜锣,让一班水手准备开航。周颖思、周颖慧和易亨衢也和衣而起,步出舱房,来到甲板之上。易亨衢初次出海,对周颖思笑道:“守愚兄,不过暂泊一夜就起风了!看来未来将一帆风顺。”周颖思淡淡回道:“巨海兄,你有所不知,海风变幻莫测。我曾遇风绝十有七日,舟船不移尺寸,水平如镜,视澈波底,礁石可识。”易亨衢不知深浅,叹口气说:“不知何时有缘识荆?”殊不知海舶遇上那种情形,可是求救无门,哪还有心情观赏奇景!所以听得此言,周颖思、周颖慧、李二,还有随侍一旁的大缭〈司操舵调蓬〉、一迁〈专司桅索〉都摇头苦笑。可那易亨衢尚不自知,还自顾眺望远方晨曦。

太阳升起后,风势渐强。李二此时正在针房聚精会神地看着水罗盘,船才刚过东涌岛,他便传出针路,要舵工转往甲卯针〈东南偏东〉方向。此刻浪涌突然变大起来,海浪打在船舷上的声音非常激烈,船只也开始摇晃。不过半个小时光景,原本在欣赏海上风光的易亨衢,开始趴在船舷边拼命呕吐,到将腹中之物全数呕出还不止,连酸水都呕出。突然间他身体一软,便倒在甲板之上,呻吟不止。这是初次上船的人的必经之事。周颖思也不奇怪,命亚班找来两名水手要将他扶入舱中休息。不过易亨衢坚持不肯,只是略略漱洗后,便趴在船舷边休息。突然间,易亨衢跳起大声喊叫,一扫先前萎靡。原来他看到两条一道栗褐一道黑颜色相间的蛇绕着船边游泳。易亨衢拉着周颖思叫道:“守愚兄你看,水中有双头蛇!”

周颖慧探头望了望,对周颖思说:“大哥,真有两条双头海蛇。”其实这是周颖慧与易亨衢识见不广的误解。为了便于游泳,海蛇的尾部都演化成为摇橹式的扁平状,从侧面看,确实很像前后长了两个头。周颖思也瞄了一眼,然后对两人说道:“是海蛇不错,不过牠只有一个头而已。”又说:“海蛇剧毒,被咬后全身瘫痪,无有不死者。”顿了顿后又接续说道:“巨海妙手丹青,可有意绘幅海蛇图?我可让人用网将蛇捞起,蓄在桶中,可保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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