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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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萧跶揽身后大旗一挥，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契丹人蜂拥而上，将前面探路的小股人马瞬间淹没其中，马鸣风嘶，震动了整座澶州城。萧跶揽精锐部队的身影在契丹人马中尤为醒目，他们气势汹汹的杀伐也甚是刺眼。
李继隆巍然不动，在城头沉着督战，眼看两军厮杀各有伤亡，他一面指挥，一面向身边一个内臣模样的人小声说什么。
卢清吟混迹在一队弓弩手身后，悄悄朝前面挤过去。她看上了一张床子弩，那正是宋军一直倚仗的精锐器械。那守弩的将士正在往上装弩箭，卢清吟从旁轻轻拍了拍他：“兄弟，李大人有密令。”她说着摆摆手，又朝萧跶揽的方向轻轻一指。
她这女扮男装之术甚是高明，加上又躲在了城墙角上，避开众人视线，这般近的距离竟未曾被人识破。那守弩将士本就血气方刚，一听她这样说，哪里顾得上是真密令假密令，朝卢清吟一点头，当下就将弩机掉了个方向。
卢清吟从他手里接过弩箭，轻轻握在手中掂了掂。她看了一眼下面威风凛凛的萧跶揽，嘴角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
王亭羽一行六人本早赶到德清，却发觉澶州城三面被围，绕了甚大一个圈子，才从南门悄悄潜进城中，一路奔到城北。眼看两军交战已是热火朝天，王亭羽微微蹙眉，向李檀君小声道：“从城下突袭，断契丹人后路。”
“大哥，你看，那是不是萧跶揽？”朱铁凝刚刚问出口，只见远处头顶上方的城墙上忽然弩箭齐发，暴雨一般向萧跶揽的先锋部队倾泻而下，王亭羽正顺着朱铁凝指的方向，不过刚刚找到萧跶揽的影子，正见一支粗壮的弩箭裹挟着猎猎风势，乘风破空，竟准确无误地从萧跶揽头上贯脑而入！
惊呆了的契丹士卒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城头上欢声雷动，就连李继隆都站起身朝这边望过来。
苏浅尘的目光飞快从城墙上扫过，众人的注意力还犹自在萧跶揽身上，忽然却听苏浅尘脱口叫了一声：“吟吟！”
城墙上有一个士卒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王亭羽听苏浅尘这样一喊，也是大吃一惊，蓦地抬起头来，正看见那个士卒飞快地转身，背影一闪便消失在人群中。
苏浅尘二话没说，勒马转身就朝城墙下冲过去。
“老七！”李檀君扑了个空，急道：“大哥，两军交战，他这样没头没脑地冲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算了，契丹人今日声势已去，兴不起什么风浪了。”王亭羽朝萧跶揽的方向指了指。只见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契丹人这下彻底泄了气，萧跶揽的手下士卒一拥而上，连拖带拽将他弄回营去，剩下的残兵走卒哪里还战得起来，不过转眼之间，死的死，逃的逃，被俘的被俘，方才还如火如荼的场面立时就冷了下来。
澶州城墙上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就连李继隆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那守弩的将士莫名其妙就被人群包围住，一来二去，他自己也有些飘飘然了，已然忘记方才自己曾经盛赞那位传密令的兄弟箭法如神。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忍辱负重ˇ 最新更新：20120113 20：43：01
苏浅尘一门心思只顾循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追过去，就连城南方向传来异样的动静都全然没有在意。一开始他心中本有一两分不确定，然而他越是追，这个人越是逃，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法已经毫无悬念地暴露了她。
“吟吟，你站住！”
卢清吟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脚下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苏浅尘越是下决心追到底，她越是使出浑身解数逃脱。毕竟就连苏浅尘自己都清楚，若论玩心眼，他实在不是卢清吟的对手。
不过，卢清吟在街角转身之前，竟然回过头来看了苏浅尘一眼。
这一眼并没有冷漠，没有恨意，没有埋怨没有愤怒，半分都没有。恰恰相反，那盈盈脉脉的目光中荡漾着七分柔情与三分不舍，更夹杂着莫可名状的矛盾和惆怅，甚至在看不真切摸不透彻的若即若离中，似有莹莹泪光闪动。
苏浅尘的心被这片目光狠狠攥了一把，直紧抽得他心口生疼。不知不觉，他脚下竟然慢了几分。“吟吟……你何苦一直躲着我！”
“少爷！”
苏浅尘脚下这一慢，没能留住卢清吟，反倒被一只手从背后拉了一把。他听见这个声音，心里忍不住先是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身去：“伏旭，怎么是你？”
头领在这里，那么——邠园三十六骑应该都在这里。也就是说，父亲已经到了澶州。
果不其然，伏旭压低了声音道：“老爷已经到了。皇上御驾亲征，这会已经进了澶州城。”
苏浅尘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便回头看了一眼，幸好，卢清吟的身影早已不见，想来这句话她应该不会听到。
“少爷，”伏旭见他心不在焉，有些着急，又拉了他一把，“老爷在找你，命属下务必带你回去。”
朔风呜咽，晦暗的天色沉重得想要重重压下来，天地之间的空隙充斥满了令人窒息的压抑。隔着已经黑暗下来的天光，苏浅尘叹了口气：“你替我禀告老爷，契丹人已经退兵，不过在把他们赶出大宋之前，我不会回去。”
伏旭眉头一蹙：“少爷，萧跶揽死了。”
“死了？”苏浅尘都有些惊讶，不过仔细再一回想日间那一箭，确实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伏旭见他低头不语，又道：“是皇上那里刚刚接到前线的消息。另外，少爷，这次跟随皇上同来的，还有寿宁郡王。”
提到这个人，苏浅尘脸色一变。伏旭又道：“老爷让属下将这些话转告少爷，老爷还说，寿宁郡王做了什么，少爷心中有数，请少爷务必回去，同老爷商量大计。”
苏浅尘蹙眉沉吟，片刻才微微一点头。他离去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卢清吟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她是真的决定，这一生一世都不肯回头了么？
伏旭特地带他走了偏门，行在中虽然守卫森严，有伏旭一路带领，却始终无人发现苏浅尘的踪迹。伏旭将他领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外，低声道：“少爷请进，属下在此守候。”
苏浅尘抬眼环顾了一番四周，又看了看伏旭，这才推门进去。
寇准背对着他站在紧闭的窗前，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回头。苏浅尘远远站着，也不说话。房中一时陷入一片沉寂，很久很久，苏浅尘终于开口叫了一声：“爹。”
寇准转过身来，双目中的神采竟透着几分冷漠。“萧跶揽死了。”
苏浅尘不语，目光迎上他，丝毫没有胆怯没有退缩。
寇准眉梢一扬，这神情同苏浅尘竟有七八分的相像，更是提高了语调：“你不说，却别以为我不知，这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这个“你们”问得甚是模糊，苏浅尘猜不透父亲的意思，也就模糊地回答：“是。”
“你们好本事。”寇准的语调平平淡淡，连表情也平平淡淡，就连惯于察言观色的苏浅尘，就连身为他亲生儿子的苏浅尘，竟都听不出这话背后的意味。
他索性继续来个沉默不语。
“皇上已经临幸城北，就在方才，契丹主和国母派使臣送书，邀使议和。”
“议和？”苏浅尘终于再沉不住气，蓦地拍案而起：“议和？为什么要议和？萧跶揽已经死了，契丹人一路损兵折将，如今皇上亲征，正是我们士气大振的时候，如此关头你要议和？”
寇准竟然不在意他言语的忤逆冲撞，抬起眼帘，淡淡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你们……”苏浅尘一时语塞。可是他脑海里翻江倒海地激荡翻涌，心中眼中全是这些日子跋涉守城的艰辛，全是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身，还有满目鲜血，那些倒在自己身边的将士。越是这样想，胸中越是热血上涌，一把抓住面前的桌沿重重一掀，连同上面的杯盏一起哗啦啦摔了一地：“一帮懦夫！皇上亲征，就是为了跟契丹人议和？你跟来澶州，就是为了议和？”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最好小心一些。”寇准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但有些一反常态，他竟耐心地平静续道：“早些时候王钦若奏请皇上西幸，我费了大力才说服皇上北上澶州。如今皇上身边的人，以王钦若为首，丁谓、寿宁王爷，都力主议和，你说我该如何？早年让你荫补为官，你却偏偏跟我对着干，喜欢流落那江湖草莽，如今可知在危急关头，你手上刀剑根本说不了话？”
苏浅尘无言以对，但仍然目光如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清俊的五官线条满是刚冷。
“你只知道萧跶揽死了，只看到契丹人损兵折将，可你知道我宋军死伤多少？你知道契丹人一路长驱直入，我大宋百姓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你知道朝廷大举发兵，要平添多少花费，又有多少苛税重赋加到百姓身上？我从三司使一路到今天，这些事情我比你清楚百倍。”
苏浅尘当然心知父亲说的句句在理，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他无法想象，那些豪迈谈笑无所畏惧的生和死，就换来一纸议和书。
寇准看着他，虽然他双目中的神采丝毫不肯让步，但作为父亲，他知道，苏浅尘心中已经渐渐开始动摇。
“这一仗打下去容易，却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大宋未必能胜，契丹未必会败，我问你，最后剩下的会是什么？”
不知为何，苏浅尘脑海里竟无端端地回响起当日张老大的那些话。皇帝躲在京城，又哪里知道下面死了多少人？他们快意恩仇，又哪里看得到背后的血泪？
首当其冲的是无辜百姓，最后承受代价的，却还是无辜百姓。
自古雄霸帝王业，有几个不是血泪如海，积骨如山？
他恐怕不知道，自己双目中那骇人的神采，正在一点点淡下去。寇准的脸色舒缓了不少，微微叹了口气道：“就在方才你来之前，派往契丹行在议和的人送回来消息，契丹人开出了一个条件，交出銮锦堂杀手，加上堂主江雪霓，一共是九条性命。”
这一句话只听得苏浅尘魂飞魄散，脱口惊呼：“他们如何知道……”他脑海中的念头转得比话语快上十倍，话音未落心中已是了然，沉声道：“爹，寿宁郡王通敌卖国……”
“他是不是通敌卖国已经不重要了。”寇准冷冷道，“你只管呆在这里，你惹下的祸事，我就替你收拾一次。”
“爹！”苏浅尘扑通一声跪下，死死拉住他的衣角：“求爹救他们性命，看在他们助将守城的份上，求爹奏明皇上饶他们性命！”
“他们？”寇准回过头来，脸上颇有几分不以为然，“这不是皇上要杀他们，是契丹人，你听懂了吗？銮锦堂锋芒太盛，终究是会害了他们自己。”
苏浅尘抬起头来，目光再一次冷下去，没有再出言相求。寇准冷冷一扬眉：“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可不是来同你商量的，在这件事情了解之前，你休想踏出这个门一步。”
直到这时，苏浅尘才知道父亲今天真正的目的。他当然知道父亲说到做到，站起来就想抢出去，可是不及赶到窗口，房门已经开了，伏旭几人佩剑执刀，飞快地冲进来，转眼便将他层层围住。这房间本来便不大，这样一挤，更是水泄不通。
“少爷，得罪了，属下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少爷去送死。”
“爹！”苏浅尘不理会伏旭，然而寇准却已经转身大步走出门去，任苏浅尘怎样叫喊，就是连头也不回。苏浅尘大急，不顾一切地道：“你竟然同赵元伉狼狈为奸，你以为今日他遂了意，你就能捞得半分好处么？”
寇准稳如泰山，只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苏浅尘寸步难行，眼睁睁看着寇准离去。邠园三十六骑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此刻就算要硬碰，他也不会是对手。
“伏旭，你们放了我，今日銮锦堂若是覆灭，我绝不苟活到明日！”
苏浅尘的坚决却丝毫没有打动邠园三十六骑。伏旭淡淡道：“我们还有一口气，便要留住少爷，少爷若要坚持，我们弟兄也绝不苟活！”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心如明镜ˇ 最新更新：20120115 12：40：49
无月的夜晚漆黑如墨，天色沉肃如铁，似在酝酿一场大雪。江雪霓在窗前伫立片刻，身后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拉回了大开的窗户，顺势从后面搂住了她。
“这样冷的天，也不多披一件衣服，还这样大开窗户。”
这般熟悉却远去了许多年的语气音调，实在让她沉醉不已。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觉得不真实，有时连她自己都会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只有牢牢抓住他的手，方能提醒自己此刻的他，是有血有肉，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
江雪霓轻轻往后倾了倾，靠在李谡肩头。“吟儿这就回来了，你先睡吧，我跟她说两句话就来。”
“雪，跟我回家吧。”李谡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触吻，细密的胡茬有些刺疼了她。
“回家？”江雪霓无奈
